萬俟容琛見林一諾對自己疏遠,只當是她累了,想到地牢里的三人,囑咐兩句便飛身離開。
這人一走,夏荷與秋葉推門入室,一人拿了趕緊的衣裳,一人準備首飾。林一諾穿上衣裳,又挽了發髻,正挑著簪子,李嬤嬤端了糕點上樓。
夏荷已退到一旁,秋葉正幫林一諾試發簪。李嬤嬤放下點心,接了林一諾選中的水藍琉璃發梳,秋葉讓到一側。李嬤嬤輕柔地將發梳固定好,看著銅鏡中的人,“老奴一直有幾句話想同姑娘說,又怕姑娘聽了生氣。思慮這些日子,老奴還是覺得該提醒姑娘。”
“嬤嬤有話,直說便是。”林一諾斂去了眸子里最后一絲神采,恢復往日的冷情。
李嬤嬤整理著林一諾的發髻,給她帶上相配的耳環,“老奴見王爺近些日子常來院里,想來是有收姑娘的意思。姑娘在府里過的艱難,去了王府做側妃也是姑娘的好運。姑娘如今年歲漸長,若也有意入府,該叫王爺早早來下聘才是。側妃不比正妃,無需大操大辦。姑娘早一日進府里,早一日誕下子嗣才能抓住王爺的心。姑娘別看王爺日日過來,可終究名不正,言不順。這萬一被誰發現,傳了出去......”
“嬤嬤的話,我大約是聽明白了。”林一諾冷冷一笑,拂袖起身,“嬤嬤放心,我絕不會去做他妾室。王爺和我之間有約定,我為他做事,他給我權勢。”
李嬤嬤皺了眉頭,眼里已有不滿,“姑娘不必瞞騙老奴,院子外的不知曉,老奴這個院兒里的人哪里會不清楚?姑娘如今除了入王府,還能去哪兒呢?姑娘還是聽老奴一聲勸,早些勸王爺來下聘才是正事。”
林一諾沒有接話,起身理好衣裳,對著李嬤嬤道:“我哪怕此生不嫁,也絕不會做他人妾室。”說罷,起身離開。李嬤嬤上前,想要攔下,卻見林一諾步子一頓,回眸再道:“此話,嬤嬤以后莫要再提。”
林一諾離開后,春雨上樓收拾屋子,見李嬤嬤還楞在原處,便開口道:“嬤嬤要是不想在這兒待著了,大可求了去。姑娘到底是心善的,不會不放人。”李嬤嬤沒再言語,嘆了口氣,下了樓。
榮親王府地牢,萬俟容琛一身玄衣,端坐在一堆污穢中,手執酒杯,悠閑品嘗。每想起林一諾疏遠的眼神,萬俟容琛的眉頭就要深皺一分。地牢里,腐肉味與血腥味交融在一起,萬俟容琛卻仿若不覺,看著眼前皮肉被小削去一半的男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彥森緊握半寸左右的小刀,皮肉被一刀一刀地剃下,薄如蟬翼。為保人不死,彥森向軍醫了解過人的血脈構成,刀刀避開會大出血的要害。黑衣人被綁在架上,看著自己手臂、大腿露出森森白骨,雙唇早從手骨露出之后便沒了血色。
“你的主子是誰?”萬俟容琛打了個響指,彥森退到一旁。受刑架上的人四肢已被剃光,森森白骨在燭火下十分駭人。
“不......”那人一張口,滿嘴血沫。
萬俟容琛邪魅一笑,“你不說,總有人會說。”話音落,彥峃將一只鐵皮箱子推了過來。箱子里傳出‘嘰嘰’叫聲,偶爾夾雜著一絲哀嚎。
打開箱子,一個寸布未掛的男人蜷縮在里面,碩大的老鼠正啃噬他的身體。由于雙手、雙腳被傅,男人根本無法反抗。彥峃從箱子里將人撈起,幾根手指已被老鼠啃成白骨,軀干多處潰爛,鼻頭也僅剩兩個黑洞。此刑名為箱中鼠,受刑的人要么死,要么瘋.....
“想說了嗎?”萬俟容琛對眼前的一幕仿若不覺,喝著茶,悠然自得。
彥峃解開布條,取出木球。為防止人咬舌,會在人受刑前,塞一顆木球入口,壓住舌頭。男人被丟在萬俟容琛腳邊,身上傷口眾多,性命卻是無憂的,至少目前是無礙的。
“我們是北越人。”男人被彥峃撈出來的那刻,視線便落在受刑架上。冷汗直流,心底生出一絲悔意。
萬俟容琛冷笑一聲,“本王在你們看來就如此無用?”
男人愣了一愣,道:“你既已知曉我們乃北越人,那還需問什么?”、
“接頭人是誰?”萬俟容琛合上茶盞,神情肅然。
男人皺眉,思慮片刻,“我若告訴你,你能否給我們兄弟一個痛快?”
萬俟容琛沒有接話,彥森上前,“自然。”
男人垂下眸子,深吸一口氣,“接頭人是個女子,年歲大約在十六七。”
“穿著、發飾、樣貌。”
“我只知她生了一雙丹鳳眼。綢緞繡花,銀釵紗花,腰間掛了絲綢香包,一看就是個富貴人家出身,還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
“地點是她告知的?”
“不是。她讓我們埋伏在城西官道旁,說巳時一刻會有一隊馬車出城,馬車上掛有將軍府木牌。她告訴我們,這一隊人會在西山扎營,目標為榮親王。”
“想殺我們爺,你們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要不是那個女人說她家主子會調開榮親王身邊的護衛,頭兒也未必會接。”
“接頭的女人身手如何?”
“她就是個普通的丫鬟。”
“她是怎么聯系上你們的?”
“她不是雇主。”
“你們是如何進入京都的?”
“我們一直在京都附近縣鎮,收到飛鷹傳書才碰頭的。”
萬俟容琛放下茶盞,整理衣裳,起身離開。沒有留下一句話,彥峃提起人就往箱子里丟。之前為防止他們咬舌,還會往他們嘴里塞個木球。如今卻是連木球也不塞了,直接就要往里面丟。塞木球,那不過是怕人再難以忍受的時候咬壞了舌頭,導致后面無法開口供述。眼下,已是不需要他們再說什么了。
“頭跟蹤了那個女子,聽到了車夫喚她‘晴空姑娘’。”男人見萬俟容琛沒有開口,也不再保留,幾乎是喊叫出聲。
萬俟容琛聽完這一句,停下腳步,回眸看了他一眼,“好好安葬,體面一些。”男人聽見,眼里竟是欣慰與安心。
出了地牢,萬俟容琛信步走在小徑上,似是在欣賞后花園內爭相開放的花,實則眸中暗潮涌動。這是回京后的第二次了,第二次被自己信任的女子所欺……
第一次是西山狩獵,林清霜派人來求,只說自己有冤屈,望他能幫襯一二。他思及林清霜乃林七言胞妹,林七言又在他看似無路時給了選擇。如今他得了權勢,怎么也得多照顧一分。故而,他沒帶一個人,獨自去赴約了。結果怎樣?二十幾名刺客蜂擁而來,為保林清霜無傷,他反而被劃傷,中了那種藥……
這第二次……萬俟容琛想起前日下午,南玄兒一臉春光明媚地跑向自己.....一拳打在一旁需四五人合圍的樹干上。手背頓時青紅一片,斷裂的樹杈刺入皮膚,腹部包扎好傷口也再次崩裂。西山踏青,真的只是想看看京城之景嗎?
冬雪單膝跪地,朗聲道:“主子,北越那邊傳來消息。刺客來自月影樓,于三日前接下的單,前日午時在西郊柏樹林接頭。接頭人乃郡主身邊二等丫鬟,半年前被郡主收到身邊。”
萬俟容琛皺眉,“她那邊是與北越何人聯系?”
冬雪雙手遞上密信,“裕粟王,何粟。晴空原名司空靜,何粟身邊的通房丫鬟。八個月前,裕粟王府傳出偷盜一事,賊人為王府大丫鬟,被抓后施以杖刑。三個月后,南府門外有一女子賣身藏父,郡主因此收她入府,取名晴空。”
萬俟容琛眸光一暗,“去尋蕭寒風、紀臨塵、冷辛、柏悅,讓他們一炷香后來本王書房。”留下話,轉身就走。
冬雪目送萬俟容琛背影,思慮再三追了上去,道:“云柳閣如今上下一心,秋葉、夏荷也盡力幫村王妃,爺不如把李嬤嬤召回王府,這邊也好有個貼心地能照顧爺的起居吃食。”
萬俟容琛步子一頓,眸光一冷,“她做什么了?”
冬雪一愣,思慮片刻開口道:“王妃去西郊的事,是李嬤嬤傳到郡主那邊的。這事雖說不上是什么大事,但屬下以為王妃身邊不該有異心者。嬤嬤的期盼應是望爺能同郡主多親近,她平日待姑娘很是上心。只是近日常見到姑娘身上有歡好的痕跡,怕……這才想催促郡主入府。嬤嬤以為郡主入府做了王妃,姑娘才好進府做小。今日,嬤嬤終是沒忍住,同姑娘說了這些話。”
萬俟容琛面色一沉,冬雪立刻止住話頭。半晌,見萬俟容琛沒言語,冬雪才再道:“姑娘往日就是個多思多想的,聽了嬤嬤這番話,怕是要入心了。眼下云柳閣也不缺人,召回嬤嬤也是正當的。”
“嗯,此事你看著辦吧!”踏入書房,萬俟容琛便關上門,冬雪行禮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