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日,林一諾一早便起了。自回京后,林一諾每晚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白日里精神也是厭厭的。不論天外頭晴天還是細(xì)雨,對著院門的窗一直是打開的。兩日下來,林一諾既不練字,也不看書,躺在美人榻上,手拿繪本,一眼都不曾落在上面。午膳也好,晚膳也罷,都只是吃兩口便讓李嬤嬤撤下。
這兩日來,春夏秋冬無一人上樓侍候。倒不是四人偷懶,只是四人隨意上去一人,林一諾莫說吃兩口了,一口飯菜都不會用。這日清晨,林一諾依舊看著院門口,幽幽長嘆一聲,自己換了衣裳,扎了個半丸子發(fā)型,大部分的青絲披在身后,只用了一根與衣裳同色發(fā)帶裝點。以至于李嬤嬤上樓時,見到的是個素衣女子筆直地立于書案前,在輕紗虛虛實實之間很是唯美,卻又有說不出的哀傷。
辰時末,趙媽媽親自上云柳閣,大丫鬟的春雨竟意外地好說話。往日,莫說趙媽媽,就是北堂易來也不見得能踏入一步。這一次,趙媽媽才開口,林一諾便從二樓走了下來。身形比起年前還要瘦弱,眼圈下一片烏青不說,面色也更加蒼白到近無血色。
“姑娘這是病了許久?”趙媽媽上下打量林一諾一番,“精神頭似乎不是很好……”
“無妨。”林一諾微微一笑,“只是這兩日沒休息好罷了。”
“那就好,那就好。姑娘要是身體不適,務(wù)必請大夫過府瞧瞧才是。”趙媽媽點了點頭,“既然姑娘無恙,那就請姑娘同老奴走一趟。”
“哦?”林一諾疑惑問道:“去哪兒?”
趙媽媽瞬間喜笑顏開,“前廳。今日國公府的小公爺會來府里過大禮,屆時要唱聘禮單子。老夫人說這是喜事,讓府里的姑娘都去前廳觀禮呢!”
林一諾聽完并不想動,才要轉(zhuǎn)身又想起了南玄兒與萬俟容琛一道的畫面……回過身,抬了抬手,“趙媽媽先去,我隨后就來。”趙媽媽應(yīng)下,快步離開。林一諾視線從春夏秋冬四名丫鬟身上掃過,“對不住,這兩日是我魔怔了,害得你們操心。春雨隨我去前廳,路上再把這些日子的事詳細(xì)說說。”
春雨上前,“是。”
云柳閣距離前院最近,不過百步之遠(yuǎn)。夏荷給林一諾重新梳了頭,選了白玉簪。秋葉灌了湯婆子,又給林一諾披上斗篷才放人出門。原來在一月十八日,盧家就派人送來了聘禮。十二臺,盧一凡親自護(hù)送來的。林清玥那日與他見了一面,兩人相處到也算愉快。林府那日擺了家宴,也宴請了清遠(yuǎn)世子。李杰圣聽聞下聘一事,便牽著林清顏的手承諾會將襲爵那日的賞賜作為聘禮,盡數(shù)送至林府。林老夫人一開心,將自己手上戴著的一對玉鐲分別送給林清玥與林清顏二人。
“就憑她,能拿出什么好成色的東西!”林一諾嗤笑一聲,“國公府那邊是怎么回事?”
春雨皺了皺眉,“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衛(wèi)國公府對這門親事并不在意,只礙于是賜婚,隨便來了個人要了她生辰八字。沒過幾天,又派人來傳話,說是二人八字不是很合,婚事婚事要過了今年才有合適日子。鳴鳳院那邊因這事還鬧了兩日,胡氏心疼便攛掇林建之去衛(wèi)國公府討要說法。林建之去了,與陳國公爺在書房說了話,出來后便定了下聘日。我們的人只能跟到書房外,并未聽到他們說了什么。”
林一諾收了笑容,“無非就是林府只認(rèn)林清霜這一個女兒,她就是林府的嫡女,是他林建之的嫡女。”
前廳,林一諾抬腳入內(nèi)。沒有旁人在,林一諾精神并不是很好,也懶得做表面功夫,看了一眼主位的林老夫人與林建之,直接坐在右手第一位。胡氏對林一諾仿若未見,林一諾自然也當(dāng)她們不存在。一盞茶后,林清玥與林清顏攜手而來,二人甚是親昵。見到林一諾后,林清玥眸光一動,主動問安。二人落座,還沒來得及飲茶,巳時便至。
喜樂通天,喧鬧不止。門房打開中門,陳云澤一席絳紅色道衫,配以金線牡丹的腰封與金冠束發(fā),當(dāng)真是個玉面少年。林清霜雖是眼高,這一次倒也紅了臉。低頭絞帕,嬌羞不已。林建之與胡氏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滿意之色。陳云澤身后跟著一名中年男子,手持聘單,臉上也掛著喜色。
陳云澤行了禮,林一諾等人也起身拜過。那名中年男子上前,雙手將單子奉給林建之。辰國民間一直都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姨娘扶正,一不能出席正式宴會,二不能接聘單,三不進(jìn)祖墓。’哪怕林清霜是她所處,出嫁那日依舊是林建之的原配。就算韓瀟瀟身死魂消,林清霜仍要朝其靈位叩拜三次。
林建之接了聘單卻沒打開,轉(zhuǎn)手又奉給了林老夫人。林老夫人笑著接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盛。連連點頭不說,連帶著看向陳云澤的眸子里都是寫滿了欣慰與滿意。林老夫人合上聘單,交給林安。林安恭敬地接過,快步走到前廳門口,高聲唱單。
“南海珍珠兩斛、西疆白玉如意兩對、白銀六千兩、紅寶石黃金面首十套、軟煙羅兩匹、南錦絲綢二十匹、景泰樓喜餅……”越往后,林安念的聲音就越大。林一諾事不關(guān)己,只看著眼前漂浮的茶葉。
半個時辰,二十六臺聘禮,擺得前院滿滿當(dāng)當(dāng)。林府門口擠滿了圍觀人群,林清霜更是羞得滿臉通紅。唱完聘單,一群人又說了會兒子話,林清霜身邊的紫鳶捧著雕花木箱現(xiàn)身。林清霜將其交給陳云澤,里面裝著一套大紅金絲牡丹衣衫,以及配套的腰封、鞋襪。想來,這便是林清霜準(zhǔn)備的回禮了。
納征,又俗稱完聘或大聘、過大禮。由男方家中出一人或親自送禮上門,呈交大禮單子。女方父母、長輩接下禮單,滿意則交由叔父或掌事高聲念單,又稱為唱單。男方的大禮不能直接入門,而是隨唱單的先后順序一一抬入。也不知從何時起,納征開始出現(xiàn)了回禮。這回禮倒也簡單,只是將聘禮中食品的一部或全部退還;或受聘后,將女家贈男方的衣帽鞋襪等物。
陳云澤親手接下林清霜的回禮,還從脖子上取下了貼身佩戴的一塊白玉佛像。林清霜見狀,哪里會不明白,也解下了腰間玉佩。兩人交換、佩戴,這便算做是兩情相悅的定情信物了。
林一諾嘴角微揚(yáng),鼓起掌來,“恭喜二姐姐,賀喜二姐姐。二姐姐與二姐夫站在一起,很是相配。”
陳云澤這才瞥了一眼林一諾,“多謝三妹妹吉言了。”
“應(yīng)該的。”林一諾低頭沉默片刻,“二姐姐和二姐夫可定了日子?二姐姐如此傾城,二姐夫也想盡快將姐姐娶回去吧!”
“我自然是想盡快娶回家,只是這日子不好選。”陳云澤笑了笑,視線又落回林清霜面上。
林一諾放下茶杯,“有什么不好選的,三月初六就不錯。我四妹妹與六妹妹也是那日出府,雙喜臨門不如三喜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