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死灰的薛晚即使臉上涂了胭脂也沒有血色,看起來活像個紙糊的假人,一點生氣都沒有。
宅子仆人都是緊趕著置辦完的,過了今日她就要變成別人家的人了。薛晚一想到這里就悲從中來,死死地拉著哥哥的手不肯松開。
楚搖光暗暗用力將她的手掰開,低聲道“你臉上的妝已經補過三次了,要是再糊了就沒辦法出門了。”
“我原本就不想出門!”薛晚哭道,嘴角隱隱的有紅色的痕跡。
急忙用手帕擦去她唇邊的痕跡,楚搖光道“你哥哥仕途全都在你的身上,郡主還在堂上坐著,要是今天沒有看見你,你哥哥恐怕要被她記恨一輩子!”
薛晚一下子頓住了,委屈又害怕,一雙淚眼定定的看著她,為了求救而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整個人都一抽抽的喘氣,仿佛隨時都要昏厥過去。“你救救我好不好!救救我!我不想嫁人!”
楚搖光心里很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她是郡主,我也無能為力。”
薛晚絕望的垂下手,被送上了匆匆找來的花轎上,在喜樂的陪伴下,如一片落葉,搖搖晃晃的被人送到了另一個院子里。
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在虛偽的熱情中十分拘束,看了片刻,平陽實在覺得無趣,便煩躁得連禮都沒有看完便已經睡著,抱著她的人顯然也覺得很尷尬,求助的眼光一下子落到了楚搖光身上。
“郡主累了,就先回去了,諸位請自便。”
原本這些人就是為了郡主而來,如今見郡主都不耐煩看,三下兩下就紛紛告辭,并沒有人將這一對勉強湊在一起的新人看在眼中,根本沒有人在意他們會不會覺得尷尬,會不會難堪。
天上的星星都不忍心看這樣悲慘的場面,悄悄的將云朵扯過來遮住自己的眼睛,順帶著連月亮也一并帶走。
男人拘謹的樣子并沒有讓薛晚覺得放松,她緊繃的身子始終顫抖著,低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坐在床邊,一丁點看看自己丈夫長什么樣子的念頭都沒有。
這一夜兩個人都睡得不安穩。
其實睡不安穩的人又何至于只有他們兩個呢。
薛睿背負雙手站在院子中央,今晚無風無月,連一顆明亮的星子都看不見,也許就連上天都不忍心看這么慘絕人寰的事情吧。
“城守,夜深了。”霜娘站在廊下,低聲道。
他回過頭,看見她紅腫的眼睛,心里也跟著嘆氣。是了,郡主連一個陪嫁的丫鬟都不許她帶,仿佛就是故意要讓她陷入無依無靠的境地。
“也不知道姑娘睡得好不好。”她輕輕的嘆了一聲,眼睛已經疼得看不清東西,微微瞇起來的眼睛讓她看什么都有些朦朧。
薛睿不敢想她今天可能要面對的慘烈。“早點回去吧,三日后自然就知道了。”
他離去的步伐有些凌亂,帶著幾分慌亂。霜娘心里不由得埋怨起他只顧著自己的前程,而眼睜睜的看著薛晚被人推入火坑卻不敢拉。
那些曖昧不明的目光像針尖一樣狠狠的刺在薛睿身上,嘲笑他不敢硬碰硬,要拿自己的妹妹去討好郡主。
就連自己家里的人看他的時候也總是欲言又止,同情著薛晚,卻也沒有辦法指責他,只能夠長長的嘆一口氣,將所有的猜測都藏住。要是不牢牢的把自己的嘴閉住,恐怕就要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
回門這天,薛晚的神情顯而易見的憔悴,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薛睿有心敲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妹夫,想要叫他明白自己縱然被郡主逼迫同意了他們的婚事,但這絕不等同于他已經接受了他成為自己的妹夫,更不可能讓他肆意欺凌薛晚。
只是他還沒有開口那人就道“兄長在上,請受我一拜。”
“不敢當,你可是得了郡主青眼的人。”
薛睿的冷淡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是以他并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其實就是他自己到了現在也還是頭腦發懵,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叫顧追,字慎遠。今年二十七,之前一直在北境任百戶,上個月隨將軍回城述職,得了將軍的命令護衛平陽郡主。一路隨行至今。”顧慎遠道。
這人說話條理分明,和他印象中粗笨的軍戶截然不同。薛睿因而升起了些許探究的心思。“你識字?”
“養父是濱城統領顧平生。小時候讀過一陣子書,從軍后就荒廢了。”顧慎遠道。
薛睿沉吟片刻“統領已經算是官品,你怎么會......”說著自己也意識到問題所在,他不過是個養子,能夠平安長大就已經不容易,更遑論還念過書,至于戶籍可不是說兩句話這么簡單。“你將來恐怕還是要隨軍戍邊吧?”
顧慎遠道“郡主開恩,除了我的軍籍,我現在也是民戶來了。”見自己名義上的大舅子總算稍微和緩了臉色,他才繼續道“可我仍然是郡主的護衛,以后還是要向將軍復命的。”
可薛睿總算不必擔心將來晚晚的孩子要從軍,心里的大石頭總算放了下來。“忠于職守是好的。”
兩人沉默著在屋里坐了半天,薛睿咳了兩聲道“晚晚從小被嬌慣大,若是有什么不當的地方你多擔待,有什么不妥的送回來我教。”
他話中的警告聽得分明,于是顧慎遠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另一邊屋里薛晚哭了半天終于連帶淚痕的睡著了,連最應該吃的飯都沒有吃上。只不過眾人心知肚明,并沒有說什么。
臨了,薛睿看著他魁梧健壯的身軀著實的為薛晚將來的生活擔憂,再三道“你既讀過書我少不得要用君子的要求來對你。你若是同晚晚有什么不睦萬萬不能動手,不然就是拼著官身不要,我也要替她討個說法。”
顧慎遠慎重的鞠了一躬,“兄長放心,我不會對她動粗。”
即便聽了他這么說,可看著他虎背熊腰的樣子薛睿還是覺得心里沒底,可薛晚已經過在往這邊走,他只能暗暗嘆氣。“晚晚嬌氣,這是她的丫鬟,當日成婚倉促,并沒有帶過去,今日既然回來了,就把她也帶上吧。你忙于政務也該有個人陪晚晚說話。”
這原本是個再正當不過的請求,可顧慎遠面露難色堅定的拒絕了。“郡主有命,不必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