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十四年谷雨,長江水裹著桃花汛奔騰東去。藍翼勒馬燕子磯頭,望著霧靄中的南京城墻,忽然想起俞師父常說“金陵王氣收不住,化作秦淮脂粉流“。石承在后頭嚼著炊餅,褡褳里斷水刀用粗布裹了三層。
“兩位公子留步!“嬌叱聲起時,藍翼本能地按住刀柄。卻見個翠衫少女踏著運糧船的桅桿而來,足尖點在麻繩結(jié)上如蜻蜓點水。她腰間綴著串金鈴,叮當聲竟暗合某種韻律。
少女飄然落在五丈外的貨箱堆上,杏眼掃過石承背著的青銅虎符:“這東西也敢大白天的招搖?“話音未落,三支袖箭已破空而至。藍翼正要拔刀,卻見石承虎吼一聲,鐵掌拍出竟帶風雷之聲——正是柴巽所傳的震山掌。
箭簇在掌風里偏了方向,釘入柳樹時藍翼才看清箭尾刻著鬼面紋。少女輕笑:“果然是戚家軍的小雛兒。“她忽然甩出水袖卷住貨箱,機關轉(zhuǎn)動聲里,十二個木傀儡破箱而出,手持諸葛弩圍成殺陣。
石承后背金光隱現(xiàn),藍翼卻按住他臂膀:“姑娘可是林學士府上?“他亮出戚繼光的魚符,目光掃過少女裙裾——那里繡著半闕《臨江仙》,針腳與俞師父道袍上的補丁如出一轍。
木傀儡突然僵住。少女落地時鈴鐺輕響:“算你機靈,爹爹讓我來接...“破空聲打斷話語,江面畫舫里射出支鳴鏑箭,箭簇竟是個轉(zhuǎn)動的銅蓮花。
“閉氣!“藍翼拽著石承撲倒在地。蓮花綻開時爆出紫煙,岸邊垂柳霎時枯黃。煙霧中傳來金鐵交擊聲,待要細看,卻見翠衫少女已與三個戴儺面的黑衣人戰(zhàn)作一團。
最瘦小的黑衣人使得竟是倭刀術(shù),刀光如匹練纏向少女咽喉。藍翼斷水刀悍然出鞘,戚家刀法的“朝天闕“式撞上倭刀,火星四濺中瞥見對方腕口刺著八瓣菊。
石承暴喝震退持判官筆的刺客,后背硬接了一記流星錘。藍翼趁機搶到少女身側(cè),忽覺幽香入鼻——不是脂粉味,倒像武當后山的崖柏。
“上船!“少女甩出金鈴纏住桅桿,梯云縱竟比藍翼還要嫻熟三分。畫舫甲板突然翻轉(zhuǎn),三人跌進暗艙時,頭頂傳來機括閉合的悶響。
黑暗里響起火折子擦亮聲,照見少女狡黠的笑靨:“林潤菁,家父正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她說著突然扯開藍翼衣襟,玉佩寒光映著艙壁某處浮雕——那是個與玉佩完全契合的凹槽。
機關轉(zhuǎn)動聲如龍吟,暗艙四壁浮現(xiàn)夜光星圖。藍翼忽然頭暈目眩,仿佛回到七歲那夜的血海。石承指著北斗星位驚呼:“這不就是俞師父教的內(nèi)功走向?“
畫舫突然劇烈搖晃。林潤菁拍開暗格,取出個黃銅千里鏡:“倭寇的龜甲艦!“鏡片里,五艘戰(zhàn)船正成鶴翼陣包抄而來,主艦桅桿飄著繪有菊紋的黑色帥旗。
藍翼握刀的手微微發(fā)顫,不是恐懼而是亢奮。斷水刀似乎感應到什么,刀鞘內(nèi)隱隱傳出龍吟。他沒注意到林潤菁正盯著他側(cè)臉,指尖悄悄摩挲袖中半截金箔——正是暗艙里掉落的另半幅山水圖。
江風灌進箭窗,送來倭寇戰(zhàn)鼓聲。石承突然指著北岸:“那是不是柴師父說的...“話音被炮聲淹沒。藍翼抬眼望去,暮色中有青衫客獨立危崖,腰間軟劍如靈蛇吐信,腳下竟踩著具順流而下的倭寇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