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會開下來,溫瑞覺得肩頸有一些酸痛。
回到辦公室,他活動一下肩頸,靠在沙發(fā)上整理著思路。
一個月的業(yè)績報上來,情況跟預期的相比還有一些差距。溫瑞想,還有十天,必須抓一抓了。在他的世界里,不允許目標落空。
敲門聲響起,溫瑞坐正身子。
“進。”
助理白雨推門進來,手里捧著餐盤。
“溫總,您的午餐。”
“嗯。”揭開上面的罩子,看到不是食堂的包裝盒,溫瑞一愣,“不是食堂打的?”
“不是,是有人給你送來的。”
“好的,我知道了。”溫瑞似乎想起什么,叫住已走到門口的白雨,“昨天晚上謝謝你了。”
原來,頭天晚上正是白雨為溫瑞送的衣服去給駱冰生他們換。
白雨很有分寸地笑笑,推門出去了。房門關上,溫瑞在茶桌邊坐下。看著餐盤里的菜式搭配,溫瑞笑笑。
不用說,是季風給他送的餐。
溫瑞拿起手機看看。果然,季風有發(fā)信息給他。看一下時間,估摸著他們吃飯已經(jīng)吃完了。溫瑞給季風回了個信息。
“謝謝午餐。一直開會,剛歇下來。晚上7:00我去鍛煉,你安排一下我的時間吧,謝謝!”
放下手機,溫瑞笑著享用起午餐來。
溫瑞一直都有健身。回到新原之后,因為著手的事情比較多,就停了一段時間。
安排好手頭的事,溫瑞第一時間在公司的附近找了一家健身房。雖然本身有很好的訓練基礎,但溫瑞還是習慣找一名教練帶著訓練。
專業(yè)的事找專業(yè)的人做,把自己解放出來去做更有價值的事情,這是溫瑞一貫的行事風格。
當然,溫瑞對健身教練的要求很高。所以,初到健身房,他只是辦了一張健身卡,然后自己恢復訓練。
溫瑞是在對場地的教練進行觀察和評估。商業(yè)健身房他去得多,健身教練他也見了不少,但當?shù)闷稹八饺私叹殹边@幾個字的人沒那么多,更多的,只是換了一身行頭的銷售而已。他可不想找一個只會說一些沒有營養(yǎng)的話的陪練。
說是恢復訓練,但真正在練的時候,總是想著沖一下重量。似乎這是男人的天性,總喜歡挑戰(zhàn)。挑戰(zhàn)可能,挑戰(zhàn)不可能,挑戰(zhàn)身體的極限。但出于安全的考慮,每一次都覺得練得不盡興。
場地的教練有時看他做得有點吃力,也會過來服務一下。說是服務,不過是換個套路營銷。溫瑞看在眼里,自然沒有過多的回應。看他似乎沒有要買課的意思,很多教練慢慢地也就不愿意幫他了。
季風不一樣。每一次都會適時搭一把手,在確認不需要幫助之后,便很自然地走開。沒有熱情的糾纏,也沒有落空的冷淡。
溫瑞觀察了他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他除了帶學員上課,就是自我訓練。實在閑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安靜地坐著讀讀寫寫。
大概一個月后,在季風保護自己做完一套動作后,溫瑞盯著季風說。
“教練,你帶我訓練吧。”
溫瑞注意著季風的表情,季風很自然地笑笑。
“可以的,你有什么需要隨時叫我就行,尤其是沖重量的時候。只要我沒上課。”
“好。”看季風轉(zhuǎn)身準備走開,溫瑞疑惑地叫住他,“教練,我說你帶我訓練!”
“可以啊!”季風轉(zhuǎn)身看著溫瑞,“做動作的時候叫我。今天還要練別的嗎?”
溫瑞搖搖頭,心想這小子有點愣啊。
“教練,我的意思是我買你私教課,你帶我訓練!”
“啊?哦!好的。”季風顯得云淡風輕的。
要不是觀察了這么久知道季風是健身房最受歡迎的教練,季風的反應幾乎讓溫瑞懷疑這個教練是不是有點傻。
溫瑞搖搖頭,示意季風去簽單區(qū)。
“咱們把手續(xù)辦了。”
“您打算買多少?”季風拿著私教手續(xù)在溫瑞側(cè)面坐下后直接問他。
“你說。”
“那,咱們先少買點。你看看我的訓練你是不是認同,我也好好熟悉一下你的身體情況。怎么樣?”
溫瑞很久沒有遇到過這么實誠的人了。站在一個公司老板的角度看,他還真不知道這樣的員工是該嘉獎還是該批評。但從一個會員的角度出發(fā),溫瑞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季風的真誠和坦然打動了。
從第一次上課開始,不管是訓練,還是飲食,季風都是淡淡地問,用心地記。
知道溫瑞忙起來飲食不規(guī)律,季風就在辦公室準備好雞蛋、面包、牛奶還有香蕉,保證溫瑞不空腹訓練。
最讓溫瑞感動的是,季風準備的雞蛋永遠是熱的,面包永遠是當天的,牛奶是常溫的,香蕉是新鮮的。
一段時間過后,有一次上完課溫瑞從內(nèi)心感謝季風的用心。于是跟季風說。
“教練,我以后就跟你練。”
“哦,好。”
季風還是那副淡定的樣子。溫瑞有點不甘地強調(diào)。
“我的意思是以后就一直跟著你訓練。”
季風看一眼溫瑞,很平靜地笑笑,然后低頭做訓練筆記。
“謝謝溫先生認可。”
溫瑞無可奈何地笑笑,他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
后來的相處當中,溫瑞越來越信任季風,也更關注他。他發(fā)現(xiàn),這個季風似乎除了健身什么都不關注。沒有娛樂,沒有應酬,整天都泡在健身房里。
當然,季風對溫瑞永遠客客氣氣的。
終于,溫瑞跟季風說,以后別叫我溫先生了,就叫我瑞哥。
后來,溫瑞得到消息說是“紐約大廈”的頂層要空出來,就先跟那邊打好招呼,然后幫著季風把“BD”開了起來。
這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不管面對誰,總能很坦然地做自己。
這樣的人不會因為身份的不一樣仰望他人而貶低自己,也不會俯視他人而抬高自己。這樣的人謙而不卑,這樣的人據(jù)而不傲,這樣的人永遠不會迷失自我,這樣的人心里永遠有著最真摯的善意和最堅定的原則。
在溫瑞看來,季風當是這樣的人。
溫瑞將季風準備的飯菜吃盡,量剛剛好。季風做事總是能夠拿捏好分寸。想到季風,溫瑞總是能夠心情變好。
這小子!溫瑞一邊收拾用過的餐具一邊在心里想著。頭天晚上那么明顯地為李科打圓場,溫瑞看在眼里,卻又生不起氣來。
算了吧,事情才剛剛開始,后面要應對的狀況還很多,只要這小子別太過火,就由著他吧。
突然,電話響起。拿起電話一看,是溫茵。溫瑞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他知道,姑媽打電話來肯定不是來閑聊的。輕輕地舒一口氣,調(diào)整好狀態(tài)溫瑞微笑著接通電話。
“小茵同學好!”
“在干嘛呢,溫瑞?”姑媽倒不急著說事,很是關心地問他,“忙不忙?吃飯沒有?”
記憶中,姑媽可很少這樣家長里短地問他關心他。所以,溫茵這么一問,溫瑞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他知道姑媽的脾氣,所以他不想惹她生氣,盡可能地哄著她開心。
“哎喲,小茵同學,你怎么關心起我吃不吃飯這種事情起來了?再說,你一下問我這么多問題,我先回答你哪一個啊?”
“我就不能問你吃飯沒有啊?我剛給你爸媽打了電話了,他們說你回來這段時間可是忙得夠嗆。這來來回回地折騰,耽誤了不少事吧?”
原來是先打了電話去問情況,溫瑞在心里想著姑媽可能要問的問題,思索著怎么回答。
“是有點忙。所以剛吃完飯呢,還是吃的外賣。”
“什么事情要忙到?jīng)]有時間吃飯去點外賣啊?”溫茵看來是真的關心他,這讓溫瑞多少有一些感動,“阿瑞,我可記得你是不贊成外賣的,怎么還點起外賣來了。”
“不是我點的,是我的健身教練季風怕我沒有時間吃飯,點了餐讓人給我送過來的。”
“健身教練?現(xiàn)在健身教練都這么好服務了嗎?你是花了多少錢在健身上,這么好的服務?”
溫瑞無可奈何地深吸一口氣,心里剛剛升起的那一絲溫暖一下被堵了回去。他知道,這不能怪溫茵。長年的商界打拼,慣性思維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的好都只是投資,或者應該得到的回報。及至最后,甚至都忘了,這世界上還有情這一回事。
“小茵同學,我可真希望你‘出走半生,歸來依然少年’啊。可是眼看著你的美貌和身材是吃了防腐劑了,可你這思想未免保鮮度不夠啊!”
被溫瑞這么一說,溫茵也覺得自己先入為主地以金錢為衡量標準顯得有些膚淺,連忙改口。
“好好好,我承認片面了。按你這么說來,你這教練對你可真是好啊,連吃都給你安排好了。看來這私人教練的私人服務不錯。對了,你剛才說叫什么?季風?”
“對的。”溫瑞不想和姑媽繼續(xù)討論季風,或者健身,所以他趕快轉(zhuǎn)換話題,“小茵同學,你說著關心我吃飯沒有,怎么也不見你給我安排安排?”
“我怎么安排?隔著這么遠,坐飛機都要兩個小時,我怎么給你安排?”
“怎么不能安排了?現(xiàn)在什么年代什么技術?你現(xiàn)在就算是在你們那邊叫一份腸粉空運過來也是可以的。再說了,你也可以為我叫一份豪華外賣。”
溫瑞知道姑媽打電話一定會問蘇小陌的事,但他故意閑扯一些瑣碎的事情,偏不說重點。溫茵當然知道溫瑞在跟他繞彎子。
“少跟我扯那些!多大個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說正事,你妹妹的事情怎么樣了?”
溫瑞得意地笑笑,對于這個姑媽,他實在是太了解了。
“你不是問過我爸媽了嗎?一個星期都還不到,你就追著我要結果了啊?”
“什么叫一個星期都不到?你算算,這都幾天了?這種事情,當然得越快處理越好。你不要忘了,你可是答應了我要幫我們的。我手機上可有你發(fā)給我的信息!”
“姑媽,你在......”
溫瑞在想著怎么措辭。他不喜歡被人跟進,更不喜歡被人要挾。溫茵聽出溫瑞語氣里的意思,連忙改了口氣。
“阿瑞啊,你妹妹現(xiàn)在在你們那邊,我和你姑父不在她身邊,不知道她的情況,只有打電話問你了。沒有別的意思,我們就是擔心。你那邊有什么進展,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好的,姑媽。”
雖然溫茵語氣變得溫和了許多,但溫瑞的情緒一下變得沒那么高了。倒不是因為溫茵有意無意地提醒他,而是他剛才算了一下時間,看起來才過去不到一周,可是認真算下去,留給他的時間也并不寬裕。
溫瑞突然覺得有點煩。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人,溫茵在電話里聽出了溫瑞的情緒。
“阿瑞,你不要給自己壓力。你姑父和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小陌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所以擔心一點也是正常的,你理解一下姑媽。”溫茵說完馬上轉(zhuǎn)換話題,“阿瑞,公司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跟我說一下,看我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沒事的,姑媽。”溫瑞極力調(diào)整自己,“最近形式不那么好,這個月公司的業(yè)績達成還差一些。”
“你啊,別把自己逼太緊了。‘亦柏國際’這幾年在你手上突飛猛進,你不能要求一直都這么發(fā)展下去。適當?shù)亟o自己減一下壓,也讓公司的員工緩一下。”
“好的,姑媽!”
溫瑞的語氣一下變得柔軟很多,竟似小時候被姑媽寵愛時一樣心里生出一絲溫暖來。溫瑞被自己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稍微有點松馳的身子坐正一些。
溫瑞剛才那句軟軟的“好的,姑媽”,讓溫茵想起了小時候。那時溫瑞經(jīng)常很聽話地回她,“好的,姑姑!”軟軟糯糯的聲音,一臉的信任和依賴。
溫瑞還是那個溫瑞,還是那個纏著自己要糖吃的溫瑞。只可惜,所有的人,自己,溫瑞,都認為已經(jīng)長大,也就開始放棄了那個曾經(jīng)最真實的自我,穿上鎧甲一頭扎進了成人的世界,從此忘了心的柔軟,也忘了情的溫暖。
溫茵心里一疼。
“阿瑞,姑媽不打擾你了,休息一下吧。”
溫茵先掛斷了電話。溫瑞拿著已經(jīng)掛斷的電話,整個人放松下來,松散地靠在沙發(fā)上。他的腦子變成一處空白,整個世界里只剩一個向他徐徐而來的身影。
歐陽沐。
打開門,房間里的布置溫瑞熟悉得閉上眼睛都能準確地觸摸一切。
是的,閉上眼睛。
溫瑞將門輕輕關上,像是怕打擾了一個熟睡中的人一般,然后閉上眼睛調(diào)整呼吸去感受房間里的一切。
腳底下的入戶腳墊,鞋柜,沙發(fā),電視,臥室的床......一切的一切,都是歐陽沐用過的,都是歐陽沐喜歡的。進了這個房間,溫瑞感覺自己可以完全放松下來,不用去理外邊的一切。進了這個房間,雖然只有他一個人在,但他覺得自己并不孤單,他總覺得歐陽沐在這里等著他,在這里陪著他。
溫瑞在沙發(fā)上坐下,兩手展開,將整個身子靠在沙發(fā)里。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心都變得很輕很輕,輕得可以飛起來。溫瑞抓起一只抱枕,將自己的頭埋進抱枕里。
抱枕上有歐陽沐的味道。
阿沐!阿沐!阿沐!你到底在哪里?已經(jīng)兩年零166天了,你不是說你會回來的嗎?為什么還不回來?甚至一點音信都沒有?
溫瑞拿開抱枕,雙手揉一下緊繃的臉,抬眼去看整個房間。兩年了,這里的一切都沒變過。兩年來,只要有空,溫瑞都會跑到這里來呆一會兒。這里成了他思念歐陽沐的解憂之地。
溫瑞深吸一口氣,起身向臥室走去。坐在床沿,溫瑞輕輕地在被子上摩挲著。被子軟得讓人心疼。這世上,面對柔軟,本應該是好好呵護的。可是,偏偏有那狂暴之徒......
溫瑞垂下頭去。兩年前的那一場變故徹底毀了歐陽沐,毀了溫瑞,毀了他們倆所有的美好。兩年過去了,每次想起來,溫瑞的心還是疼得不能呼吸。
側(cè)頭去看著床頭柜,上面放著一封信,那是歐陽沐留給他的。溫瑞拿起信封在手里翻轉(zhuǎn)著。這封信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里面的內(nèi)容,甚至標點符號他都能背下來了。
“蒼天有意,讓我遇見你!造化弄人,讓我不得不離開你!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所以請不要自責。”
怎么能不自責呢?如果那天晚上他不去公司,如果那天晚上他一直陪著她,那么,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有足夠的勇氣去愛你,可是我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找回我的勇氣。到了那一天,我會勇敢地站在你面前,然后重新去認識你,也讓你重新認識新的我。”
溫瑞笑笑,眼里卻噙滿了淚。為什么要那么倔強?為什么要一個人去面對?為什么就不能帶上自己?山山水水,千里萬里,他都愿意陪著她。她要去尋找,他可以陪她一起找。
“別來找我,讓我一個人去尋找那個更勇敢的自己!”
這個歐陽沐!出事之后,弟弟問他,要不要我?guī)湍阏毅褰悖课铱梢詭湍恪?p> 弟弟是警察,溫瑞知道他可以找到歐陽沐的行程。雖然溫瑞有一千個一萬個想要找到歐陽沐的沖動,但他知道,歐陽沐是真的不想面對他。最終,溫瑞將信放回信封,頹然地搖搖頭。
相愛的人要走到一起,注定要經(jīng)歷各種磨難。所以,愛,相愛,真的是需要勇氣。勇敢地愛,勇敢地去面對一切。
這世界上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應該以勇氣作為基石。就像新原人最引以為傲的愛情故事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