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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尋東君

番外:此地為歸處

槿尋東君 明晷 8864 2021-08-17 23:10:39

  001.

  安妮是被凍死的,在一個戰火紛飛的寒冷冬夜。

  皇室王權敗落,各方大貴族一擁而起,分裂領土占地為王。奴隸被拴上鐵鏈拖往戰場,只有戰勝的人才能獲得活下去的資格,穿透耳膜的叫喊,滿眼遍布的血污,是他們的全部生活。

  女孩舉起盾牌,手中握著匕首,奔躥在混亂的人群中。壯碩的大漢舉起鐵斧,奮力劈斬而下,對面的人便轟然倒下,帶著腥氣的鐵銹味在空氣中蔓延混雜著尸體的腐臭,緩緩浸入人的皮肉,病了人的心,污了人的眼。

  在戰斧舉起的瞬間,她以為自己會死,可在下一瞬,靈敏的反應力促使她丟下盾牌,向前撲進。戰斧斜劈而下,女孩左肩部藤制的鎧甲如葉枯般破碎,劇烈的疼痛傳進大腦的同時,匕首刺穿了男人的藤制鎧甲,搗碎了他的內臟。

  她活下來了,從那堆滿尸體的戰場上,用一只手換回了自己的性命。

  被刺中的男人就像突然被戳中了死穴,踉蹌兩步后轟然倒地,正好死死壓住了她。

  寒冷的空氣減緩了血液流出的速度,她斜著眼,屏著呼吸,手臂清晰的疼痛讓她無法正常思考,她只能本能地竭盡全力拉緊捆綁手臂上端甲胄的細繩,以減緩血液的流出。女孩偏頭,迷茫的眼睛看著地面上赤裸的腳掌,激烈的叫喊聲充斥在四周,噴濺的血液剛好落在她的額頭上。

  剛握住匕首的手緊了緊,最后松開。

  她緩緩閉上眼睛,希望逃離這個戰場。

  寒夜寂靜,她抬手推開身上冰涼的尸體,從縫隙中鉆出,褪去破爛的甲胄。浸染血液的麻衣如千斤重,透著夜里的寒意,拽著她往下墜落。她從尸山中爬出,抬眸,碧藍的眼剛好看見灑下清輝的月亮。

  很冷,找不到柴火。

  她倚靠在樹干上,抬頭看著月亮——這是她見過的最干凈的東西了。

  雙眼沉淪在明月的清輝中,忽地有黑影落下,擋住了月光,黑色頭蓬下閃耀著寒光的銀色鐮刀勾住了她的目光。她呆愣地坐在原地,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寒意逼近頸部,她偏頭看向荒蕪的戰場,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倒地男人虛弱的聲音——“家......”

  腦海中突然闖進了一個女人跪在木屋門前低著頭的模樣。

  她仰頭看著死神黑斗下的冰冷面龐。

  已經回不去了。

  女孩被鉤住脖子丟進了黑色的麻袋中,漂浮的身體在空中上升時,她偏頭往樹下看去,坐在地上的女孩滿身污穢,眼睛還未閉上,瞳孔中倒映著月光。

  她已經死了。

  002.

  沒有人會關心奴隸的生死,除了他們的主人。

  這是一場空前絕后的巨大鬧劇,數以萬計的人類被推向戰場,怒睜著眼吶喊著,廝殺著,以性命換取權力者之間角逐的勝利,卻不知自己究竟為何而戰,只明雙手沾滿的血污是何等的罪孽。

  死神的袋子破了一個洞,足以讓她看見外面的世界。

  昔日輝煌的城邦淪陷,曾經高高在上的貴族淪為和她一樣流著卑賤血脈的奴隸。華麗的宮殿被火海吞沒,哭嚎聲回蕩在夜里,反抗的軍隊被埋葬于土下,再不能發出聲響。戰勝的貴族登上皇位開啟新的國度,放眼看向國土,滿目瘡痍。

  死神背著袋子在冥界與人間來來回回運送著魂靈,巨大的黑袋中曾塞滿過許多人,女孩蹲在黑袋角落,用腦袋擋住破洞,獨自一人貪婪地看著人間的日與夜,在黑袋傾倒而出時抓住唯一不光滑的破洞口,逃過數次落入湖水的險境。

  她總是靜靜坐在袋子里,就好像一尊年代久遠的石像。

  日光下,死神背著他上了年份的破舊袋子游蕩在新建的熱鬧街道上,牛奶的香氣透過破洞飄進女孩的鼻腔,沉靜的女孩動了動,轉眸看向洞口。死神提著袋子趴在蛋糕店外的壁櫥上,雙手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停留良久,各色精美的可口點心落入女孩的眼中,令她眼花繚亂。眼前的視線忽然一動,死神走近了商店。

  坐在袋中的女孩下意識地往后縮,不敢進入其中,這里是她生前從未敢靠近的地方。

  鮮香的美食,華麗的衣著以及優雅的笑容......

  她沉默地坐在袋中,就像一個低頭聆聽主人吩咐的奴仆。

  日到正中,死神似乎是感應到了亡靈的氣息,穿過商店的玻璃墻,緩緩飄向人群聚集的廣場。

  昔日如神祇般存在的皇族被推上了絞架,死神站在絞刑臺上向眾人揮了揮手,就好像行刑的英雄,在繩索收緊的瞬間舉起彎刀刺向他的喉部,熱烈的歡呼聲轟然響起,人群的臉上都帶著喜悅的模樣,讓注視著外邊光景的女孩心中猛地一震——他們在歡呼王的死亡。

  女孩看著被丟入麻袋中的王,眼神茫然,緩緩張口,“王,也可以被殺死嗎?”

  被丟進黑袋的人還沉溺在窒息的痛苦之中,久久不能回神,他的面色鐵青,眼神驚恐,就好像在看到了隱藏在黑暗之中的修羅地獄。

  對面的人沒有回答她,歡呼聲涌入她的耳畔,從洞口溜進的光照亮了她的臉龐,她喃喃道:“原來可以啊。”

  對于奴隸來說,戰爭的結束不過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低賤的生命和廉價的勞動力是他們撕不下的標簽,他們如同物品般被主人挑選購買,如同家畜般受到鞭撻驅使,更如雜物般在破舊后被丟棄于荒野——尊貴的主人在他們生命的最后一刻終于愿意施舍一絲善意將其放逐荒野,然后微微垂下自己高貴的頭顱,對奄奄一息的奴仆說:“現在,你自由了。”

  她見過太多人了。

  步履蹣跚的老人滾入袋中時還高高地舉著手似乎想要挽留什么人,那急切的模樣就好像想要證明自己依舊健朗;年輕的女孩穿著被撕開的破爛衣服掉入袋中,不斷抽泣的聲音讓坐在角落的她心煩意亂,堵住耳朵向外望過去,才看見趴在地上的冰冷尸體睜著眼,而她的后背早已血肉模糊;身體殘破的男人被巨獸咬斷四肢狠狠砸在墻上,觀眾興奮的吼聲透過黑袋穿過她的耳膜帶來了血的氣味,鎧甲破損,巨劍掉落,男人的身體被啃食,只剩下掛在刀尖的靈魂尚且完好無損。

  偶有壽終正寢的貴族混入奴隸亡靈的隊伍,絲質的柔軟衣服將他的身份揭露,眾靈的笑容在黑暗中顯現,女孩揉了揉眉心,將腦袋枕在洞口,在男人慘烈的叫聲中入眠。

  “這樣濃烈的情感,是恨嗎?”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語,碧藍的眼睛澄澈無比,看向黑袋口照進的光亮,便知道又要和這群人道別了。伸手抓住唯一擁有光亮的破洞,袋體便瞬間向下傾斜,無數的亡靈落入其中,女孩的身體在空中搖晃著,似乎風輕輕一吹便會如柳絮般飄落。

  洪流攜卷著靈魂涌入湖心,這一次黑袋敞開的時間格外的長。

  “湖中的水最終都會奔向遠方的鑄劍臺。”突然在上方響起的聲音讓她一愣,她只聽見那人說:“十年了。”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嘆息:“你有什么收獲嗎?”

  女孩的呼吸一滯,低著眸不敢回話,她從始至終都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存在。

  袋中是死寂般的沉靜,黑斗下沙啞的聲音輕輕嘆了氣,“世間有萬物,生命有百態,都是源發自自然的最初產物。鑄出的利劍無論是經淬煉打磨也好,風雨腐蝕也罷,在呈現出最終形態之前,他們原本都只源自于世間自然的贈予。”

  袋子里仍舊沒有動靜,黑斗下的人不高興了,哼哼地放著狠話:“你這十年有收獲也好,沒體悟也罷,總之這袋子你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隨著黑袋緩緩移動,腳下的湖水變成了地面,女孩輕輕放手,落在了地面。

  外界的光原來比她在洞中看見的還要耀眼。她抬起手擋住眼睛,偏頭看向湖中央如漩渦般的洪流——她也會從那里走向往生嗎?

  “因為我要換袋子了。”黑袍下的人似乎因為女孩的離開而變得歡快起來,抖了抖沾滿塵土的黑袋,將它折疊放好,揣回衣包中。

  “現在,你該走了。”抬手指向湖中央湍急的漩渦,女孩順著他的手再次向那里看去,身體還是本能地抗拒那干凈澄澈的湖水。

  小心翼翼地走向前,赤裸的雙腳緩緩踩上潮濕的地面,腳底感到一陣冰涼。她站在湖邊望著奔涌的流水,水藍色的眼睛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腦海中毫無預兆地閃過這些年里她曾看過的人世繁華——高貴的婦人穿著從東方購進的絲綢衣服,端莊而典雅,那光滑的面料想必比農場中產出的棉花摸起來還要柔軟吧。

  毫無預兆地將盤好的發解開,柔軟的長發從頭頂散開,她緩緩跪在地面,將長發伸入水中。

  身著黑袍的死神似乎沒料想到她的舉動,原本有些佝僂的身子頓了頓,聽見女孩說道:“我的頭發太臟了,想要洗一洗。”

  滌凈發上的污漬,她愣愣地站起了身,看著湖中的水流,發梢上的水珠順著她的布衣而下,浸濕了后背,原本沾染在身上的血污順著小腿留下,浸入土壤。死神看著她的背影,身體動了動,靠近她的身后,一只腳微微抬了抬,只差毫厘便可將她踹下湖去,完成這最終的任務。

  “我想回家。”女孩忽然轉過了身,仰頭看著那雙隱藏在黑斗之下明亮的眼睛,讓死神動作忽地一頓,一個不穩便坐在了地面上。

  罷了罷了。

  半撐著地面的死神看著面上還帶著血污頭發卻干凈如綢緞的女孩,輕輕嘆了口氣,“就滿足你的愿望吧。”

  他看見她的眼睛明亮了。

  就像人類馴養的寵物一樣容易滿足——他這樣想著。

  潔凈咒施下,身體表面的污穢全數清楚,光著雙腳的女孩轉身看著湖面中倒映出的潔凈布衣和自己五官明晰的臉龐,她一瞬間才意識到,原來她并不是天生就是這樣骯臟啊。

  003.

  死神牽著她的手行走在明亮的街道上,穿上草制涼鞋的她驚訝于雙腳與地面相隔開的奇異感受,仰頭打量著穿越他們身體的人群,他們的臉龐潔凈,輪廓分明,偏頭看向身旁的櫥窗,透明的玻璃因為暗處的光而反射出了她干凈的模樣——原來她和他們沒有什么不同啊。

  記憶中的家的模樣已經漸漸模糊,走近那長滿棉花的農莊,她嗅到了熟悉的氣息——汗水夾雜著血腥的氣味。

  這么多年了,這里還是沒變樣嗎?

  看著田間裹著頭巾彎腰勞作的奴隸,她瞪大了眼睛尋找著記憶中的身影。可每個人都好像,他們彎著腰耕作的樣子,讓她看不清他們的臉龐,他們劇烈咳嗽的樣子,讓她分不清他們的聲響。

  一陣風吹來,吹掉了女人的頭巾,彎腰耕作的女人沒有抬手去撿的意思,她的眼里只有今日的任務——需要采摘百斤棉花。

  女孩的手上輕輕抓著女人的頭巾,藍色的眸子看著她已經蒼老的臉龐沉默不語。偏頭看向彎著腰動作緩慢的男人,雖然他的容顏已經蒼老,但她還記得他——她那將她丟上戰場的父親,現在也在這里啊。

  日落夜深,男人隨著奴隸進了擁擠的棚屋,滿身塵土和著衣服在草堆上躺下,身旁依偎著兩個臉上帶著泥土的女人進入深眠。

  女孩拉著死神的手在門口站了許久,最終牽著死神邁出了離開的步伐。

  原來,她沒有家。

  “我是這片農場曾經主人的私生子......”她忽然開了口,不知是在對死神傾訴還是在向干燥的夜風回憶,那已經模糊的過去,“是貴族老爺醉酒后和采棉奴隸歡好的產物。”干燥的風揚起她散開的金發,月光傾倒出的清輝潤澤了她的長發,死神聽她繼續說道:“貴族老爺說我摻雜了賤民的血,應該待在農田,所以我從小便和母親生活在一起,日夜采棉。”

  “因為我的存在,貴族夫人總是對母親百般為難,她的工作總是比其他人難上十倍。”穿著草鞋的雙腳在地面上走著,踏上堅硬的石子路也不覺疼痛,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那簡陋的棚屋,她的眼中透著失望的神色,“可是母親毫無怨言,告訴我這是我們的命。”

  “她說我們天生就該如此。”

  “我以為她說的是真的,于是被士兵拖拉著趕向戰場時,也不曾怨過那從未正眼看過我的父親。”說到這里她停了下來,腦中回憶著那混雜著泥土和鮮血的紅色地獄,“離開前我看見她跪下的身影,我以為她是愛我的。”

  “今天我才知道,”說到這里她的聲音似乎帶上了哽咽的聲響,“原來她跪的不是貴族,而是我啊。”

  “喂,死神大人。”她側頭看向身旁黑斗下的人,“如果我跳進那湖水中,就能夠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嗎?”

  難得地,死神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只能輕輕回答:“不知道。”

  “那我為何要跳呢?”她忽地不明白了,“這樣重復的人生,有意思嗎?”

  死神又沉默了,夜風吹起了他的斗篷,仰頭的她第一次完整地看見他的模樣,蒼白的發在月光的映襯下閃耀著銀光,他抬手撫了撫上嘴唇修剪整齊的胡須,沉聲說道:“那便不跳了吧。”

  死神低頭將她呆滯的表情映入眼中,“你說服我了。”

  004.

  老死神是個極愛喝酒的人。

  每逢月底結工錢,得到的靈石皆有半數都會落入他的酒囊中。他總會在沒有任務的深夜幻化出人形,在擁擠的小酒館里和陌生的男人碰杯談笑。仰頭暢飲,通常是一杯啤酒下肚,他笑得酣暢淋漓。

  跟著死神混跡在各個酒館的她在不知不覺間也喜歡上了這種熱鬧的氣息,這些人對于彼此并不熟悉,卻因為酒精的作用而傾心交談,傾訴煩惱,高聲談笑,就像天堂一般。

  她曾以為這便是自由。

  可當老酒鬼拉著她的手,站在那在寒冬中凍死的醉漢面前,用鐮刀勾去他的魂魄裝入麻袋中時,她聽見老酒鬼說:“他昨夜被房東趕出來了,花光了身上的積蓄買了一瓶酒,卻沒能堅持到天亮。”

  她歪著頭看著他,“是喝酒的錯嗎?”

  死神搖了搖頭,“是時間的錯。”

  “若他生在白天,便不會凍死在黑夜了。”

  她從未嘗過蛋糕的味道,于是老酒鬼用自己的錢為她買了一個。

  嘗了一口之后便再也忘不掉——她從未想過那用鼻子聞見的如美夢般甜美的香味能夠被具象化地裝入食物中。

  蛋糕里裝的是他人的美夢吧——她這么想到。

  于是在想辦法重現自己的第一個美夢時,她偷偷跑去蛋糕店的后廚學習制作方法,深夜借用他人的廚房,悄悄烘焙了一個蛋糕,想要和老酒鬼一起分享。

  她在落滿雪的街道上跑得飛快,路過的人在看見飛舞在空中的小蛋糕時皆是一愣,以為是哪家的小孩在玩嚇人的術法,剛出酒館的人瞅見面前有一個蛋糕憑空飛過,忽地被驚得酒醒了大半,瞪大了眼睛看著蛋糕消失在前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她偏頭看那些驚訝得說不出話的人,突然間感覺到一絲樂趣與喜悅,輕輕上揚的嘴角映昭著她的歡樂,她想這是老酒鬼帶給她的改變,于是更想要迫不及待地見到他,讓他嘗嘗美夢的味道。

  只是,他再也嘗不到了。

  銀色的鐮刀割開了他的喉嚨,絲絲血霧從他的脖頸滲出,老人的黑帽落下,露出完整的但蒼老的臉龐,他的嘴一張一合地重復著兩個字——“快跑。”

  巨大的身軀轟然倒下,他新換的黑袋掉落在地面,老舊的鐮刀隨著地面上的冰雪劃出數米遠停在她的腳邊。他的身軀在數秒間崩裂損壞,碎成千萬片,站在他身后披著黑斗的死神手中銀色的鐮刀在大雪中閃著寒光。

  “你感悟到什么了嗎?”這是老酒鬼經常問她的一句話。

  她腳上的鞋從草鞋變成布鞋再到皮鞋,她的回答都沒變過:“死后我活成了人的模樣。”

  老酒鬼聞聲總會哈哈大笑起來,用粗糙的手拍拍她的頭,“那是因為你有了思想。”

  “有什么特別想要的東西嗎?”老酒鬼問她。

  她想了想,搖了搖頭,現在的生活她已經滿足了。

  “你會想要一件東西的。”老酒鬼告訴她,他在寒夜里端著溫酒,坐在樹梢,黑色的斗篷外緣長長垂下,“待我喪失工作能力了,你便殺了我吧。”

  女孩聞言微愣,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為什么?”

  “新舊總有交替的時候,即便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來搶奪這片土地的管理權。所以我就在想啊,到時候你該怎么辦,新上任的小家伙可不像我一樣心慈手軟,他們肯定會把你處理掉的。”

  “思來想去沒有什么好辦法,那么在其他挑戰者到來之前,便將這個禮物贈予你吧。”

  “這是我送給你的最大的禮物,我愿意將它稱為——”

  手中的蛋糕掉落在地上,趁著街道上昏黃的燈光,黑斗下的年輕臉龐露出笑容,薄唇微張:“這里從此是我管轄了。”

  “——自由。”

  銀色的鐮刀抵在喉間,她抬頭望見前方的樓頂,眾神佇立,其中一個墨發的女孩注視著她的眼睛,緩緩張口,不知在與身旁高大威嚴的男人說些什么。他們的臉上帶著笑意,就好像是在觀賞一場角斗士與猛虎的對決,在那些貴族眼里這是極具藝術性的表演。

  心里兀地被刺激到了,原來她始終沒有擺脫被貴族當做奴仆的命運。

  老酒鬼所說的“自由”究竟是什么?她看著那墨發女孩的眼睛,憤怒地向自己尋求答案。

  “偷東西的小鬼魂?”銳利的銀光直抵住她的咽喉,死神的唇角微勾,似乎在為剛上任便有工作的自己慶祝,“你便是我的第一個獵物了。”

  “穆格雷先生邀請我觀看尊界的神明更替習俗是有什么想要和我探討的地方嗎?”墨發的女孩向身旁的男人提出了疑問。

  “無事。”穆格雷回答:“只是想與東方使者猜一猜,這片轄區的最終管理權究竟會在誰的手上。”

  “呵。”女孩冷笑一聲覺得這舉動真是可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哦?”穆格雷似乎沒有想到她與他會是一樣的答案,對待她的態度忽地溫柔了許多,“原來我們是一樣的想法。”

  “噗——”是銀色鐮刀刺入身體的聲音,黑斗下的人似乎受了大驚,低眸看見那柄老舊的鐮刀正正地刺入他的心口。女孩的眼睛閃著火光,是滿眼憤怒的模樣。

  黑斗下的神明應聲倒下,穆格雷看見那望向他們的金發女孩的眼中溢滿了憤怒。他的眉頭微皺,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果然,”墨發女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顯而易見。”

  一柄銀色的鐮刀自女孩的手中飛出,在空中旋轉著刺向高樓上的神明。

  “錚——”是金屬飛速運動被突然打斷的轟鳴。

  高大的神明站在樓頂,垂眸俯視地面上怒火中燒的鬼魂,孰強孰弱一眼立顯,可那女孩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獅子,下一秒就要撲上前咬住他的咽喉。

  他的眉頭微皺,耳邊傳來眾神的低聲交談——

  “這女孩什么力量都沒有,這這這……這如何能夠治理好這一片區域。”

  “可她確實勝利了,理應交給她掌控這里的權利才對。”

  “想換人還不簡單?再去一個神明挑戰她,取而代之不就行了?”

  “……”

  穆格雷垂眸看著那懸浮的鐮刀,緩緩向他走近的金發女孩,微微皺起了眉頭,盯著她的眼睛沒有一秒從她的身上離開過,“唰——”地一瞬,女孩脫離地面,被帶到了高大男人的面前。

  “我說,”墨發女孩揪著她的衣領看著面前的男人,話語帶著歡脫的腔調,“這女孩送我怎么樣?”

  一語出,四座驚。

  原本還在喧鬧的神明在看見這墨發少女就像抓貓一樣,揪著她的后頸衣領將她提到那高大的男人面前時便已經被引去了視線,再聽見她就好像索要禮物一般向他討要這個女孩,眾神皆不敢言語。

  男人沉靜的眸子垂下,對上金發女孩的視線,無邊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讓她無法呼吸。她以為只要反抗便能殺死王,卻在與真正的王對視時便被扼住了心臟。

  忽地被墨發女孩拉至身后,胸口的壓力驟減,她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手中的力氣盡失,連握住的帶血的鐮刀也叮鈴哐啷砸著高樓的墻壁掉了下去。

  “別這么小氣嘛。”身著絲綢制衣服的女孩拉著她的手,挽住她的肩向她湊。她們明明看起來是相似的年紀,可她卻更畏懼與人靠近,“你看她現在乖得不就像個小貓一樣嗎?”抬手摸摸她的頭,就好像是在撫摸家養的寵物,“乖巧可愛,有她在身邊的話應該不會悶了吧。”

  見男人不說話,墨發的女孩繼而又轉向四周,看向他們周圍緊隨的神明,“更何況,你們不應該開心嗎?”

  “寵物一般的神明,是守衛不了任何人的。”她的嘴角帶著上揚的弧度,似乎是在嘲笑那個黑衣死神的孱弱又好像是在諷刺她的命運。

  可被緊緊握住的她無法反抗,只能一動不動地垂頭站在神明中央。

  男人似乎被女孩的話語說動了,他偏頭看向地面早已碎成千萬片黑衣神明,揮了揮手,表示她可以帶著她離去。

  “那就,謝了!”

  005.

  “你,叫什么名字?”栗色的眸與她對視,詢問著她的姓名。

  “安妮。”她說:“沒有姓氏。”

  “沒有姓啊。”她似乎在沉思,“那便沒有吧!”

  “野蠻生長,不受拘束,不是挺好的嘛!”她站起身看向燈火明亮的河岸,她們站在奔騰的長河邊遙望漫天星光。

  “我想要自由。”她身上粗制的布衣被女孩換成了精致的綢緞,散亂的頭發被輕輕綰成一個髻盤在腦后,垂眸看著湖中奔騰的水,她穿上了曾經不敢向往的服裝。

  可她覺得不自由。

  女孩輕輕一笑,微微偏頭,栗色的眼睛對上她的眸,“你口中的自由是什么?”

  “是從被支配的地位掙脫?還是向統治眾神的那個男人發起挑戰?”她的眼睛似乎帶著笑意,“若我說,當你做到這些后,你還是不自由,你相信嗎?”

  安妮愣住了——即便是這樣了,也還是會不自由嗎?

  “統治者隕落,眾生潦倒,不自由。”

  “新律法建立,死守條規,不自由。”她在河岸邊來回踱步走著,每一個“不自由”上都加了重音,似乎是在強調,自由的重要性。

  “受任新職位,受人管控,不自由。”

  “那么什么是自由?”女孩忽地蹲下身看著她的眸,可她卻給不出答案。

  “虛空即是自由。”女孩明亮的眼睛就好像是在訴說著這世界上的真理一般,她垂眸看著她,“是這樣嗎?”

  她想說不是,但卻找不到反駁的話語,“那這一切便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你想否定自己的存在嗎?”她搖頭。

  “你的存在是為了什么嗎?”她沉默。

  她好像回到了那天和老酒鬼站立的湖邊,望著奔涌的湖水,她緩緩往后退,不明白跳下去的意義何在。

  “想要找到我存在的意義。”她緩緩開口,“想要知道我存在于世的價值。”

  墨發的女孩忽地笑了,白皙的手撫摸上她的頭,“這便是你所追尋的自由啊。”

  “王朝的更替是為了改變腐朽敗落,新律法的推行是為了安定民生和諧,接受職位是為了創造發展空間。”她的話語輕柔,隨著晚風拂過她的耳畔,她聽見她說:“若你的選擇能夠讓你感到快樂,那你便是自由的。”

  “嗯。”她輕輕點了頭。

  她似乎聽懂了,老酒鬼在那個寒冷的雪夜對她說的話——給予她繼任者的職位,贈予她繼續生活下去的權利,便是他想給她的“自由”。

  “去吃蓮子羹吧!”這個墨發的女孩似乎是個古靈精怪的人,她總是會出人意料地說出某些話,做出某些事,讓她大吃一驚。

  若當真要她評價的話,她也許會笑笑說:“她是自由的。”吧。

  白色的蓮子在她好奇的注視下漂浮在碗中,她的手中拿著調羹,偏頭看著墨發女孩的模樣學著她將蓮子送入嘴中,清甜的香味在嘴中散開,驚喜得讓她綻開了笑臉。

  “你知道嗎?”墨發的女孩對她說:“沒有去芯的蓮子吃起來會是苦的。”她說著,便神神秘秘地向她湊了過來,“你知道這代表著什么嗎?”

  “什么?”她并不是很理解她的話,所以很認真地聽著。

  “這代表著——”她咧嘴笑了起來,隨后大喊道:“沒心沒肺地活著最開心啦!”

  “噗——”不知為何她突然笑起來了,“哈哈哈——”

  似乎確實如此呢。

  “你吃過蛋糕嗎?”她小心翼翼地向她湊近問道。

  “就是之前你手上拿著的那個嗎?”她半撐著手嘴里叼著調羹偏頭看著她。

  “嗯。”她沉了聲,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喏。”干癟的蛋糕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忽地失了神,偏頭看著身旁的女孩,只見她嬉笑著說道:“我撿回來啦。”

  抬手緩緩接過,與面前的蓮子羹相比,這干癟的蛋糕似乎顯得寒磣不已,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何為窘迫。

  “我還挺想吃的耶。”偏頭向她身旁湊近,看著她手上干癟的蛋糕,“分我一半好嗎?”

  看著她期待的目光,她找不出拒絕的話語,只好默默掰開一半,分給了她,誰知她接過后就將蛋糕全數掰成小塊泡進了蓮子羹里。

  調羹攪拌著碗中的食物,舀起一口放入嘴中,她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我就覺得好吃,果然沒錯!”

  “你試試。”她向她擠了擠眼睛,示意她也嘗嘗。

  安妮如數照做,調羹放入嘴中,味道甜蜜得就像那晚的美夢,“真的。”她愣住了。

  忽地沉默良久,她說道:“以后,我會做更好吃的蛋糕給你吃的。”

  “那我等著喲。”女孩的眼睛明亮,栗色的眸子里倒映著的月光就像她那晚看見的唯一干凈的月亮,“你想留在這里嗎?”

  “嗯。”她猶豫著點了頭。

  “那便留下吧。”她咧嘴笑了起來,“我想你會喜歡這里的。”

明晷

唔......明天有事要出門一天所以不能更新,希望這一篇番外各位看得盡興!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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