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午后的日光穿過絢麗的花葉，在地上打出明媚的光。

　　兩個女孩伏案于盛開的海棠樹下，一銀一艷，相對而坐，潺潺流水聲伴著鳥鳴被微風送至耳畔，微紅的花瓣飄落在案幾間，打亂了海棠的思緒。

　　停下新律法的草擬，海棠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嘆了口氣。

　　“木槿啊。”海灘盤腿坐在案前半撐著臉看著對面垂眸仔細書寫的女孩。

　　“寫完了嗎？”女孩頭也不抬，手指不停在紙上標注著重點與有待討論的地方，希望能夠最大程度地爭取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還沒有。”海棠將扶桑枝特制的筆丟在一旁，仰倒在草地上，望著枝頭搖曳半開著的花朵，不明白木槿的意圖，“你到底想干嘛啊。”

　　“想幫東方做一些修改。”女孩垂著眸，光透過紅色的花間，也染上了明媚的顏色，渲染了女孩的眉間，她嘴角帶著輕笑，放下筆枝，抬眼是滿眸的欣喜，“寫完了。”

　　海棠聞言坐起身，傾身湊近木槿想要看看她的卷章，卻還未瞟上一眼就被木槿收走。

　　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起身準備離開的木槿，海棠柔聲叫她，尾音帶著撒嬌的語氣：“阿木，你就給我看看嘛。”

　　木槿單手拿著卷紙，身體不自覺地抖了抖，似乎是受不了她這般模樣，“好好叫我。”木槿輕咳一聲嚴肅說道：“我并不介意以后都叫你‘阿海’。”

　　海棠聞言笑出了聲，將頭抵在桌面上不停地叫著：“阿木，阿木......這可比阿槿好聽多了。”

　　無奈地揉了揉眉頭，木槿轉身離開，只給海棠留下了一句話：“寫完了就早點過來，我先去找東方她們了。”

　　“好。”海棠笑得忘了自己剛剛是在為憋不出木槿的構想的有效實行方案而發愁，一時口快答應下來，才發現那救命稻草早已走遠。

　　呆坐在案前看著剛完成一半便沒了思路的卷紙，海棠默默嘆了口氣，抓著腦袋提筆繼續。

　　攜卷紙入扶桑議事堂，木槿本以為可以很快地和使者進入商議階段，卻不料東方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見端坐在主座右旁身著黑色正裝的笑得邪肆的男子，木槿不禁皺了眉頭。

　　這人是來找麻煩了？

　　看著木槿進來，那留著兩撮小胡子的男子不自覺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偏頭看著斜倚在主座的墨發女孩笑著說道：“看來主角來了。”

　　“是嗎？”墨發女孩不經意地笑著，眼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側坐的男子，直直地看著站在門口的木槿，“那你是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一個什么結果呢？”

　　木槿見坐沒坐相的小月對她使了眼色，抬腿便走近她，微微鞠躬向她行禮，再偏身向那男子點頭致意。

　　男子笑著向她回禮，臉上是社交式的笑容，禮貌而又保持距離。

　　可他說出的話卻沒帶著一絲好意，“聽聞側使，未經允許私自下界......”

　　話還未說完便被木槿毫不留情地打斷，“先生說錯了，東方神界側使擁有自由進入塵世的權力。”說完偏頭看著一旁的小月，似乎是在詢問她，自己說的是否正確。

　　“確實是這樣。”小月故作沉著地點了點頭。

　　男子微微一笑，并沒有因為剛開始說話就被反駁而有一絲不滿，倒是繼續說道：“既然是這樣，那么我也無話可說。”

　　“但是側使私發神諭這件事，可就違反規則了吧。”

　　“這是自然。”小月打了個哈欠，仿佛覺得他說話一直都說不到重點，“我們正商討著處理方案呢，西方側使您意下如何？”

　　小月看著他笑了笑，眼光和善卻又藏著一根淬毒的針，“有什么好提議，說說唄。”

　　“提議自然是說不上的。”男子不傻，自然不會跳進這使者給他挖的坑里，“只是希望使者能夠秉公執法。”

　　“這是自然。”小月擺了擺手，偏頭看著他，就像是開玩笑一樣對他說出了一句：“你難道沒聽神界眾神說過，我是東方神界歷屆使者中最鐵面無私的神了嗎？”

　　男子看著她笑的樣子，呆愣地搖了搖頭，“自然是聽過的。”

　　可這不著調的樣子，怎么感覺和傳言中相差甚遠？

　　“那”坐在正中的墨發女孩突然換了副樣子，端坐著一本正經地詢問著他，“西方側使，您看怎么樣。”

　　男子聞言微滯，沒想到這人當真和傳聞中所說，即便是自己最喜愛的助手，懲罰起來也毫不手軟，雖然這樣的懲罰相比于當年那個太陽神比起來簡直就是雞毛蒜皮。

　　“可。”點了點頭，男子還未來得及再說出一句話，便被主位的女孩送出了門。

　　“既然有了定奪，那么就不留您了，走好。”

　　一個晃神之間，男子站在水池邊呆呆地看著高聳入云的巨木扶桑，還未清楚這是什么狀況。

　　這東方使者這是生氣了？

　　摸摸自己的胡子覺得這一趟來的值，他也不管自己是被丟出來的了，負手在背后，心情頗好地搖擺著離開。

　　而扶桑內小月呆愣地看著一旁的木槿，“我剛剛說了什么？”

　　“削側使之位，降神職三級，送至英靈閣任側官。”木槿重復著她剛才說的話，看著女孩的臉漸漸垮了下來，只得覆上她的手，說道沒事。

　　“這懲罰也太重了吧！”小月氣得甩手，轉頭看著背后的屏風大吼著：“東方，你怎么能這樣？”

　　“重嗎？”女孩身著青色的紗裙，頭上插了一根雕琢精致的木質發簪，將長發固定，眉眼帶著冷意，“我倒覺得還輕了些。”偏頭看著站起身的銀發女孩，“我應該跟你說過，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后果。”

　　“知道。”木槿回答。

　　見木槿連反駁都不反駁，小月氣得跺腳，指著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看著木槿，“你就這么聽她的話？”

　　“沒有。”木槿解釋著，“我只是覺得沒錯。”

　　“所以我在做這件事前就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木槿看著小月輕笑，“當然也抱了一絲僥幸，現在這個結果，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哼。”小月不明白木槿究竟是怎么想的，“不管你了，你們商量剩下的事吧。”

　　看著女孩離去的背影，東方并沒有留住她的意思，而是徑直走到主座上，向木槿伸出了手，“給我看看吧，你的提案。”

　　木槿聞言，雙手將卷紙遞上。

　　女孩緩緩翻看起來，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提議塵世扶桑宮新設塑身部門？”

　　東方看著卷紙，毫無波瀾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驚異的表情。

　　“靈與人類并非不能共存，他們之間也可以像朋友，像戀人一樣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

　　“我知道。”東方回答她：“這也是我為什么允許靈入世的原因，御靈者是秩序的維護者，不是靈的支配者。”

　　“但是這個規則有一個漏洞。”

　　“長久的壽命會迫使他們與心愛的人分離，缺少與相伴之人的一同經歷時光雕琢的共情感。”

　　東方聞言一滯，偏頭看著她。

　　“允許他們與人類相遇，卻不許他們與心愛之人一同變老，很可能還會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獨自一人承受悲傷，久而久之，這顆心也會被埋進厚重的回憶里化為土灰了吧。”木槿說著，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夕陽西下時，那個和她一起坐在病房窗口上的女孩。

　　她偏頭問她：“你會心痛嗎？”

　　她說：“不會了。”

　　“這可能是比不許神明與人類結緣還要苛刻的規定。”

　　“讓他們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

　　“是作為靈度過這漫長的時光，還是用長久的壽命換與心愛之人共度此生。”

　　東方看著木槿的眼，點了點頭，沒給她關于答案的回復，“記得明天去英靈閣報道。”

　　木槿沒有回話，只是看著東方起身的動作說道：“關于新部門的設立詳細部署我已經總結在里面了，早點給我結果。”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