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夏家今天的飯桌有點熱鬧。
夏御風坐在桌上好好兒數了數,一雙兩雙三雙......外加一個林楚生,好家伙,十一個!一張圓桌都還要擠著坐。
衛騫原本是打算帶著花蘿離開的,可抵擋不住林楚生的盛情邀請,非要將他留下來,花蘿也慫恿著他留下吃頓飯再走,衛騫感覺有點頭疼,還是決定離開,卻被夏茗叫住。
“我幫了你家花蘿,這點面子還是要給我的吧。”
衛騫點了點頭,被花蘿拉著入座。
夏茗坐在花蘿身旁和她聊著天,而夏東陽則坐在衛騫旁邊,幫他夾著菜。
“多吃點。”夏東陽像個擔心孩子吃不飽的媽媽一樣幫衛騫布菜,“這個好吃。”
坐在首位的夏御風饒有興致地看著殷勤布菜的夏東陽,用手肘戳了戳夏振林,示意他看向夏東陽的那個方向。
“怎么?”萬年直男夏振林自然不解夏御風想要表達什么。
“你看東陽還有木槿。”夏御風是一臉八卦的模樣,“這兩孩子絕對有情況!”
夏振林聞言盯著那方看了許久,見兩人服飾相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皺起了眉頭,搖了搖頭,隨后一本正經地說道:“看來東陽好得差不多了。”
“有精力談戀愛,那也應該有精力去讀書了。”夾起炒好的青菜,抬眼望著夏東陽說道:“東陽,明天去學校上學吧。”
突然被點名的夏東陽抬頭微愣,隨即點了頭。
“不行。”木槿和林楚生同時出聲,讓剛準備吃菜的夏振林頓住。
抬眼看著比木槿叫得還大聲的林楚生,眼里帶著質疑。
什么意思?覺得我的安排有問題?
林楚生訕訕一笑,瞥了木槿一眼,隨即回答著夏振林:“前輩,東陽現在需要靜養,不能出門。”
“他現在不好好兒的嗎?”夏振林看了一眼夏東陽,再次確認,看起來挺精神的。
“我不是這意思。”林楚生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總不能說夏東陽出去很可能會傳染人吧?
那不就直接在飯桌上把夏東陽給賣了嗎?他可不想見到夏東陽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東陽的病會間歇性發作,這一點前輩您肯定也知曉的。”木槿見林楚生說不出話來,于是便接過話頭,向夏振林解釋著原因,“對于東陽的病我略有一些了解,希望您能聽聽我的意見。”
“他現在處于一個特殊的時期,病情反復不定,影響較大。”
“顧家的女孩得此病時,寒氣都可以侵擾林醫生,東陽也一樣,現在送他回學校,可能會提高更多人被寒氣侵蝕的危險。”
海棠在一旁聽著,抬眼看著木槿,單手撐著下巴沉默不語,就像是在欣賞某樣有趣的事物一般,嘴角帶著上揚的弧度。
見木槿說得有道理,夏振林點了點頭,贊成了他們的觀點,卻還是看著夏東陽說道:“學習別落下了。”
“好的,師爺。”夏東陽回答得乖巧,讓人想忍不住揉揉他的腦袋。
木槿動了動手指,忍住了那股沖動,給夏東陽夾了菜。
終于吃到心心念念的肉的夏東明此時卻提不起興致,看著穿著相同服飾的兩人心里憋悶,他們兩個怎么都已經這么親密了?他錯過了些什么?
用筷子戳著碗里的飯,不時關注著夏東陽那邊的動響,夾起一塊肉放入嘴中,扒拉起飯來。
夏東陽見衛騫沒吃多少,便關心地問他:“沒胃口嗎?”
衛騫搖了搖頭,“只是有點不習慣。”偏頭看著身旁完全不需要人幫忙夾菜吃得和夏東明一樣歡的花蘿,衛騫勾起了唇角,“已經很久沒有不帶著目的和這么多人一起吃過飯了。”
夏東陽微愣,又聽見衛騫繼續說著:“其實我剛開始是很抗拒吃這頓飯的。”
花蘿聞言抬頭看著衛騫,眼里透著疑惑——這天下居然還有不愛吃白食的?她家衛騫居然是如此正直的人!
花蘿開始檢討著自己,衛騫總是說要懂得知恩圖報,禮尚往來,那她是不是也應該請夏家人吃頓飯?
可是她沒錢啊。
那回去學學做酒席?
那樣可以省一大筆錢,她只需要發多傳單掙錢買菜就可以了。
好主意!
花蘿點了點頭,對自己的想法表示贊同。
“我想我是在害怕。”衛騫笑笑,夾起一顆肉丸子放進花蘿的碗里,這一舉動讓夏東明瞪大了眼睛,“心里向往著這樣的聚會,卻不敢靠前,因為這會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也有!我也有!”花蘿聞言趕忙附和,周圍幾人偏頭看著她,見她拍著衛騫的肩膀湊近對衛騫說道:“還記得,五年前我們在街上遇見的時候嗎?”
衛騫點了點頭,當然記得,那個時候他想靠近她,她一溜煙就跑得沒影了。
花蘿咧嘴笑笑,“我就知道你一定記得住。”繼而對夏東陽說道:“當時我剛被衛騫還有其他人從一個人類壞蛋的手里救出來,超級怕人。”
“本來想著隱身躲回鄉下算了,但是我路過一個街口的時候就看見衛騫在唱歌,他當時唱的是什么我已經忘了。”
“是‘蒼穹’。”衛騫回答著,這是他一直小心翼翼珍藏著的歌,以前是沒能力發布,現在卻是連發布都舍不得,怕它受到任何一絲外界惡言惡語的傷害。
“對對對。”花蘿想起來了,“我當時啊就覺得他特別帥!感覺和其他人類都不一樣,就一直站在原地聽他唱歌,后來好像是因為靈力耗盡,不能隱身了,我就現了原形,就被他看見了。”
“他向我走過來的時候真的嚇死我了。”花蘿邊說著還邊拍著胸口,活脫脫一副被嚇慘了的模樣,“我拔腿就跑,超害怕他追過來。”
“你說這人是不是傻,我跑了不讓他追上,他就真回頭走了。”花蘿看著夏東陽,說得激動,一個順手就拍了衛騫一巴掌。
“原來你當時是那種心理。”衛騫若有所思。
“那不然為什么我后來還過去追你啊?”花蘿戳了戳他的腦袋,突然笑了,“也幸好我去追你了。”
衛騫看著她,垂眸一笑,男孩臉上霎時間云銷雨霽,宛如晴空,“也幸虧今天留下來了。”
偏頭看向身旁的夏東陽,又看看花蘿身旁的夏茗,衛騫向他們舉起了裝湯的碗,“謝謝。”
自卑的孩子在聽見夸獎時不會說“謝謝”,反而會落荒而逃。孤獨的貓在遇見溫暖時不會想要靠近,而是會露出鋒利的爪子威嚇善良。
很多看似無厘頭的拒絕舉動,只不過是下意識的自我保護行為。
人在快要靠近自己所期待的事物時總是會因自我質疑而畏懼退縮,但其實只要再努力往前一點,再繼續堅持一下,一切便都會不一樣了。
再勇敢一點吧。
這樣便能更靠近自己所向往的事物了。
眼睜睜地看著花蘿將那肉丸子放進嘴里,夏東明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過了大約小半刻鐘,夏東明歪頭靠近夏靜,悄悄問道:“兔子是要吃肉的嗎?”
夏靜仔細一想,點了點頭,“可以吃”。
夏東明一時間覺得世界都玄幻了,悶頭吃飯,以平復自己的心情。一旁的林楚生不時瞟一下木槿,眼中帶著探究。
在東陽的心境中她是與太陽神并肩的神明。
如果她還是那個她的話,那么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是為了救東陽嗎?
如果她也不是那個她了,那么她到底是什么人?
眼光不自然地掃過木槿夏茗身旁的海棠,林楚生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亂,那姑娘又是什么人?
不知道為什么他還總感覺有人在看著他們,往四周望望,卻沒看見其他任何人。
算了,先搞定衛騫的病再說吧。
小月坐在門檻上靠著門框,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不時往里瞥一眼,不知道這群人吃飯要吃多久,她也很想吃的好不好?
早知道當時就現形了。
搖搖頭,小月站起身,在夏宅四處閑逛起來。
回想起下午安妮離去的原因,她抬腳走向靈氣轉移的源頭。
穿過房門,里面空無一人。
輕輕揮手,房內殘留的靈氣顯現,藤黃的靈氣浮動著顯現出那殘留的陣法。
女孩站在房中,低眸看著那花紋繁復的靈力轉移陣砸了咂嘴,“有點粗糙了。”轉身離開,房內的光隨之黯淡,靈氣消散。
這種程度,還不足為懼。
晚飯結束,幫忙收拾好餐桌的衛騫看天色不早了,準備帶著花蘿離開,卻又被林楚生叫住,說想要和他談談。
衛騫跟隨林楚生往前走去,示意花蘿等他一會兒。
兩人并肩走在種滿花草的庭院中,星光灑下微風吹起,蟬鳴聲在夜里回蕩。
衛騫怎么也沒想到,林楚生叫住他只是為了約他,“最近有一個演唱會,有興趣一起去看看嗎?”
衛騫頓了頓,偏頭看著林楚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誰的演唱會?”
“一群小孩兒的。”林楚生從外套包里拿出一張宣傳單,打開遞給了衛騫。他自己都沒想到,在街上隨便接的一張傳單居然能夠派上這樣的用場!
“他們自己辦的第一場演唱會。”林楚生看著衛騫,臉上帶著笑,“去幫他們捧個場,怎么樣?”
看著手中那色彩斑斕的傳單,衛騫眼眸低垂,眼底染上了淡淡的灰,那是悲傷的顏色。
能追逐自己的夢想,真好。
“不去了吧。”衛騫扯了扯嘴角,將傳單遞回給林楚生,“前段時間和公司解約,官司雖然打贏了,但還是付了一部分違約金。”
“我本來因為工資就不高,積蓄都用在違約金上,所以已經沒錢了。”衛騫聳聳肩表示無奈,“現在得好好掙錢才行。”
“可是……”林楚生原本想要勸他,卻被衛騫適時地打斷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得回去了。”
“林醫生如果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帶著花蘿先走了。”
“再見。”
看著衛騫漸行漸遠,林楚生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喉間。
本來想叫他去看演唱會趁機和他交流交流順帶觀察一下他到底是什么情況,找到解決他的病癥的辦法,可現在人還沒約到,怎么就感覺先弄巧成拙了?
從庭院中走出,抬眼便看見池塘長廊上的三人。
花蘿拉著木槿走在前面,夏東陽安靜地跟在她們的身后,像一個沉默的護衛。
“木槿,你和夏東陽是不是那種關系啊?”花蘿這人真的是自來熟體質,見到誰都聊得起來。
“什么關系?”木槿不明,但走在他們身后的夏東陽卻在聽到花蘿的話,心里一頓,突然明了。
他很好奇,木槿會做何回答。
花蘿看了一眼身后的夏東陽,壓著聲音對木槿說著:“就是,會過一輩子的那種關系啊。”好似女孩子之間的小秘密一樣,“就像我和衛騫一樣。”
木槿沉默地想著,若有所思,最終看了一眼身后的夏東陽,回過頭看著花蘿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聽見花蘿跟木槿說了什么,但少年原本懸著的心,此刻緩緩落地。
“真好呢。”花蘿笑著拉著木槿的手甩了起來,“那等夏東陽死了,你想過去哪里嗎?”
木槿微微頓住,偏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夏東陽,便見少年黑了臉,看著花蘿的背影仿佛在說“怎么說話呢?”
忍不住噗嗤一笑,夏東陽回過神來,看著木槿的笑臉,癟了癟嘴。
這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木槿回過頭對花蘿回答道:“不知道。”
花蘿看著木槿,認真地說:“我越聊越覺得我們很像。”
夏東陽忍不住吐槽:“你哪只眼睛看出像了?”
“誰用眼睛,我用的是心!”花蘿回答著他,又說道:“我也不知道如果衛騫死了,我會去哪里。”
后方走來的衛騫剛好聽見了這句話,突然頓在了原地。
和花蘿生活了五年,她除了偶爾會變成兔子之外和普通的女孩子幾乎沒什么區別。
他差點就忘了。
她是靈,和人類不一樣。
他會變成步履蹣跚的老人,但她還會依舊是那青春四溢的少女。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挺想和他一起變老的。”花蘿偏頭看著池中的月,偶有池魚游過,驚醒了水波,“那樣他就不會因為只有自己變丑而不高興了。”花蘿的小臉皺起來咯咯地笑著,“我們可以互相嘲笑,然后一起敷著面膜找保持年輕的辦法。”
“很有意思對吧。”
木槿的嘴角蘊著溫柔,輕輕一笑,點著頭,“很有意思。”
花蘿聳了聳肩,輕舒一口氣,似乎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木槿。”花蘿看著木槿,咧嘴一笑,“謝謝你。”
“花蘿。”衛騫的聲音從長廊口傳來,清冷的月光灑下,落在他的肩上,男孩向她伸出手,“我們回家了。”
“再見。”向兩人揮手,花蘿向衛騫跑去,拉住了他的手。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夏東陽看向木槿,嘴角帶笑,“我們也回去吧。”
木槿剛想點頭,一個突兀的聲音便硬生生地插了進來,“不好意思,我要帶我妹妹回去睡覺了。”
夏東陽眉頭一皺,偏頭便見那玫瑰紅色的長發在清輝下泛著淡淡的粉,宛如盛開的夜玫瑰,攝人心魄。
海棠徑直走到木槿身邊,拉起她便離開。
“等......”夏東陽伸手想要拉住木槿,手指卻只觸及到女孩的衣角。
木槿偏過頭,看著夏東陽,知道自己應該去解決一些事了,便對他說了“晚安”,獨留少年一人呆站原地。
雖然心中有點失落,但轉念想到木槿對花蘿的回答,夏東陽微微一笑,收回手往房間方向走去,畢竟那是木槿的妹妹,得讓著點。
等等,剛剛那女孩說什么來著?
“妹妹?”夏東陽一時間有點迷惑。
衛騫帶著花蘿坐上車,抬手將頭盔戴在她的頭上,細心地將扣子扣上,轉過身,左手握著把手,右手拉過她的手讓她抱住他,“抱緊了,我要開了。”
“沖沖沖!”花蘿大喊著將臉貼在他的背上,一臉的興奮。
“回家。”
暮色如墨,明黃的夜燈照亮行道,小電瓶車穿梭在巷間,匯入大道淹沒在如潮般的車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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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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