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兒子準備他結婚的錢,我想盡辦法,雖然他現在沒有對象,但終究會有,我和劉美旭也終究要迎來娶兒媳婦的這一天,我只能提前準備。老房子我們是有兩套,可就怕兒媳婦不想要,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準備把現在住的這套丈母娘留下來的大房子賣出去,然后再準備彩禮錢和辦婚禮的錢。
兒子見我和劉美旭為了他的婚姻大事操勞,忍不住和我們說:“我現在還沒對象呢,有對象也不用你們,我自己掙錢自己買房娶媳婦,你們活那么累干什么?”
我問他:“你自己能掙多少錢?還不是要去找工作上班嗎?一個月幾千塊,房子呢?幾十萬起步。”
兒子不屑,說:“你有錢還不如給我去創業了,當老板就掙得多,我也想當老板,不當老板只能像你說的那樣,這輩子也翻不了身。”
我氣急敗壞:“創業是你說的那么容易的嗎?你萬一要失敗了,毀的可不只是你自己,你的生活,你的人生,還有……”
“哎呀別說了,我不想聽。你自己沒出息,就覺得我也和你一樣沒出息?我同學父母都很有錢,憑什么他們就可以,到你們這就不行!”
我陷入了沉默,想起了很多往事,也想起了我父親。我嘆了一口氣,不在堅持。
我挑了個日子,自己一個人去了我家的墓地,我跪在父母的墳前,心里有很多話,可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就癡癡的跪在那里,一口又一口的喝著本來是給爸上供用的白酒。酒勁上來便一頭躺在墳包旁睡著了,我離爸媽如此的近,那種久別重逢的親切感,包裹著我,我睡的十分安穩,酒勁一過我又醒了過來,看著夕陽西下,我把想倒的苦水又咽了回去。這里早已雜草叢生,我需要找個時間把墳地重新修整一下。
對于兒子的想法,我是反對的,可我沒辦法制止,他的人生只有靠他自己去體驗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替他做鋪墊。
由于年齡的問題,我在化肥廠的工作被一個年輕人取代了,我又變成了無業人員,找工作很難,沒有哪家企業會要我這么大年紀的人,我想方設法找掙錢的門路,賣房子的錢是留給兒子的,我不能動,我只能繼續找工作,我找了一個多月,適合自己的鳳毛菱角,即便遇到了人家也嫌我老眼昏花。
我被逼無奈,只好去大街上碰瓷,這錢也好賺,我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掙到一萬塊了,這期間我假裝被撞六次,真的被撞三次,去了醫院五次。醫院的急診科大夫跟我都十分熟悉了。我始終認為任何行業都有訣竅,包括我這行,先看車是不是好車,然后再看司機,最好是女司機,看見是女司機就去碰,絕對沒問題,而且要錢的時候也分情況,如果是小姑娘,就少要點,三頭五百都可以。四十歲以上的女司機,能要多少就要多少,一來她們有這個經濟能力,二來她們要比一般人更怕惹麻煩。
劉美旭見我拿回這么多的錢,不禁奇怪,她問我找到什么工作了?
我沒和她說實話:“找了一家農業公司,推銷種子,這個月賣的不錯。”
我躺在床上,想著碰瓷掙來的一萬塊錢,心里不禁感嘆,真是用命掙來的啊,我準備在干一個月就不干了,這畢竟不是個正經職業,我想好了,碰瓷不干之后,就去當乞丐要飯去,我之前在大街上遇到過一個乞丐,我見他手腳齊全身體健康,忍不住問他:“老哥,怎么要起飯了?”
乞丐說:“來錢容易啊,比你碰瓷安全多了,掙得不見得比你少。”
我來了興致,繼續聽他講,原來這個兄弟當乞丐三年多了,平均每天能要個兩三百塊,這么算的話,一個月只憑路人施舍就能收入七八千,再看看現在的工作,在公司里一個月累死累活也掙不上這些,所以我準備溜須一下這位老哥,求他當我師傅。
那位老哥答應我了,他說見我碰瓷不容易,年紀大了應該積德行善。
我說:“沒辦法,找不到掙錢的路子。”
于是我便計劃,再干幾個活就去和他一起乞討去,我蹲在路邊,看著來往的車輛,尋找獵物,一輛白色奔馳車進入到我的視線里,大晴的天,車里的女司機被我看的清清楚楚,我熟練的向前踉蹌,女司機顯然是看到我了,她剎車放慢速度,直到完全停下來,我就躺在汽車前面,等女司機下車我便開始呻吟:“哎呦,哎呦……”
“怎么又是你?你這老頭上次都訛我一回了,這回還想再訛我一次?”
我睜眼瞄了她一眼,好像是有點眼熟:“什么訛不訛的,飯都吃不上了還管那么多,拿錢吧姑娘,五千塊錢,最后一票。”
女司機掏出手機猶豫了半天,我沒理她,畢竟她找錢也需要點時間。女司機打了電話,過了一會,一輛黑色牧馬人越野車停到了我們附近,從車上下來四五個人,我一看事情不妙,想起身逃跑,結果被他們抓起來塞到了車里,我被帶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我害怕的問他們想干什么,沒人回復我的話,他們只對我拳打腳踢,還罵我“老不死的”,我傷的不輕,躺在地上昏昏欲睡,我清楚的知道我這是要昏迷。
后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等我睜開眼醒來,我發現我躺在了醫院,臉上火辣辣的,胳膊疼,腿也疼。
劉美旭找來警察,警察問我發生的經過,我說:“我被一輛奔馳車撞了,司機說我碰瓷,然后找來一群人把我給打了。”
警察又跟劉美旭說了什么,然后就走了。
我問劉美旭警察是怎么說的,她說:“沒說什么,他們會查監控核實,然后把打你的人找到,要制裁他們。”
我哼了一聲。
劉美旭說:“一會兒還要給你檢查身體,昨天大夫說你的肺子不太好,今天重新詳細檢查一下。”
我說:“沒必要,我能有什么病?能省就省吧。”
劉美旭不同意,沒過多久,兒子回來和劉美旭一起把我送去做檢查,檢查結果很不樂觀,醫生問我有沒有抽煙的習慣?
我說:“一天一盒吧。”
醫生讓我回避,我心想肯定是很嚴重的病,不然也不能讓我回避,我有些擔心,聽話的躲在走廊里,劉美旭和兒子在醫生辦公室里,聽醫生的解釋。
我忽然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對于我抽煙,其實心里是有這個顧忌的,沒誰會像我抽的這么狠的,我甚至曾猜測過,我以后可能就要死在抽煙上。
兒子找到我說:“醫生說,你肺子上有陰影,要做病理。”
“病理?”病理通常都是癌癥病人才會做的項目,難不成我得的是肺癌?我爸當年得癌癥時的情況,我是知道的。
我讓兒子和我說實話,他猶猶豫豫找來劉美旭,我逼問他們倆,最終他們告訴了我實情:“肺部有腫瘤是肯定的了,還需要做病理,看看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現在還不能確定。”
對于我來說,這簡直是晴天霹靂。我像是丟了魂一樣,全聽他們的安排,就連后來警察找我問我被打的事情,我也懶的理睬。
雖然我還活著,但當我知道我得了癌癥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我跟劉美旭說我其實沒有被車撞,而是我去碰瓷,沒能成功,結果才被打的。
劉美旭略有驚訝,不過她也沒說什么,到后來是怎么處理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警察沒有再來找我。
我被送到手術室,醫生們打開了我的胸腔,并把腫瘤部分切除,他們把我的腫瘤組織送到省會去做病理,而我也被重新縫合,回到了病房。
在等待病理的這段時間里,我就像是個行尸走肉一般,我對生活不再有那么多的向往和憧憬,我就如同被宣布了死刑一般,毫無生機。
女兒和女婿也回來照看我,我其實很反感,他們回來總讓我覺得我就快要死了一樣,像是臨終前回來看我最后一眼,我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心里。
女兒和我講了一件喜事,就是她懷孕了,我即將見到我的小外孫了。這屬于我在醫院里唯一的一點開心事了。
與此同時我又有些后悔,家里的墳地我沒能收拾一下,現在自己病成這個樣子,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等我死后,兒子又會把墳地修成什么樣呢?我開始擔心起死后的事情。
我有些害怕劉美旭改嫁,我承認我是自私,誰會對自己所珍視的東西特別慷慨大方呢?我也害怕兒子將來會走上一條和我一樣的路,我躺在病床上,就像窗外樹枝上的枯葉一般,就等著秋風一吹,慢慢的降落了。
病理結果和我所擔心的一模一樣,是惡性腫瘤,不僅已經擴散了,而且在肺部還會復發。醫生建議我做化療,我不同意,醫生又建議我做放療,我還是拒絕了,我明白這些都是徒勞,有那些錢還不如享受生活了。
我雖然這樣想,但還是不敢真正做出放棄的決定。女兒說她有錢,完全可以承包我的醫療費用,我依舊拒絕了,我想還是把錢留給他們自己吧,把再多的錢花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不值。
劉美旭哭的厲害,她說自己命苦,我本想安慰她,可不知道說什么好,就什么也沒說。
最后我們辦理了出院,然后聽女兒的安排,我和劉美旭去到南方旅游,浙江福建廣東,去了好多地方,我和劉美旭也真正見識到了和我們的生活完全不一樣的場景,原來這世界這么美好,過年的時候我們也沒回家,而是去海南,一直等到春天我們才開始返回,回到家后我趁著自己的病情沒那么嚴重,雇人去到墳地,把我爸媽的和爺爺奶奶的,都重新修了一下,整個場地重新平整,然后給我自己的位置做好標記,我心想等我死后,這個地方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