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
張信安推開自家院門,來到東廂房前抖落了衣傘上的雨水。正對面的西廂烏漆漆一片,正房里倒是還有燭光閃動。
風一吹,身側一陣涼颼颼的,側身一看兩邊衣袖肩膀處都已濕透了,張信安無奈只得脫掉外袍。先前去張伯家為了端正儀容,只得蜷縮著雙肩,防止雨水打濕,等到回家整整一刻鐘的路程,若是全程如此,實在是太過憋屈了。
“只能等明日日頭出來,辛苦繡娘洗晾一番了。”
他也清楚并非油紙傘防水太差,而是自己雙肩過于寬闊,市面上普通的傘卻是遮擋不住。
在正房門口換好了鞋,這才推門進去,繡娘一臉朦朧之色,全身伏在桌上,抬頭望來。
張信安心疼,輕聲道:“怎得在桌上睡著了呀,適才去張伯家看了眼,這大雨天我有些不放心,沒想到去了這么久。”
繡娘微微頷首,順了下耳邊凌亂的青絲柔柔一笑,起身接過淋濕的衣物鋪展到一旁。
“安哥兒,累了罷。”
隨后便端出一盆熱水,放到張信安腳下,示意他泡泡腳,祛祛寒氣。
“舒服……”
張信安長吁一口氣,上半身躺在床榻上,一放松竟有沉沉睡去之意。
繡娘拿著布巾蹲在一旁,輕輕擦拭著。每次看到自家夫君的雙腳,她都不由心頭泛起苦楚,只見其腳面腳底之上密布著數量驚人的疤痕,丑陋之極,怎么看也不像張信安這等年紀該有的。
可繡娘卻絲毫不嫌,也只有她才知道這幾年來兩人收了多少嫌,吃了多少苦,才博出這么一份去處,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孩子們都睡了?”
蔫的這么一句,打斷了繡娘那不知該喜還是該悲的心情,房內氣氛也頓時活絡起來,不再壓抑。
“睡了,勉兒和靈秀早一個時辰前就睡下了。”
繡娘此刻的位置有許微妙,只看了一眼,便兩頰緋紅,再羞于抬頭。加上兩人夫妻多年,自然也有了默契。
“嘿嘿~娘子~~。”張信安拖著長調。
“嗯。”聲音低若蚊鳴。
不多時,燭光消散,夜雨滂沱之下,從外聽似乎再無一絲響動。
子時一刻。
西廂門外,一道黑影站定在房前,沒發出絲毫動靜。
正房內。
張信安也換上了一身深色勁裝,悄悄推開房門,只余繡娘一人在床榻間酣睡。
幾里外,普興街。
整條街上都是黑漆漆一片,唯獨一戶人家燭光通亮。
屋內。
李氏一人正就著燭光忙活著手里還未完成的竹籃,身旁已有一摞編制好的成品。
三個孩童躺在一側睡得深沉,看其扎得沖天辮,應當還不夠五歲,只是個個都生的白凈,看著喜人。不時還發出一陣輕微的囈語,著實可愛的緊。
李氏面露柔色,收回目光繼續著手里的營生。丈夫走的早,她一人又當爹又當娘,硬生生靠著這門手藝把幾個孩子都拉扯到這么大。
“一,二,二十,二十一。做完這個便是二十二個了,明早到集市上賣,又是十文錢!”
李氏伸展了下瘦弱的腰肢,打了個哈欠,面帶喜色。如此一來自己便攢夠了學堂的費用,興許往后能出個士子也倒不錯。
“咚。”門扇一響,李氏渾身一震,疑惑的看向門扇處,外面這等大雨,還有人來?
“咚!”聲音更勝一籌。
李氏面帶冷笑,在確認并非聽錯之后,冷色更甚。順手放下手里的東西,一彎腰,從床底下“嗖”的一聲抽出一把寒光冷冽的三尺長刀,刀身有常人小臂寬。
將椅子扒拉到一邊,她雙手握柄,拄刀而立,也不出聲。
或許是被屋內的動靜嚇住了,門外一時間沒了聲響。
李氏也不著急,深更半夜,又是這種天氣,敢來敲她一個寡婦的門,必然不時什么好東西,她李氏能一個人將三個孩子養到這么大,真當自己是好相與的?
今日,來者但凡敢踏進門內一步,李氏就敢給他劈成兩段。
隔了一會,門外一直沒有動靜,就連李氏都有些懷疑門外之人是否已經離去。
“娘,我想尿尿。”一小胖娃娃窩著被子坐了起來。
“咯咯咯,咯咯咯。”
“活人!活人!”
未等李氏有所反應,門外發出一陣陰惻詭異的笑聲,如同嗓子中堵著魚刺似的。緊接著便想起了劇烈的拍打敲擊之聲。
李氏勃然色變,將竹籃一倒扣在小胖身上,舉刀擋在身前,往門口奔去。小胖還未明白發生何事,燭光一陣飄忽,燈滅了。
“嘎吱~”門開了。
屋內一片漆黑,小胖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嚇得到處叫娘,連同其余幾個孩子也被驚醒了。咯咯聲亦朝那邊移動。
李氏雙目欲裂,雙手攥死了刀柄大吼一聲:“鬼東西!想害我孩子?先給老娘死上一回!”
隨即使出全身的力氣,長刀橫劈過去,隱有劃破空氣之音。
“叮!”清脆的聲響讓她心頭一緊,手上份量陡然變輕,精鋼所鑄的長刀居然斷了!
見自己一擊不成,鄰里間有無人發覺不對,只得放開嗓子大喊:“來人——啊~!”只是半途中卻變成了慘叫。
頓時,屋內一片寂靜,仿若從未發生過不尋常的事情一般。只是半截身子倒在門外的李氏,眸子中的神采正在慢慢散去,空留濃濃驚懼之色。
雨下得更大了。
仿佛整個秋天的雨水都攢到了一起,一股腦的傾瀉下來。雷光閃過,整條街剎那被照亮,兩道人影也因此顯露出來,任憑暴雨傾盆,屹立不動。
“遲了。”
張信安嗅著空氣中飄散出的特殊味道,心猛地一顫,若是他沒記錯這里應該是李嬸家的屋子,她還有著三個孩子,均不到五歲……想到這里,不由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似是感受到他心中所想,身旁站著的另一道人影歪頭看向了他。
“輕一些,或許還有人活著……。”
人影點頭,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將大麾一拋,左腿朝后挪了半尺,隨即迸發出一聲炸響,周身雨勢都為之一頓,不肯落下。
下一息,這道身影如奔雷般沖向屋子,風聲乍起,整面墻應聲炸裂,碎石飛濺數丈。
張信安看著自己的斗笠被勁風吹起,轉了幾圈又落到地上,他將斗笠撿起與剛才的大麾抱在胸前,扭頭看向那間格外漆黑的屋子,眼都不眨一下。
“咯咯咯~嚎!你是什么東西!”陰冷的笑聲一頓,充斥了疑惑之意。
“嘿。“
一聲女子輕笑,隨即便是肢體斷裂之聲,伴隨著最后一聲絕望的哀嚎,再度歸于沉寂。
少頃,一道清脆之音從腦中傳來“殲滅赤紅妖魔,能量收集完成,已開始重新啟動,當前進度百分之一。”張信安牙關緊咬,喜色繞上心頭,渾身都有些顫抖。
剛才的聲音,他最熟悉不過要不是有它在,初到這個世界之時,他就得再度投胎,或許還會再穿越一次也說不定。
“七年了,黃門,你終于要醒了么……”
白光一閃,隨后便是滾滾雷聲,如同老天爺在回應他一般,借著這短暫雷光能看到屋中走出一人,看起身形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面帶暴戾之色,長發隨風飄動,好生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