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糯醒過來已經第二天的中午了,今天天氣特別好,大片大片溫暖的陽光照進來。
許糯摸著宿醉后頭痛欲裂的腦瓜子,下了床。
恰巧,尹君君端著一杯熱水從門外進來,看見許糯已經起來了,愣了一下,別過頭,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走向衣柜給許糯找著衣服。
“君君?”
“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打電話給我,我把你接回來的,昨晚上我已經給阿姨打了電話,說你在我這里住一天,不用擔心。”
許糯低著頭,低低的“嗯”了一聲。
尹君君在許糯旁邊放了套衣服:“喝杯水,拿著衣服洗個澡吧,出來我給你熱粥喝。”
許糯打斷她:“君君。”
“嗯?”
“你不問我……問我為什么嗎?”
尹君君沉默,然后緩緩說道:“有委屈想說就慢慢說,我會慢慢聽。”
許糯咬著唇,突然哽咽了起來:“君君,我可能……我可能要出國了。”
尹君君一愣。
許糯站起身,抱住尹君君:“君君,我其實,不想走,可是我……沒辦法。”
尹君君緩緩抬起一直低垂著的雙眸,眼中有數多紅血絲囂張的蔓延在眼白中。
“君君,我……我改變不了我的命運,可為什么……為什么他還要一直逼我……我好痛苦,我真的很痛苦……”
尹君君輕輕的拍著許糯的背,嘴角邊有絲毫不帶笑意的笑容勾起,不愧是在一起坐了一個多月的同桌,連痛苦,都是一起的。
把許糯安撫好了后,尹君君想讓她就待在她家里不要回去了,因為她真的很害怕許糯會不會再跑去酒吧喝個天昏地黑。
可許糯堅持要走。
尹君君沒留住她,就讓她回到家一定要給她發個消息報平安,許糯答應了,尹君君也就放她走了。
許糯走之前問她,為什么她的眼睛也通紅通紅的,她笑著說,許糯好,她就好,許糯難過,她也會跟著難過。
尹君君抱了抱許糯,用盡渾身的力氣。
許糯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她對誰都很好。
但她對她自己不好。
——
尹君君是被一陣的敲門聲給震醒的。
下床的時候,尹君君差點沒跪在地上,等那一陣眩暈感過去,才拖著像是負重二百斤的身體走到了門口。
透過貓眼,尹君君看到了紀呈。
許糯走后,尹君君趴在了床上,再一次睡了過去,她看了一下表,現在是四點半。
她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尹君君看著紀呈一臉焦急的樣子,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昨天晚上在酒吧里的那一幕。
他咬著煙,表情淡漠,任由別的女人快貼在他身上給他點煙。
其實尹君君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別扭什么,兩人沒有實質性的接觸,但是那一幕,就是真真實實的成為了她心口里的一根刺。
那他現在這樣焦急的表情是做給誰看呢?
尹君君疲憊的靠在門上,后背蹭著門,緩緩坐下,她的腦袋好痛,還暈暈乎乎的。
能聽到外面紀呈低沉的聲音響起:“喂?拆鎖的嗎?我家門打不開了,地址是黛詩花園B區7棟201幫我換一把鎖。”
尹君君:“……”
尹君君強撐著自己站起身,動作慢吞吞的,無奈的開了門,對上了紀呈深不見底的雙眸,尹君君別開臉。
“我家鎖沒壞。”
“我沒打電話。”
尹君君一臉震驚的看著紀呈黑屏的手機,他沒有打電話???真是個大王八犢子,用這樣的方式騙她開門。
“為什么在家卻不開門?”
尹君君低著頭:“剛剛在睡覺,沒聽見。”
“為什么我給你打電話不接?”
“我昨天晚上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
紀呈一愣:“我昨天……”
“嗯?昨天怎么了?”
尹君君抬起頭,紀呈終于看清了尹君君泛著不正常紅的臉。
紀呈往前邁一步,伸手就要碰尹君君的臉,尹君君卻像是觸電了似的往后退了兩步。
紀呈僵在門口,看著尹君君明顯的都不能再明顯的避開他觸碰的行為,心臟一陣緊縮。
“我……”
尹君君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都做了什么,咬著唇,鼻子酸澀:“對……對不起。”
“昨晚的事,我會跟你解釋,但是現在,你能不能過來讓我看一下,你好像在發燒。”
在發燒?
尹君君迷茫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好像是有點燙,但她沒往那上面想,還以為是她昨天晚上沒睡好,缺覺導致的。
紀呈大步向前,把尹君君公主抱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在發燒的原因,尹君君腦子反應都比平時慢了很多,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被紀呈裹上了棉襖,尹君君才蹬著自己的小短腿:“放我下來!”
說出來的話綿軟無力,蹬的力氣也可忽略不計,紀呈把尹君君的掙扎當做撒嬌一樣,理都不理她。
尹君君感覺自己的身上好像背了好幾百斤的鐵一樣,重的要死,索性躺在了床上,任紀呈給她穿襪子和鞋子,把她打包成粽子一樣,抱了出去。
“去哪?”
“醫院。”
尹君君是真的覺得自己很不舒服,索性不掙扎了,她還沒有虐待自己的愛好,有什么事什么話,也得等她好了再說。
紀呈把她抱到車上的時候,尹君君已經睡了過去,紀呈摸了摸她滾燙的小臉,一刻也不敢停留,飛奔到了最近的醫院。
他在車上打電話給了紀寒原,到醫院了就直奔病房,那里已經有了醫生在候著,女醫生給尹君君量了溫度,一看示數,紀寒原差點要白眼翻死過去。
好家伙,39.4℃,再晚一點送過來人就要燒沒了。
紀呈把他們都趕了出去,只留了一個女護士在五分鐘以內給她脫了衣服,換上病號服,讓醫生進來給她吊水。
整個過程,尹君君連眼皮都沒睜開過,只有在針頭刺進皮膚的那一瞬間,皺了皺眉,一會兒又沉沉的昏睡過去。
醫院里的醫生們都默默承受著來自紀呈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明顯的感覺到針頭刺入皮膚的那一瞬間,紀呈身上的冷意更重。
更別提在給尹君君扎針的醫生了,手上一抖,差點扎錯位置。
打完針,紀呈就再一次把他們都趕出去,整個病房,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在。
紀呈聽尹君君喘著不規律的氣,自己好像也跟著呼吸困難了一樣。
紀呈閉了閉眼睛,不去看尹君君,燒了熱水,又兌了溫水,把毛巾在里面沾濕又擰干,一遍一遍的擦著尹君君的小臉,脖子和手心。
最后,把毛巾放在尹君君的額頭上,走出了病房,輕輕的關上門,毫不意外的看見靠在墻上玩手機的紀寒原。
紀寒原看他出來,把手機收起來:“去我辦公室里坐坐?”
紀呈看了眼病房,點頭。
“找人守著,看著液,十分鐘給我匯報一次。”
紀寒原有趣的挑了挑眉,他這個比他小十二歲的弟弟,不會真的落入凡塵了吧。
他可真沒想到他也會為女人這么瘋狂。
到了辦公室,紀寒原給紀呈倒了杯水,紀呈皺眉:“有話就說,我要趕著回去。”
紀寒原撇撇嘴。
行,他是大爺。
“怎么,這就是你那個,能讓你跑到教育局大鬧一番,驚動咱爸,使教育局局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白月光?”
紀呈像是渾身沒有骨頭一樣癱在沙發上,聞言,抬眸看向紀寒原:“你這是什么話,‘大鬧一番’這四個字,不適合用來形容我吧。”
紀寒原心里腹誹,是,你沒有“大鬧一番”,你到那十分鐘就把教育局局長和副局長這幾年所有的貪污受賄都擺在他們面前逼他們出來當著全校的面給某個人道歉的事情,真不算“大鬧一番”。
“爸說你什么了?”
紀呈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慢道:“他讓我回去。”
紀寒原一愣,突然笑了一下,果然,就算是紀呈鬧出比這還要大的事情,老頭子依然不會對紀呈說什么重話。
甚至,他都懷疑老頭子可能先罵了一頓教育局局長,再說的紀呈,對紀呈說話的時候,還得好言好語的勸著。
“六年了,還不打算原諒爸?當年舒姨的事情,也并非完全是爸的錯。”
紀呈臉色絲毫沒變:“他既然當初選擇告訴了我,就說明他已經準備好了承擔所有,我不幫著他點,讓他如愿所償,是不是顯得我不夠孝順?”
紀寒原:“……”
這小子,他還真說不過他。
紀呈看著窗外,思緒有些飄遠:“她的事,還請你幫我瞞著別人點,我得把所有事情處理好,才能讓她和我一起出現在別人的口中。”
紀寒原不解的問:“出了什么事?”
“這你不用管,我只需要你在必要的時候幫我保護好她就夠了,她誰都動不得。”
紀寒原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謝了,三哥。”
紀呈走了,紀寒原思索著紀呈的話,許久不能回神。
紀呈回到了尹君君的病房。
里面的女護士看見紀呈來了,剛想說話,紀呈卻比了一個“噓”的動作,指了指門外,女護士會意,出了病房。
雖然紀哥這么帥,她很想上去跟他搭句話,可紀哥傳聞很兇,她不敢上去,但是看他對床上的那個女孩那么緊張和細心,女護士又不明白了。
門關上的最后一秒,女護士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帝都太子爺,畢竟這也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見了,卻突然睜大雙眸。
她……她看見了什么?!!!
傳聞中的脾氣不好,有潔癖,不許生人接近,厭惡女人到極致的帝都太子爺!!!
竟然……竟然……竟然單膝跪地,執起女孩白皙的手背,近乎虔誠的在上面落下一吻!!!
這個世界好玄幻,她又真的不明白了……
——
尹君君是被苦醒的,還有被汗黏醒的。
她剛睜開眼,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就聽到旁邊有聲音傳來:“好點了嗎?腦袋還痛不痛?”
尹君君迷茫的轉過頭,對上了紀呈滿臉慌張的表情:“呃……”
剛發出一個音,尹君君就被自己沙啞的嗓音震撼到了。
“是不是想喝水?這里有,我一直給你溫著……”
紀呈想扶尹君君起來的胳膊在半空中突然頓住,有些艱難的開口:“我就……我就把你扶起來靠在后面……可以嗎?”
尹君君聽著紀呈低沉的嗓音,自然跟他一起想到了下午在她家時,紀呈要抱她她卻反應特別大的往后退的時候,有些不忍:“好。”
紀呈小心翼翼的把尹君君扶起來,把水杯遞到她嘴邊,尹君君就著他的手喝了小半杯的水,才感覺自己嘴巴里的苦味消了好多,嗓子也沒那么干了。
“幾點了?”
“不到八點半。”
尹君君雙眸一暗,八點半了,聞牧應該已經到泉城了……
尹君君看著上面還有半袋的液:“幾點吊的水?還沒吊完。”
“你發燒39.4℃,給你拿了三袋液,這是最后一袋了,嘴里苦不苦?你輸了阿奇霉素,吃個糖好不好?”
尹君君點點頭。
紀呈在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他經常備著的奶糖,撕開包裝,給尹君君喂到了嘴里。
尹君君實在是有點難為情,但她實在是憋不住了,才別扭著開口:“我……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上廁所……”
紀呈一愣,反應過來,也是俊臉一紅:“我……我給你掛到里面,你好了叫我行嗎?”
尹君君紅著臉點點頭。
紀呈拿著輸液袋,在衛生間里找好地方掛上,就出去了,等尹君君收拾好自己,紀呈又進去拿著輸液袋放回了床邊的輸液架上。
尹君君有些累,靠在床邊休息。
紀呈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她,想說什么,又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說。
“我要出院。”
“不行。”
尹君君緩緩睜開雙眸,有些詫異的看著語速如此之快,語氣如此篤定的紀呈,眨了下眼睛,問:“為什么?”
紀呈的目光閃了閃:“醫生說,你燒的度數太高,為了避免再反復,明天還要再輸一次,留院觀察一天。”
尹君君:“我要去考試。”
紀呈:“考試延期。”
尹君君:“你怎么知道延期?”
紀呈:“我說能延期就能延期。”
尹君君:“……”
不想再跟紀呈爭這種沒有營養的問題,尹君君干脆就躺了下來,背對著紀呈,睡覺。
“小同學?”
……
沒人搭理他。
“別睡了,你要是想睡,一會兒吃完晚飯再睡好不好?”
在安靜了三秒后,尹君君額角都在突突的跳,認命的掀開被子,又坐了起來。
她真服了。
紀呈的目光就像針扎一樣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后背,想忽視都沒辦法忽視。
紀呈甩了甩體溫表,遞給尹君君,自己轉過身去:“再量一下體溫。”
尹君君是真的搞不懂紀呈了。
他昨晚上剛跟別的女生“溫存”完,今天就不用陪了?在這里看著她,浪不浪費他的時間?
量好體溫后,紀呈轉過身,看了眼示數,37.7℃,已經很好了。
比起下午看到的39.4℃,紀呈真覺得他幸好是自制力強,要不然當時絕對會被嚇瘋了。
紀呈癱坐在了椅子上,渾身像沒有骨頭似的,雙手環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發燒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昨晚上沒有睡好,真的很困,睡過去了沒怎么覺得難受。”
紀呈真的是被氣笑了:“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39.4℃,我今天要是沒去你家,是不是你就要在家里睡一輩子了?”
尹君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腦袋一熱,想也不想的懟紀呈:“外面有的是讓你省心的女生,我沒逼著你讓你在這里照顧我一個不讓你省心的人。”
話音一落,紀呈愣了,尹君君也愣了。
尹君君悔的腸子都青了。
紀呈皺眉:“小同學,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跟吃槍藥了似的,因為我昨天晚上沒接你電話?昨天晚上我有事,等我看到手機已經在下午了,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只能找到你家了。”
尹君君別扭的別過臉,不說話。
他的有事就是讓別的女生給他點煙?而且那個女生還是她們的英語老師韓媛曄,這其中到底是怎么了?
紀呈雖然心里疑惑,但沒有問出來,正好房門也被敲響,紀呈去開門,是他訂的晚飯。
兩個人各懷心事的吃了一頓“和諧”的晚飯后,有護士來給尹君君拔針。
拔完針,尹君君也徹底清醒了,睡了三個多小時,她現在絲毫沒有困意,又不知道該干點什么,無聊的把拉著自己的手指玩。
“想做什么?”
尹君君抿抿唇:“寫作業。”
紀呈幽深的雙眸盯著尹君君,想跟她說讓她好好休息的話停在嘴邊:“家門密碼。”
“0901。”
紀呈一愣,問道:“0901是什么日子?”
“我的生日。”
“好。”
紀呈轉身出去了。
尹君君看著紀呈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她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