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君君并不知道后來發生了什么事,她被蒙住了腦袋,完全愣在了那里,一只手拉著紀呈的校服衣擺。
她聽到一聲聲的悶哼聲,到最后,王逸平完全連哼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就只能聽到紀呈的拳頭打在王逸平身上的聲音。
尹君君不敢動,現在的天應該已經黑了下來,又被校服蒙著頭,她什么也看不見,也不敢出聲,直到她因為拽著校服而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上有溫熱的觸感傳來。
尹君君愣了。
她聽見了紀呈的聲音。
“疼不疼?”
——
尹君君是被紀呈半強迫的拉進了醫院,期間她想把校服外套拿下來,被紀呈制止了。
“別動。”
尹君君聽話的放下了手,她沒有問原因,任由紀呈拉著她的手腕一節一節的帶她下樓梯。
到了一層,雖然是晚上,但外頭不是很冷,風一吹,尹君君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尹君君才感覺到自己后背很疼。
動了動肩膀,右側肩膀傳來的刺痛感和粘膩感告訴她,她還是被劃傷了。
紀呈……
他是知道自己受傷了才不讓她把校服拿下來的嗎?
尹君君皺了皺眉,她的肚子突然好痛……
被帶著走了大概兩三分鐘,紀呈停下來,尹君君跟著停下了,然后她就聽見了汽車開鎖的聲音。
紀呈單手打開副駕駛的門:“進去?!?p> 尹君君抿了抿唇,坐了進去,一只手不自然的按壓在小腹位置。
紀呈把門關上,尹君君把校服拿下來,蓋在自己捂著小腹的那只手上,紀呈同時也坐在了駕駛位上。
尹君君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兩人一路無言,紀呈帶她去了帝都最好的醫院。
帝都第一人民醫院。
尹君君下車之后,抱著紀呈的校服站在車的旁邊,紀呈看了她一眼,走過去拿過自己的校服。
她看見了白色校服上有一抹鮮紅的血跡,低下了頭。
紀呈看著尹君君因為低著頭而沖著他的小丸子頭,憋了這么長時間的怒火一瞬間全在心頭消散了。
紀呈抬手,把衣服披在尹君君的肩上,尹君君詫異的抬頭看著他。
紀呈低下頭俯視尹君君,小同學的臉上還有淚痕,長長的睫毛濕漉漉的,睜著一雙迷茫的大眼睛看著他。
“怎么?被我迷的說不出話了?”
“……”
尹君君心里的那點感動全被紀呈一句話給打散,鼓著腮幫子。
呵呵,他可真愛開玩笑。
紀呈沒有掛號,而是帶著她坐電梯直奔三樓,拐了又拐。
尹君君才來這個城市半個月,她還從來沒來過這個醫院,這里真的很大,這幾個彎都能把她繞暈了。
紀呈帶她來到了一個沒有牌子的屋子,打開門,尹君君看見了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
“三哥?!?p> 紀呈這么喊他。
紀寒原回頭,看著紀呈挑了挑眉:“怎么?”
“受傷了,在肩,被玻璃劃傷的,你找位有經驗的女醫生給她包扎一下,順便給她做個全身檢查。”
紀呈側了側身,露出一米六的尹君君,紀寒原的視線往下走了好多,才看見了一位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突然就愣了。
尹君君有些無措,她并不知道紀呈要帶她來見他的家人,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像二三十歲的,紀呈還叫哥哥合適嗎?這一看就知道是叔叔輩的啊。
她要不要喊人???可是喊人應該叫什么呢?跟著紀呈叫三哥?還是叫叔叔?不對啊,那她不就比紀呈小一輩了嗎……
紀呈看了眼有些許尷尬的尹君君,難得的起了一點小壞心思,淡淡說道:“喊人,叫三哥。”
尹君君看了一眼紀呈,再看了一眼目前還處于呆滯狀態的紀寒原,乖乖的喊:“三哥好。”
紀寒原才回過神來,吞咽了一口,說道:“過來坐吧,把衣服脫了,我去找個女醫生過來。”
尹君君走進去,紀寒原順勢把藍色的簾子拉上,走了,依稀還能聽見他們兩個的談話聲。
“行啊你,說,這是不是你小女朋友?老爺子得樂開花兒了吧,不行,我得趕緊告訴老爺子,我估計老爺子都得樂的給你拉個橫幅出來?!?p> 尹君君沒有聽見紀呈是怎么回答的,因為紀寒原已經把門關上了,這醫院的隔音效果真好。
她把紀呈的校服外套脫了下來,看著上面那血跡,有點愁。
她記得不久之前,她剛把衣服洗好還給紀呈,在那一次的下雨天,回到家里他的衣服上都是雨水。
這血跡……可以拿84洗嗎?
算了吧,實在不行再給紀呈買一件新的,這校服,三十塊錢一件的。
尹君君嘆了口氣,剛把他的衣服疊好,就聽見門響了,被拉開又被關上。
簾子被拉開,尹君君看到是一位大概三十歲左右的女醫生,女醫生很溫柔:“是尹小姐?我姓劉,叫我劉醫生就行?!?p> 尹君君點點頭:“麻煩劉醫生。”
劉斐讓尹君君脫掉衣服,因為過了這么久血跡都差不多干涸了,脫的時候很疼,尹君君咬著牙沒出聲。
劉斐看了一眼尹君君,問道:“你跟小呈是一個學校的嗎?”
“嗯,一個班的?!?p> “一個班的啊……”劉斐拿著消毒棉簽,沾了點碘伏,“可能有點疼,忍著點?!?p> “嗯?!?p> 劉斐的手法很嫻熟,又很輕,碘伏冰冰涼涼的,尹君君沒感覺有什么痛的地方,只是撒藥的時候很痛,但即使這樣,尹君君也咬牙一聲不吭。
小姑娘還挺堅強啊……
劉斐是外科醫生,快十年的工作,她是第一次見到除了紀呈以外這么能忍的孩子,還是女孩子。
在帝都長大的孩子,都或多或少的嬌氣,她剛上班的一年里,她很不耐煩,哪有上藥不痛的,剛抹了點碘伏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把她耳膜都要震碎的那種,她不知道罷工了多少次,以至于她的職位一降再降。
“不是帝都的孩子吧?聽你的口音也不像?!?p> 尹君君的冷汗冒了出來,閉著眼睛,手攥著旁邊疊放整齊的紀呈的校服,很緊的攥著,仿佛這樣就可以減輕她的痛苦一樣。
“嗯,我九月初從泉城轉到這里的?!?p> 劉斐沒有再說話了,她三兩下纏上紗布,給她包了一個特別好看的蝴蝶結。
“好了,回去后多喝水,盡量右胳膊不要做劇烈運動,等會我給你開點藥,一日三次,傷口不能沾水。”
尹君君閉著眼睛慢慢的緩著氣,右側肩膀火辣辣的痛:“麻煩了?!?p> 砰砰砰——
規律的三聲,有人在敲門。
“進?!?p> “劉醫生,您出來一下?!?p> 尹君君剛松開紀呈的衣服,聽見聲音,手指蜷縮了一下,是紀呈回來了,尹君君半睜開眼睛,隔著一個簾子,她看不見紀呈。
劉斐看了一眼背過身的尹君君,即使很疼,但尹君君的后背依然挺的筆直。
“怎么了?”劉斐出來問道。
“衣服,讓她穿上?!?p> 紀呈把袋子擱到桌子上,轉身又出去了,尹君君好像聽到劉斐似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孩子……”
劉斐把袋子拿給尹君君,尹君君道了謝,剛才他出去就是為了給她買衣服嗎……
鮮少有男生可以想的這么周全,至少她接觸過的,只有紀呈一人。
尹君君打開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想看看紀呈給她買的什么衣服,可看完,瞬間臉紅了一片,抬手把袋子扔到一邊。
因為疼痛而蒼白的小臉,現在恨不得連脖子都是紅的,什么嘛什么嘛,最上邊的兩個就是胸衣和內褲,內褲還是一次性的,給她買了一大包……
胸衣也是,有大的有小的,有蕾絲的也有花邊的,有鋼圈的也有運動的只不過它們都只有一個顏色,是黑色的。
也不知道紀呈咋想的!
尹君君都能感覺到自己整張臉都充血了,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天吶……她以后還怎么見紀呈……
關鍵是,他為什么還要放在最上邊!
紀呈給尹君君辦了住院手續,在尹君君強烈拒絕的情況下,奈何,紀呈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尹君君就蔫兒巴的不敢說話了。
因為不能洗澡,尹君君就用醫院里的一次性毛巾沾濕了,擦一擦身上,然后紅著臉把內衣內褲和衣服穿上。
可是,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現在還是生理期呢……
可是……沒有衛生棉……
尹君君試探性的叫了聲:“有人嗎?”
……
兩秒鐘之后,尹君君聽見門被輕扣了兩聲,門外傳來紀呈低啞的聲音:“嗯?”
“……”
尹君君腦子放空了兩秒,誰不好,為什么偏偏是紀呈?為什么???!
紀呈聽見里面又沒了聲音,抬手,握住門把手:“怎么了?”
他良久等不到尹君君的回答,皺了皺眉,剛要向下一用力,就聽見里面傳來弱弱的聲音:“……有衛生棉嗎?”
“……”
——
十分鐘后,尹君君紅著臉打開一個門縫兒,接過紀呈遞進來的黑色塑料袋子。
出去的時候,紀呈坐在旁邊的陪護床上玩手機,聽見聲音,抬頭看了眼尹君君,就又低下了頭。
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的跡象,仿佛給一個女孩買貼身衣服,買衛生棉的人不是他一樣。
“給你父母打個電話,我就走了,學校那邊我已經給你請了假,這里是你的藥,晚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按床前的鈴,有護士過來……”
紀呈說話聲音停止,突然有些納悶,自己什么時候這么啰嗦,說過這么多話了?
尹君君低頭看著腳尖,沒有說話。
紀呈抬頭看她:“怎么了?還有什么事情?”
“……我父母不在?!?p> 紀呈皺眉,顯然是沒想到這一方面,深深的看著她,突然把旁邊的塑料袋子解開,找了找,拿出一個小瓶子,起身向尹君君走過去。
尹君君一臉防備的看著他。
紀呈有些好笑:“我不是王逸平,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同學,我剛剛可是還救了你。”
“……”
“坐下。”紀呈招呼。
尹君君看著紀呈熟練的擰開蓋子,往手心里倒了一些液體,把瓶子放在桌子上,用手揉搓著:“手伸出來。”
她才看見,那瓶子上面寫的是紅花油。
“……”
行吧。
尹君君聽話的伸出好幾次被王逸平扯住的那只手,白皙的手腕上是大片大片的紅印。
紀呈低沉著雙眸,兩只寬厚的大手輕輕的覆上尹君君的手腕,在紀呈沒有握上去之前,對尹君君的手腕只有一個概念,白。
現在覆上去,又多了一個,細。
只有真正觸著了,才驚覺,這小姑娘的手腕真的好細,細到恨不得只剩下了一層皮包骨,兩只手握上去,實在是有些多余。
尹君君看不見紀呈是什么表情,她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紀呈長長的眼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他……這么溫柔的嗎?他……對每個女生都這樣嗎?
尹君君抿了抿唇,終于問出了今晚一直想問的問題:“他怎么樣了?”
揉搓手腕的動作一頓,紀呈抬頭,她對上了紀呈的那雙桃花眼。
“你很關心他?”
尹君君搖搖頭:“不是,只是想到你可能會被警察帶走,就突然覺得有點不值。”
紀呈彎了彎嘴角:“死不了,警察也帶不走我,小同學,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
他沒有往致命的地方打,打的都是最疼的地方,順便,最后一下踹爆了他的蛋,省得他出去禍害蒼生,唉,他可真是個小救世主。
他這已經算是很溫柔了,考慮她還在現場,他先把王逸平打暈了再踹的,都沒有上來就踹。
尹君君看著他指節分明的手,陷入了沉默,他繼續給她揉著手腕,白白嫩嫩的手腕猩紅一片,紀呈覺得明天這里可能就會腫起來。
是呢,她怎么忘了,紀呈是帝都太子爺,是帝都最尊貴的人,任誰見了都得低下頭顱,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叫一聲紀哥的人。
她居然還一直在擔心王逸平會不會報警,他的家人會不會找紀呈的麻煩,紀呈會不會被帶到警察局判罪。
尹君君自嘲的笑了一下,她真的是……想的有點多了。
“你是怎么進來的?”尹君君突然開口。
紀呈頓了一下,沒有回答。
——
尹君君沒死乞白賴的要回去,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待在這里也沒有什么區別。
她只是拒絕了紀呈要留下來的提議,紀呈也沒說什么,看她上床了就拿起車鑰匙走了。
尹君君莫名的松了口氣,她總覺得跟紀呈單獨待在一起有種莫名的壓抑感。
小腹刺痛感越來越明顯,她想應該是今天晚上被刺激到了,血量也突然變多了。
沒有暖寶寶貼,她就只能燒壺開水,把桌子上的礦泉水倒干凈,裝了滿滿一瓶熱水用毛巾裹上,捂在肚子上,疼痛感才消減不少。
走到陪護床邊,拿起塑料袋,仔細看了一下每盒藥的用量,有內服的也有外用的。
尹君君覺得好夸張,就割破了點皮,可能因為她皮薄流的血多了一些,紀呈怎么拿了這么多藥?還有紗布,醫用膠帶,有很多卷。
尹君君默默的在心里算著這些藥的價格,隨即嘆了口氣,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啊……
正準備放下,眼睛一瞟突然看見了袋子底下的東西,尹君君怔愣了好久,剛才塑料袋被撐的很大,已經完全蓋住了那幾張紙,她完全都沒有注意到。
她沒有忽略放在一旁的黑色水筆,筆墨是滿的,她拿起了那幾張紙,上面幾個大字。
語文第二次統練試題。
命題人:靳芃。
高三了,自然課業比較繁重,他們一周六次統練,一天一科,剩下那一天休息,尹君君突然想起來,今天好像是該統練第二次語文了。
是嗎……紀呈是知道她今晚被嚇到了,肯定睡不著覺,才給她拿了今晚的統練卷子讓她找點事做,想讓她不要胡思亂想嗎……
尹君君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臟突然有力的跳動了一下。
——
陸白漾手中夾著一顆燃到一半的煙,腳邊已經好幾個燃盡的煙頭子,被胡亂的丟在地上。
看到紀呈從醫院的住院部大門口出來,他半倚在紀呈SUV的車門上,吐出一圈煙圈。
等紀呈走近,陸白漾順手遞過煙盒和打火機,紀呈接過,但只是拿著,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陸白漾看向他。
“人呢?”
“四樓骨科,三處肋骨骨折,身上多處瘀傷,右手骨裂,腹腔出血,那玩意兒徹底報廢。”
紀呈點點頭,陸白漾看紀呈一臉淡定,恨不得一口氣沒上來憋死在胸腔里。
“紀哥啊,你到底咋想的啊?你爸之前因為你砸教室的事不都警告過你一次了嗎?難不成你還真想被逐出家門?”
紀呈的臉上依然沒什么表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覺得,如果我被逐出家門就養活不了我自己了?”
“……”
他可沒這么說……
陸白漾看了他一眼,有點不確定的試探道:“紀哥,你……你不是喜歡新同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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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伍陸陸
陸陸: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啦,都不怕丟人的啊,我們家小呈活了十八年終于牽到女生的手腕啦! 紀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