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劍背上背包，第一個走出了寫字間。
身后有同事們的議論聲，有胡艷艷潑婦般的咒罵聲，好像還有士官經理到了下班時間就會拿著文件出來叫他加班的聲音……
張小劍全不在意，他只知道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準點下班。
準時下班的感覺，不錯！
沒有擁堵的電梯，沒有假裝謙讓的手勢，沒有說著“您好”“對不起”“請”的一張張虛假笑容……
走出寫字樓時，他還不忘給那對石獅子打招呼，只是這次打招呼的方式是踹上兩腳。
結果，他的腳腫了。
地下車庫里，士官們扭開鑰匙后的轎車發出得意的轟鳴聲，副駕駛座位上還隱隱有女同事們的鶯歌笑語……
以往，張小劍會在出口處站成一個哨兵，對著每一輛駛出的轎車點頭哈腰，等轎車們全部駛出后才小心翼翼地騎著電瓶車上路。
但今天他打開自己的電瓶車后，便風馳電掣地第一個騎出了出口……
騎在路上，城市夜晚的喧囂來臨前最后的清爽的風讓張小劍逐漸清醒了下來，他開始回味今天自己的變化。
毒舌系統的出現改變了他的老好人形象，也讓他徹底失去了從士官經理和同事們那里拿到推薦表的機會……
但他并不是太難過。
因為他比誰都心里清楚，他的那些努力根本換不來推薦表。
他只是沒有選擇。
他害怕自己會活成父親那樣，一輩子到頭都是個平民，被人壓在頭上隨意欺侮連反抗的權利都沒有，還得伸出笑臉去迎接別人落下來的巴掌……
他害怕，所以才拼命地做著那些無用功。
說到底，他也只是在用那些所謂的努力來麻痹自己痛苦無奈的心靈。
從他出身那天起，事實上，他這一生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只是他不愿意面對這個事實。
毒舌系統的出現，也不過是揭開了掩蓋在傷痕上面的紗布而已，讓他徹底斷了念想，再沒有可以回避的地方，讓他不得不親眼面對事實的殘酷。
所以張小劍能一邊騎車一邊哼著歌，對強加給自己的毒舌系統，雖談不上喜歡，但也沒有太大的厭惡。
說到毒舌系統……
想到那一條條的傷害值收入……
再想到傷害值積滿1000點后會帶來一次未知物種未知性別的愛慕……
而他半天的時間就收到了近800點的受傷值……
張小劍開始蛋疼。
正想著，又一條收入到賬：【來自胡艷艷的受傷值34……】
嘶……
這仇結得有點大啊……
張小劍趕緊將電瓶車駛離了人潮擁擠的街道，掉頭鉆進一條冷僻的小巷子里。
人少的地方，總歸毒舌的機會要少一些。
獲得受傷值的速度也會慢一些……
從寫字樓到張小劍租房子的地方總共二十分鐘的路程，在他的一路提心吊膽中很快就到了。
最后一站是C城第五中學。
旁邊就是他租房子的小區。
是那種老式的小區，里面的每一個角落都被大媽們的咸菜蘿卜干大白菜給占領了，所以張小劍只能騎到這里，找個空著的樹將電瓶車鎖住，然后步行回小區。
每次回小區前，張小劍也總是習慣性地朝第五中學破舊的校門口看上幾眼，緬懷他逝去的青蔥歲月。
張小劍也時常檢討自己的這個習慣，因為緬懷過去，從側面說明了他現在的生活并不如意。
但他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每次看到C城五中的校門，他就會回想……
想他的老師，他的同學們……還有他自己。
那時的他還不是老好人，但也不是那種調皮搗蛋的壞學生，他不積極向上也不放縱墮落，不愛學習但成績好，愛踢球且球技高，不懂愛情卻愛給女同學們講笑話……
還愛望著空無一物的窗外偶爾發呆，想象自己從這窗戶里走出去后，就會成為士官、尉官……
張小劍的幻想在高考發榜的那一天碎了。
他考了623分，重點線是625分。
只有考上重點大學才能獲得士兵的身份，也才有在四年大學畢業后轉為士官的可能。
623分則意味著他通過學習來改變身份的路斷了。
發榜的那天晚上，他給農村老家的父親打電話，兩個大爺們在電話兩端哭得稀里嘩啦……
還有電話結束時父親那一聲重重的嘆氣，都永遠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那一天的張小劍一下子就長大了。
他其實還可以再復讀一年，班主任老師專門到他的家里來勸他復讀，說他是塊讀書的好材料；
或者他可以去就讀普通大學，雖然改變不了身份，但至少三年畢業后可以找到一份好一點的工作……
但張小劍全都拒絕了。
去讀普通大學就是浪費時間，他也失去了再參加一次高考的信心。他還記得那年的高考題中有一道，問砸中劉頓的蘋果是：A紅富士、B綠富士、C富士康？……
張小劍覺得他一輩子都答不對這道題。
那一年他們班高考中榜的也只有一個人，班花李云彤。
才畢業三年，但張小劍已經記不住同學們的名字和容貌，回憶起他們來，就像一片模糊不清的背景布。
只有李云彤，永遠都是那樣清晰。
白白的皮膚像飄在天空里的雪，小巧精致的鼻子像精雕細琢后的藝術品，還有那雙烏黑閃亮的眼睛……
李云彤是班主任老師的女兒。
高中學校里的老師身份也只是平民身份，所以他在女兒身上寄予了所有的希望。李云彤也很懂事，學習用功，在上課時永遠把纖細修長的背挺得直直的，黑黑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用發卡整整齊齊地排在小腦瓜后面……
張小劍就坐在李云彤的身后，坐了三年，也看了三年李云彤的纖細修長的背影。
但這些只是張小劍心里的秘密，他從未對任何人說起。
同學們也只是知道張小劍喜歡的女生叫翠花，兩個人臨畢業時還談了一段黃昏戀。
為什么會跟翠花談戀愛呢？
張小劍無聊的時候偶爾也會拷問自己。
或許是因為……翠花會給他下面吃？
嗯……
翠花下的面是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