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歸寧
“不得逾矩?!眳务幌滩坏目谖?,目光依舊平視前方,轉而落在藺疏錦身上,帶著些微的責備。
藺疏錦自然知道這話說的太過露骨,分明就是沖著月靈閣母女而去,可對于母親的訓斥,多少還得垂眸佯裝受教了。
齊姬云自入府便得了賢良淑德的好名聲,這來來往往的大堂別院,這一會兒子不知經過了多少女仆雜役,更何況周遭伺候的都是內院婆子,一個賽一個的長舌。
她一個掌管大權的長輩,自然不能與還未出閣的小丫頭的無稽之談計較,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她訕訕笑道,“大娘子不必苛責,姑娘們正是心智不成熟的年紀,今兒個東一句,明兒個西一句,說過便忘在腦子里,何況竟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妾不甚放在心上。”
說過便又對著藺疏錦苦道衷腸,“倒是三姑娘,你雖是養在大娘子房中,平時我也不好多說什么,現下正好遇到,作為你的姨娘,也算是長輩,總要提點兩句。”
“如今你待字閨中,這些不知輕重的話在自家人面前說說便也過去了,若是在人前,嘴里還沒個把門兒的,丟的可是整個將軍府的顏面?!?p> 看似是長輩對于晚輩的訓斥,實則是在打呂覃這個大娘子的臉,就算是將門嫡女又如何,還不是個性直口快,行事不顧退路的蠢貨。
藺疏錦緩緩起身,拂了拂禮,“齊姨娘教訓的是,女兒受教了?!?p> 轉身睜著明眸,對著一旁站定的藺疏碧提醒道,“齊姨娘這番話可謂真真是苦口婆心,不知四妹妹可聽的明白?”
齊姬云這下顏面是徹底掛不住了,羞愧難當,最后牽起的那抹笑容怎么也抬不起來了,姣好的面容染上慍色。
藺疏碧此時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頭腦的感覺,她下意識的看向母親,可母親卻怒色沖沖的別開視線。
大娘子永遠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月姨娘卻有不同,她目光炯炯,仿似在看她的笑話般。
肯定是藺疏錦又暗地里給她使什么絆子,不過她也不是什么榆木腦袋,這個時候再多言,只怕會出更大的丑。
仿若斗敗的公雞,頹然回到座椅上,她打翻在地的茶杯也很快被清掃干凈,一切恢復如初,可氣氛卻不似開始那般淡漠。
一眾人等各懷鬼胎,反倒是平日里最謹小慎微的月姨娘卻氣定神閑的喝起茶來。
能不開心嗎?這么多年將軍府里齊姬云一手遮天,她在她手底下仰人鼻息,終于在今天有人替她出了口惡氣。
雖然齊姬云依舊掌管著家宅大權,可能讓她面子上掛不住也是好的。
月姨娘贊賞的目光掠過藺疏錦的面龐,不知怎的,這三姑娘倒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墨守成規,話語仿似橫沖直撞,可巧笑倩兮間,竟處處都是局。
拿著說教的幌子貶斥齊姬云出身青樓,這已然讓齊娘子臉上掛不住了。
齊姬云自以為她拿出了當家人的款兒來說教大娘子房中的姑娘,卻將將被人一句話給懟了回去,
有那個閑心功夫來說教別人,也不看看自己房里的姑娘是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再聯想到開端藺疏碧的抱怨,這一切后續皆因她而起。
一陣靜默。
直到張晟躬身前來報備,“大娘子,侍郎夫人的馬車到了?!?p> “侍郎夫人到底是將軍的妹妹,這次前來,也是商議要事,貴客到訪,以禮相待,縱然是心底憋悶,也得按捺下,不要鬧的人盡皆知,丟了藺府的門楣?!?p> 眾人齊聲道,“是?!?p> 藺疏錦看著齊姬云與張晟兩人眉目傳情,以前不知道兩人之間的貓膩的時候,只以為張晟唯齊姬云馬首是瞻,事事聽她差遣。
如今知道兩人有這層關系,現下再看,兩人竟膽大妄為到人前也敢頻頻互動。
這得多少年的默契才能一個眼神就知曉對方心意。
只可惜啊,利益見人心,利益相同時,幫別人便是在幫自己,利益相左時,便恨不得親手手刃了同僚。
她倒是很想知道,這對“苦命鴛鴦”大難臨頭時,會不會各自飛?
一眾人等朝著將軍府門口走去,入眼便是一身著淺素白衫的官家娘子,著一件紫羅蘭芙蓉曳地的對襟長裙,材質雖不是上品,但也是出自汴京一帶的大戶錦繡商行。
與京城的布料相比,稍顯遜色。
藺疏碧嗤之以鼻,從鼻腔里略微發出些傲氣聲,眉眼高揚,正欲數落兩句,被一旁的齊姬云一把按捺下,這才將嘲諷之語吞回腹中。
可看著眼前一行人,依舊是眼高于頂的樣子,尤其是見到藺沐晨身旁一同走來的陌生男子時,粗略打量,腰間的佩玉早已是幾年前的舊款式,還敢穿戴在身上,也不閑寒磣。
“長嫂...”藺沐晨走近臺階下,對著人群首位的呂覃誠摯作揖道,語氣中帶著微不察覺的凝噎,眼眶中似有淚光打轉。
自她嫁出去到如今歸寧,已有二十余年。
藺疏錦見她如見前世的自己般,若是有歸寧的那天,恐怕也會潸然淚下。
呂覃接過她伸過來的雙手,觸及冰冷,放在掌心輕輕拍打,悲憫道,“這一路顛簸,辛苦你了?!?p> “嫂嫂,不打緊的?!?p> “二十多年前一別,今日重逢,猶如昨日,我還依稀記得我從京城嫁出去前一晚,嫂嫂與我推心置腹,教我良多...”
藺府原先定居于雍城,后來藺道遠的官職一升再升,最后直接晉升為軍中要位,這才在京城另立門戶,主宅依舊在雍城。
而藺沐晨是個歡脫惹人愛的性格,便隨著藺道遠一路北上,她也沒想到她的婚事也在這風起云涌的京城,被人草草做了主。
齊姬云看著她如今的落魄模樣,心底別提有多高興了,特地擺著將軍府內宅掌事人的款兒,緩步走至她跟前,巧笑盈盈的說道,
“妹妹這嫁了人,性子脾性倒是真改了不少,二十多年沒回來過這里,可別生疏了,像是自己家一樣,別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