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僵硬轉(zhuǎn)過頭來,見著身后不知何時來的花婆子,這會子臉上哪還敢有什么洋洋得意的勁兒,只嚇得肝膽俱裂的。也不知花婆子聽去了多少,可莫說旁的,光是最后一句話傳到老夫人的耳里怕也夠她喝一壺的。
莫說趙娘子,天王老子來了都未必救得了她。如今這李婆子只覺得腦袋一團漿糊似的攪在一起,只一個念頭,今兒個怕是真的要栽!
李婆子立時頭頂就抖了個激靈,忙忙賠笑,袖間一個鼓大的荷包就塞了出去,諂笑,“倒不知花姐姐大駕光臨,真真有失遠迎了。”
花婆子冷哼了一聲,只廣袖巧妙地一撂,落到手里的荷包就這么著掉在了地上,又是淡淡一笑,眼角眉梢俱是譏諷的,“有失遠迎這樣的詞兒真真是折煞了我,且跟我走吧,老夫人壽安堂里正候著您呢!”
李婆子面皮子狠狠抖了抖,底下的肉卻僵硬的像塊石頭,卻也不敢怠慢,只臨走前悄悄使了眼色于那小丫鬟。花婆子跟在后頭看得仔細,朝著那面黃如紙的小丫鬟溫溫著笑了,便揮了揮手,立時有角落里候著的兩個小廝捂著那小丫鬟的嘴兒拖下去了。
李婆子聽著后頭的動靜,眼神便灰敗了下去。花婆子領著李婆子到了壽安堂,吩咐人先在外面候著,自個兒就先去稟報了。呵……李氏這樣的腌臜婆子還是莫要礙了老夫人的眼為好。
她也沒聽得什么,可是該聽到的也聽到了。
花婆子進了里間,向著顧氏稟明了原委。顧氏默了半晌,自個兒從午憩的榻子上起了身,“那李婆子還候在外頭呢?”
花婆子是了解她的,像這樣的事兒若是她當場發(fā)作了一場雷霆之怒也就罷了。偏偏這樣子神色平靜的,就是心里氣得狠了,這事兒怕是一時半刻的完不了,“外間候著呢。”
顧氏聞言也就沒說什么,只自個兒拿了擱在筐子里的一本《道德經(jīng)》,這《道德經(jīng)》她是常年備著翻閱的,上面的紙張滿滿都是經(jīng)年的痕跡,但保存的很好。
內(nèi)室置了一座小香爐,裊裊升著甜香。
顧氏也不過是翻了兩頁,外間雪竹掀了內(nèi)室的簾子進來,見顧氏正跪在軟墊上修著《道德經(jīng)》,便對著花婆子耳語了一番,倒顧氏一個撂手合上了書籍,“且只管說了便是。”
雪竹聞言趕忙福了身,“外間趙娘子來了,說是來給老夫人請安的。”
“請安?”顧氏兀自跪在軟墊上半點兒起來的意思都沒有,只看向不遠處的水鐘,“瞧著是快過晌午的時辰了,她今兒個倒來得勤快,叫她進來候著。”
雪竹應著下去了,外間趙娘子得了雪竹的信,趕忙跟著進去了,雪竹一邊領著趙娘子進去一邊笑著,“趙娘子來得不巧,老夫人現(xiàn)下正在修習道經(jīng),不得空見你。又兼著阿郎和衡娘子不日要啟程洛陽了去,這壽安堂正忙得翻天,實在騰不出手來伺候,就委屈了趙娘子多候著片刻?”
趙娘子聞言心下咯噔,知道這事兒怕是不妙,這老夫人現(xiàn)下怕是動了真肝火。卻面上只能賠笑,“我們這些子做晚輩的,莫說候著一時片刻的,候著十天半個月的也是情愿的。”
雪竹笑著也就不搭話了,領著人進去了也就退下去了。
這邊顧氏整整誦完一本道德經(jīng),香爐子里的香也燃盡了這才由著花婆子扶了起身,看天色也快申時了。去了外間見趙娘子還立著,看上去面色已經(jīng)有些虛白,便淡淡道,“倒累得你這樣子大半天的站著,你也是,怎的就不知給落個座兒?”
后半句是對著花婆子說的,花婆子聞言連忙拉了繡墩子出來,“到底都是些個年輕的小丫頭的,竟這樣伺候得不周到,還望趙娘子寬恕則個。只正經(jīng)兒的椅子剛剛上了新漆,奴怕污了娘子的衣裙,不若就將就了去?”
趙娘子聽著此話,掩在寬袖中的手抖了抖,又握了,“不妨事,這繡墩子看起來精巧得很。”她是知道老夫人屋中的椅子是上了新漆的,不過都是前兒的事情,怎的就能污了她的衣裙,不過是不想她坐的舒服罷了。
這倆個天煞的老虔婆!
“叫你候著也沒旁的事兒,只有蘭兒病了好些日子了,怎的還沒好利索?”顧氏見著趙娘子雙腿僵直彎下去坐在繡墩子上,繡墩子極矮的,趙娘子不得不腳向內(nèi)扣,雙膝半跪在空中,“到底是要出嫁的人,如今這身子也該注意些,總不能病懨懨地出了門去?”
趙娘子一面忍著額前的汗珠子一邊賠笑,“老夫人說的是,只您也知道,這孩子自小體弱,生場病總得多多養(yǎng)些日子。”
顧氏便冷哼一聲,“說的是這個理兒。只我聽說有蘭兒屋里到現(xiàn)在還沒停了藥?多些日子了,是藥三分毒,這病拖著到底不好。我聽著前些個日子有蘭兒身邊的嫣紅丫頭要些子補藥都支不出來?你倒是會管著下人,縱得他們都沒了禮法!”
趙娘子聽到這里,哪里還鎮(zhèn)得住自個兒,只怕是顧氏早就知曉了事情的原委,“老夫人教訓得是。只這件事兒的前因后果請容了我向您稟稟。非是那李婆子藏了包天的膽兒,她素日里都是勤勉忠誠的婆子,只最近家中實在是不太平,這才兜著膽子做下了這等的錯事……”
“這等的錯事?”顧氏冷笑,右臂恰恰擱在臂枕上,直直看進趙娘子的眼,“你倒跟我說說,這等的錯事是怎樣的錯事?這李婆子到底犯了怎樣的錯,你要打發(fā)她去后院做些粗使?”
趙娘子聞言哪里還坐得住的,也不管現(xiàn)今這雙腿已經(jīng)發(fā)麻得沒有知覺,只“噗通”著就跪下了,“老夫人恕罪,此事我確實處置得不妥,只想著李婆子家中的境況是個為難的……”
花婆子見著顧氏的茶碗子見了底,正添著茶呢,顧氏就一把推開了茶碗子,壺嘴流下的水就撒了桌面上些許,“你倒是個觀音菩薩下凡的,感情有蘭兒不是你嫡親的女孩兒,就能這樣的作踐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