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發展到二十一世紀初,改開的成果,已經充分地在城市里顯現出來。
首先,就是國營店鋪被一家家個人買賣取代。
唐城最大的百貨公司倒閉了,代之的,是在全國出了名的品牌商廈,什么華聯、振華、三聯一類的。
剩下的繁華街道兩邊的店鋪,也被個人租了去,成為私人店鋪。
然后,商業的繁榮,就帶動了飲食業、娛樂業。
兩千年的唐城,除了被商業店鋪占據的繁華街道,在其周邊的,稍微破舊些的街道上,就出現了網吧、卡啦OK歌房一類的娛樂場所。
大的娛樂場所,唐城也有兩家。一家就是城南的司老大為老板的盛世大舞臺,經常聘請一些專業或者非專業團體,過來演出節目。
當然了,這是正規演出。非正規演出,都是要等到午夜以后。據說,是有白俄女子的那種表演的。
還有更非正規的,就在樓上更隱秘的地方。也是據說,一個白俄女孩,一夜的價格,可以高到近兩千塊錢。
另一家大娛樂場在城北,主要以迪斯科舞場為主。
夜幕降臨的時候,男士要門票,女士隨便進出。主場舞廳里燈光黯淡,音樂爆震,以不把舞廳所在的整棟建筑震塌為標準。
除了舞廳,也經營練歌房和酒吧。也有更隱秘的服務。
這個,時代發展到現在,就不用詳細介紹了。
在那個時代,這些場所,還真不是收入低的人群,可以消費的起的。
舞廳里,一杯奶茶就要二十塊錢,而唐城量具的工人,一月才能掙到四百塊錢……
唐城是個工業城市。
到這個改開逐漸進入加速的時期,WTO已經近在咫尺。可那些工廠里的工人,卻的確沒有和城市一起,進入這個加速的時代。
城市的中心,開始高樓林立。離開這個中心,周邊依舊是低矮的平房,和鮮有的幾座二三層的建筑。
這些地方,街道雖是水泥的,或者是瀝青的,卻依舊很窄,依舊很破舊,依舊污水橫流。
街道兩邊的平房,雖然也大多變成了商鋪,卻還是破舊的墻面刷一層墻漆。有些地方,還可以看到土坯壘就的墻體。
在離城二三十里地遠的唐城量具,就更是另一個世界。
那個時代,交通還遠沒有現在這樣發達,公路上沒有路燈。只有一路公交車,把唐城量具和唐城連接在一起。
公路也是破舊的,沒有白色的標線。很窄,只能容兩輛汽車相對開過。
唐城量具有自己的學校、醫院、商店,基本就是一個封閉的世界,人們沒有什么事情,也不會去城里。
當城里的人們,已經工資翻倍,進入了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唐城量具,恐怕真正的生活水平,還停留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
這樣的情況,在北方的工業城市里,絕對不是個案。
僅僅舉一個例子。
在唐城量具,男的去理發店剃一次頭,連刮胡須,五塊錢就夠了。
如果在城里,同樣是剃頭,卻要花十五塊錢,而且你還很難找到專門剃頭的店鋪了。人家都改了美發店了,要給你設計發型,洗頭什么的亂七八糟弄下來,你稍不留神,說不定就要花二三百塊錢。
花半個月的工資去剃一次頭,對唐城量具的工人們來說,簡直就是訛詐,要命都不會去的。
這種情況,對女士來講,就更嚴重。像陶潔,在唐城量具的理發店里,收拾一次頭發,頂多花二十塊錢不得了。可如果去城里,恐怕就要花好幾百。
這也是劉進那小子,要和女友下崗,去城里開美發店的原因。
城里的錢好賺啊。
兩千年的時候,城里的美發店、美容店比較多見,洗頭房、足療店多半分布在管理比較混亂,更破舊灰暗一些的地方,還不是遍地開花,到處都是。
生活在唐城量具這種封閉國營工廠里的女工,又像陶潔這樣安分守己的,不知道外面的足療店是什么,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也只有經過那段國企生活的人們,才會真正明白,他們當年經歷了什么。
可是,高崎什么都經歷過了。
上一世,他也沒有這些經歷,竟然沒有感覺出來,只知道干活掙錢的陶潔,是這么的可憐。
現在的高崎,感覺出來了。
在他的開掛之下,陶潔終于進了城,住上了最好的樓房。可是,兩個店鋪,依舊把她給拴的死死的。
陶潔不放心高崎,始終認為他憨厚,不是那么精明。而做買賣是有風險的事情,她就必須替高崎把所有的賬目都管起來,這樣才能避免風險發生。
于是,白天她在水餃館收錢、包餃子干活,晚上過了飯點,看看不忙了,就跑到服裝店里來,和胡麗麗對賬。
兩個店鋪一天的賬目,她心里都有數了,才會安心地回去睡覺。
這天晚上,陶潔審完了高崎,心里放心了,就依偎在他懷里,安心地睡著了。
可這時候的高崎,卻再沒有了原本喝酒之后的困倦,睡不著了。
上一世,妻子算計了一輩子,吃了一輩子苦。
這一世,他終于把她從那個窮工廠里給拽出來,覺得她可以幸福地活著了。
可是,兩間店鋪,又把她給纏住了,至今不知道什么叫足療店。
妻子心小他是知道的,做事處處小心,心里有事,不處理完了,就很難入睡。
唉,怎么才能改變妻子這操心忙碌的命,讓她好好地享受幸福呢?
想想現在,再想想上一世他們貧窮的生活,高崎忽然覺得,那個時候,好像比現在要幸福的多。
那個時候,日子雖然很窮很苦,可是大家沒有想這么多的事,操這么多的心。
陶潔只要在廠里把活干好了她就開心,總是會用那雙明亮、會說話的大眼睛看著高崎,讓高崎感覺心里暖暖的。
唉,單純而幸福的日子啊,因為他的一念之差,就那么逝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第二天,高崎和岳帆約好了,去文化宮碰頭,留下老虎和梁超在家里給練功房刷涂料,他和岳帆去省城,買訓練需要的器械,再雇個卡車拉回來。
物資緊缺的時代還沒有完全過去,好多專用器械,唐城并沒有生產廠家和專賣店,還需要到大城市里去買。
“這么大一個地方,從墻面到屋頂,你讓我們倆一天刷出來,你這不要我們的命嗎?”梁超就跟岳帆抱怨。
岳帆就說他:“那你說怎么辦?要不我留下來干活,你和高崎去?”
“也行啊。”梁超樂著說。
岳帆就給他的后腦來了一巴掌。
“行你個屁!老實在家呆著,把活給我干完!”
老虎性格比較沉穩,和高崎差不多,不怎么說話,也不抱怨,拉著梁超去買涂料和刷墻用的工具。
按照高崎的意思,是兩個人做火車去省城,買好了器械以后,在省城雇個車拉回來。
岳帆可不掉這個架。帆哥要是在唐城弄不來輛卡車坐著去,那還叫帆哥啊?
一個電話,卡車就來了。高崎給司機買兩盒阿詩瑪,司機還不敢要,直到岳帆發話,這才敢把煙揣起來。
這一回去省城,高崎沒敢順便帶了銀元去賣。
上一世,隨著時間的推移,岳帆越來越意識到錢的重要了,也想著法子弄錢。
以后他做的,好多的事情,高崎都不愿意跟著摻和,就是因為他為了掙錢,已經不把俠義放在第一位去考慮了。
這也是高崎要設法讓岳帆開武館的一個原因。他不想讓岳帆因為錢,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痞子和混混。
意識到錢重要的岳帆,干過多次替別人倒賣不敢賣的文物的事情,對文物,也可以算半個行家。
現在的岳帆,是不是懂銀元,高崎不知道。
萬一岳帆懂文物,讓他看見自己有銀元,從銀元的摩擦痕跡和包漿上,他就可以推斷高崎的銀元,是一直在某個地方藏著的,而且不只是身上帶著的這么多。
那樣,銀元的事情就會暴露。
所以,高崎就不打算利用這次去省城的機會賣銀元了,只和岳帆去買器械。
對要用的武術器械,哪里有賣的,哪里有生產的,岳帆熟門熟路。
這小子絕對聰明。別人上個武校,能把老師教的東西學到手就不錯。他這武校上的,不僅可以弄個全省冠軍,還能學會與武術不是一個路子的技擊。
不僅如此,武術器械從哪里可以搞到,他都門清兒。
即便知道到哪里去買需要的器械,兩個人帶著卡車,買了所有需要的東西,回到文化宮的時候,天也黑了。
而這時候,練功房里燈火通明,梁超和老虎,已經把偌大一個練功房,從墻面到屋頂,給徹底粉刷干凈了。
燈光下,屋里一片雪白。
雖說是臨走的時候,岳帆逼著他們要把活都干完,可也就是那么一說。
這么大的工作量,這倆小子能干一半就不錯。
可你也不能說讓他們干一半,那樣他們連一半的一半也給你干不完。
這就是岳帆的聰明了。明知道他們頂多能干一半,卻偏要讓他們全干完,就是怕他們偷懶。
可岳帆沒想到,他們竟然真干完了,還粉刷的不錯,保質保量,這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