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隋毅厲聲道,即便對面的人是許諾,“二組的顏曉晴已經請長假了,你現在說要休假,這不是要我命嗎?”
許諾解釋道:“我也沒說立刻就走呀,肯定要等忙完眼前這個會議呀。”
“你從來都沒主動提過休假,”隋毅忍不住抱怨道,“搞得我不忍回絕你,但這個時候也太不合適了吧。”
許諾自覺理虧,小聲嘟囔道:“這不是臨時有事嘛。”
“你個重色輕友的東西,”隋毅知道是因為趙言白,根本不需要猜測,以許諾一貫的行事風格,這么突然地提出要假期,肯定不會是因為他自己,“這樣好了,咱們按著日程來,能給你擠出幾天是幾天,如果跟業務有沖突,就算我讓你休假,徐玲俐也不會同意的。”
說著隋毅就把電腦屏幕轉向兩個人都看得到的角度,試圖按照日程尋找和協調出一個空當。
“兩位這么早起就秀恩愛呀,”徐玲俐這個時候走了進來,開玩笑道。
“徐總別取笑我了,我都已經焦頭爛額了。”隋毅苦笑道,“顏曉晴剛請了個長假休息,好容易協調完所有相關業務,沒想到這家伙也跑來請假,這不是折磨我嘛。”
“許諾你有什么事呀,”徐玲俐問道,“顏曉晴不在,我還想著讓你兼顧二組呢,你怎么也要請假?”
隋毅挖苦道:“為了女人唄。”
“喲,這可是新鮮事,”徐玲俐來了興趣,直接靠坐在辦公桌上,盯著許諾問,“是不是呀,什么人呀,這么大魅力,把我都搞不定的人迷成這樣,比我長得好看嗎?”
許諾抬頭看了看徐玲俐:“沒有你長相好。”
這句回答間接證實了徐玲俐的猜測,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隋毅,隋毅沖她點點頭,表示確有此事。
“這我可就更好奇了,”徐玲俐來了興趣,“許諾,說真的,哪天拉出來一起吃個飯吧,讓我見識見識。”
“好了,好了,”隋毅制止住徐玲俐,畢竟是他挑起的話題,“這些以后都好說,現在是這假到底給不給,剛好也得請示你。”
“當然得給啦,”徐玲俐爽朗地笑道,“只要不影響工作,婚戀這種人生大事,我們一定得支持。”
“好,大方向定下來就好辦了,”隋毅看著日程表,一點點地推演,“二組的會議結束后是個小活,找個老一點的人盯著就可以。許諾你們組的會議結束后有幾天空余,之后是下一次會議的籌備會,我替你去,這樣我算算,嗯,應該可以湊出七天來。”
“像這個會議,我可以代替。”徐玲俐也湊過來幫忙,“而這個會議呢,是集團內部的例會,完全可以讓嚴俊代表一下。這樣算下來,就湊出十一天來了。”
“足夠了,”許諾點頭道,“再長的話,就要影響下一項業務了。”
“確實是,”隋毅坐直身子,“不過,雖然這幾個會議你不用去參加,但會議的內容還是需要你掌握的,可能其中很多事情還得你處理,所以估計假期后半段你每天需要抽兩三個小時出來遠程辦公。”
“沒問題,”許諾點點頭,“那我就先回去,跟組里人溝通和安排一下。”
許諾離開后,隋毅擺正電腦的顯示器,問徐玲俐:“徐總,來找我有何貴干呀?”
自從隋毅開始上班,并逐漸恢復到正常的工作量之后,徐玲俐就很少在公司露面了,今天突然出現還真的讓隋毅有些緊張,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你別緊張,沒什么大事,”徐玲俐一眼就看出隋毅的心思,“集團每個季度都有個例會,所有公司負責人要向董事會匯報業務情況,我這不是來轉轉看嘛。”
隋毅送了口氣:“相關的報表和日程安排不是都會同步發給你一份嗎,怎么還這么辛苦親自跑來?”
“所以說你小看我們徐氏集團了吧,你以為只報告數字就可以了?”徐玲俐轉身坐進了椅子中,“公司情況、員工狀態和管理層的工作作風都得我自己看到才能匯報過關的,老爺子經常抽人提問的。”
“厲害,不愧是大集團。”隋毅舉起大拇指,“不過你已經是我見過最盡職盡責的領導了,這種例會難不倒你的。”
徐玲俐欣慰地笑笑:“少拍我馬屁,把這些話留著,萬一哪天遇到我們家老爺子時再說。話說回來,許諾真有女朋友嗎,你見過嗎?”
“他最近確實是在接觸一個人,算不算女朋友我還真不知道,”隋毅撓撓頭說,“不過我確實見過她,挺特別的一個人。”
“你都這么說了,搞得我真的有興趣見見了,”徐玲俐私下交談時還是會露出以前那種青春洋溢的笑容,“你幫我安排安排唄,讓我開開眼界。”
隋毅把受傷的腿放到辦公桌上:“這一刀呢,就是那位女大夫的杰作啦,你要是想見她,也去受這么個傷,手術時還能被脫光衣服,赤誠和她相見呢。”
徐玲俐怒視了他一眼,示意他把腿放下去:“小心我把你這種作風告到董事會去。”
“老板饒命,”隋毅立刻把腿放了下去,開玩笑道,“小的知錯了。”
“許諾這么悶的人都找到對象了,”徐玲俐開始上下打量著隋毅,看得他有些發毛,“你怎么就還單著呢,也沒談個戀愛?”
“我何嘗不想嫁給你,步入豪門衣食無憂呢?”隋毅又開起了玩笑,“可惜集團有規定,不許你我在一起呀。”
“這事簡單,”徐玲俐站起身來往外走,“我這就向董事會報告你騷擾上級女領導,把你開除出集團,這樣你就可以放心大膽地來追我了。”
隋毅干笑幾聲,看著徐玲俐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忍不住問道:“你是開玩笑的,對吧?”
徐玲俐仍舊沒有回頭,在走廊里喊了聲:“Bye bye。”
送走許諾和徐玲俐之后,隋毅開始處理各類公務,最后不忘把許諾請假后的日程安排調整好,發送給許諾和徐玲俐確認。做完這一切后,他才發現下班時間早已過去,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頸,伸展了下腰背,可疲勞依舊沒能消減多少。他感到肚子有些餓,偏偏助理今天被他派出去跑外勤了。他拄起拐習慣性地往許諾辦公室走去,想看看他那里有沒有存些吃的。可當他艱難地走到目的地,看到門上的門牌后才想起公司已經經歷了巨大的變化,許諾的辦公室也換了地方。
隋毅有些感慨,盡管一切似乎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但改變總是讓人不適應。他不禁想,如果許諾真的和趙言白走到一起,那許諾這個摯友注定會因為愛情和家庭而遠離自己。自己呢,他想,是不是也需要為了這可能的改變而早做準備,或者順應這不停變化的世界,讓自己的生活也迎來些改變呢。
隋毅正在發愣想著,眼前辦公室的門開了,嚴俊站在門里。
“隋總,”嚴俊推推鏡框,“我聽到有人走到門口,既沒有敲門,也沒有走開,原來是您呀。”
“啊,你還沒下班呀,”隋毅也有些驚訝,“我來找許諾,還以為這是他辦公室呢。”
“哦,這樣呀,”嚴俊笑了,露出的牙齒很潔白,“辦公室調整之后經常有人搞錯,許總四十分鐘前正點下班了。”
“沒事,我找他也就是閑聊,”隋毅想要離開,可他此刻真的想找個人聊幾句,所以干脆走進了嚴俊的辦公室,“你是不是在加班呢?”
“沒有,我沒事時喜歡編程,下班回家也沒事可做,干脆就在辦公室多碼一會代碼。”嚴俊幫著隋毅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他對面,“隋總,您才是剛忙完工作吧?”
“嚴俊,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又下班了,叫我隋毅就可以來了。”隋毅笑著說,“何況,我從徐玲俐那了解過,你的主業是編程才對吧,在公司上班其實才是副業吧。”
嚴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份工作,保持著正常的生活節奏,反而更加有動力和激情做自己的愛好。”
“你是從部隊出來的吧?”隋毅問道,“我聽徐玲俐說過。真是佩服你,這么大的變化一樣應付得來,依舊很成功。”
嚴俊嘆口氣,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最終還是站起身來倒水泡茶:“其實和以前差不多,工作時盡心盡力,業余時盡情編程,只不過是工作環境變了而已。”
“我看過你的履歷,”隋毅接過嚴俊遞來的茶杯,道聲謝后喝了一口,“雖然我不大懂,但看得出你在部隊獲獎無數,為什么突然選擇離開了呢?”
嚴俊坐下,也喝了口茶:“眼睛,工作中遇到了事故,差點失明。住了幾乎一年院,算是把眼睛保住了,可視力很差,已經不能擔任以前的工作了。單位也提過想照顧我,給換個輕松的崗位。可工作就是工作,不是混日子,不能讓自己提升和進步那還算什么工作,那就是單位的累贅,所以我就申請離開了部隊,安置的工作也沒要,來到了BJ,想試一試自己還能達到什么樣的高度。”
隋毅握著茶杯,有些感慨:“說真的,嚴俊,我很佩服你。像我這種人,遇到稍微大的改變就會感到恐慌和失落,所以覺得你特別了不起。”
“嗨,都是普通人,我也是被動地遭遇了變故,不得不去盡力適應罷了,”嚴俊笑道,“其實每個人都會面臨各種改變的,就像隋總您要面對這間辦公室已經換了人一樣,用不了幾天您就會習慣了。時間會沖淡一切的,我們只需要放輕松,然后盡力適應就好。”
隋毅不禁輕輕鼓了鼓掌:“不愧是政工干部出身呀,說的真好。”
“您就別取笑我了,”嚴俊笑著擺擺手,又一次伸手摸口袋,“每次提起往事都想抽支煙,您介意不?”
“不介意,你隨便。”隋毅點點頭,“不過這棟樓里不是裝了煙霧報警器了嗎?”
嚴俊笑笑,起身打開窗戶,從抽屜里拿出個小遙控器按了下:“現在至少這間屋子的關上了,您不會因為這個處分我吧。”
隋毅笑著搖搖頭:“大樓的物業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會知道呢?”
嚴俊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遞給隋毅,隋毅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接了過來。嚴俊拿起打火機,給隋毅點燃香煙,然后點燃自己的,深深地抽了一口:“壞習慣,不利健康,可部隊工作有時也很苦悶,身邊大多數人也都抽煙,我就跟著學會了,現在想戒,卻總也戒不徹底。”
“我是戒酒時學會的,想要用煙來替代酒。”隋毅抽了口煙,隨手掏出打火機,許久沒有為自己點煙了,試了幾次才點著,“說起來你也許不會信,當時身邊人都還鼓勵我抽煙呢,不過最終發現根本沒有用,所以后來徹底戒掉酒之后,也就再也沒有抽過煙了。”
“戒酒?”嚴俊問道,“喝點酒也沒什么不好吧,大不了醉了就睡唄。”
隋毅又抽了口煙,煙味勾起了他一些并不愉快的記憶:“真要是那樣就好了,像我這種人,沾了酒就再也放不下了,不僅自己難受,還會連累所有身邊的人們。”
“那你挺厲害的,能戒掉,”嚴俊自嘲地說,“像我,連煙也戒不掉。”
“哪有,我差不多已經把能失去的都失去了,”隋毅苦笑了下,“直到最在乎的也失去了,才醒過來,只能算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嚴俊嘆口氣:“難得咱們聊得來,該找個地一起喝一場的,真是可惜。”
“現在這樣抽煙也不錯,”隋毅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屋頂上的煙霧報警器說,“你知道要是被物業知道,得被罰多少錢嗎?”
“那還是趕緊掐了吧,”嚴俊也笑了,把茶水倒在煙頭上,“我還是挺喜歡眼前的工作的。”
“我現在也是打工仔了,不能這么任性了。”隋毅說著也用同樣的方式熄滅了煙,“你說徐玲俐他們徐氏集團也夠奇怪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規定,今天她還拿嚴禁辦公室戀情來嚇唬我呢。”
嚴俊問道:“難道隋總在公司里有中意的人?”
“都是群小祖宗,”隋毅聳聳肩,“得天天哄著供著,我哪敢打她們的主意呀。”
嚴俊笑了笑:“不過據我了解,公司里的女同事們對隋總的評價都很高呀。”
“得了吧,這幫小姑娘的話你也信,”隋毅皺起眉搖著頭說,“她們還編排我和許諾是一對呢,這群腐女,尤其是顏曉晴。”
嚴俊聽到顏曉晴的名字后,神情有些不自然,雖然他迅速起身給茶壺添水,但還是被隋毅注意到了。
“話說,顏曉晴請假的事情是你報告的,對吧?”隋毅故意提起此事,“請假請得這么急,我打她電話問問怎么回事,結果根本都打不通。”
“按規定來說,顏小姐本來就該先向我這一級請假,我再把情況報告給您。”嚴俊坦然答道,答案也無可挑剔,“據我了解,她手機丟了,所以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恢復聯系,我相信以顏小姐做事的風格,會盡快向您解釋的。”
隋毅哦了一聲,然后喝口茶,慢悠悠地問道:“你連她失聯的理由都知道,看來至少她手機丟掉之后,你們應該見過面吧。”
嚴俊面露驚訝,不過很快表情就輕松了下來:“真是瞞不過隋總呀,那天晚上我和顏小姐在一起喝酒。”
“喝個酒而已嘛,”隋毅疑惑道,“怎么還喝得突然請個長假,難道喝病了?”
“那倒沒有,顏小姐的酒量還是不錯的。”嚴俊回答道,“她只是遇到了點事情,很苦悶,剛好遇到我,所以就一起跑去喝酒了。”
“年紀輕輕的,最近工作也不太重,需要借酒澆愁……”隋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個顏曉晴呀,這是何苦呢,為了那個呆子真不值得。”
嚴俊沒有表示肯定也沒有表示否定:“顏小姐醉酒后說了不少心事,她似乎和家人也有不小的問題。”
“是呀,這個我知道。”隋毅搖搖頭,嘆口氣,“我勸過她,可她骨子里挺倔強的,非說要等拿到像樣的成績后才肯回家,其實和一家團圓相比,父母哪會在乎乎那些虛名呢。”
“我覺得她只是在找借口逃避而已,她離開家太久了,越是渴望就越是恐懼。”嚴俊忽然低聲說,“所以我趁她喝醉了睡死過去,直接把她送回她父母家去了。”
隋毅不禁拍了下桌子:“干得對,干得漂亮。正好讓顏曉晴回父母身邊,調節一下心緒吧。這么說來,她在那樣的時刻能遇到你,真是她的幸運。”
“機緣巧合罷了,”嚴俊回答道,“作為同事,也作為朋友,我只是碰巧出現,順手幫了個忙而已。”
“碰巧?”隋毅想起了最近和蘇若瑜的相遇,苦笑了一聲,“人生要是總能碰巧,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