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遺憾
食指、中指伸直,大拇指再壓住無名指和小指,這是道家標準的劍訣手勢。
衛起鈞只是用左手捏出劍訣,右手緊握的法劍流過一抹寒光。
“茅山派失傳已久的景震劍,居然在你手里?”賽義德幾乎將“象征根系”全部插入土地中,這才在滑行了三百米后堪堪停下。
衛起鈞不答話,他極速拉近與賽義德的距離,又斬出一劍,噴涌而出的雷電與火光令煉金術士頭皮有些發麻。
撝雷電,運玄星。摧兇惡,亨利貞。乾降精,坤應靈。日月象,岳瀆形。
這是唐朝詩人司馬承禎為景震劍而作的律詩。
僅僅一劍即可將高聳的山體斬為兩半,哪怕與充分運用靈裝的圣人相比,威力也毫不遜色。
“看來我還真是受到了重視呢。”賽義德臨時將自己的血肉與大地“相連”,臉頰還是被劍氣余波開了道口子,他用衣袖隨意揩去流出的血滴,再發力將與土地形成聯系的鏟子拔出,在此期間,衛起鈞倒是很講武德,并未對他出手。
“我能直接投降嗎?”賽義德想了想,還是把“象征根系”平放在地上,舉起雙手。
“那也好啊,省得我再出手。”衛起鈞終于發聲,他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凝重:“作為違約的懲罰,我方需要你付出一些額外代價。”
“哦,好說好說,我很樂意主動承擔貴方的經濟損失。”煉金術士像是松了口氣,急切的回應顯得他生怕對方反悔。
“不止這些。”這位正奇局實際上的行動組副組長擺了擺手,他提著法劍走上前去,迅速收繳了賽義德的靈裝,對方要是誠心抵抗的話少不了一場惡戰,他可不想讓云阿的幾座高山來個“大挪移”之類的變動。
“那貴方需要我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看看那邊,”衛起鈞碰碰賽義德的肩膀,他的左手正拿著那把鏟子,于是用景震劍的劍鋒指了指靈籟峰頂部,那里像是剛下過一場鵝毛大雪,正好給下陷了十幾米的山峰加上一頂白帽:“這是你的杰作吧。”
“是。”
衛起鈞滿意地點點頭,他已經準備好收取“利息”了。
“你看自己是不是造成了損失,很遺憾,靈籟峰可是我們這最著名的景點。”
“對,沒錯啊,啊,我是如此的卑鄙,居然只因為個人的目的損壞公家財產。”賽義德忙著檢討自己的不是,他的眼里似乎閃爍著淚光,不住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雖然那幅痛心疾首的模樣是演出來的,但表現力很強,足夠讓許多混日子的流量演員感到羞愧。
“你的思想覺悟很高啊。”衛起鈞沒想到賽義德裝得還挺像那么回事,于是只好安慰幾句:“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更應該吸取經驗教訓,避免以后再出現類似問題,當然了,我方一向是秉持著和平處事的原則,賽義德先生不必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損害,因為你并沒有讓我方人員受到傷亡,額,星野少年那邊你自己去處理。”
“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必再說。”賽義德抬手抹淚:“我辜負了正奇局對我的信任,辜負了本地人民啊!”
(本來我們就從未信任過你,嘿,繼續裝。)
衛起鈞在心里暗暗嘀咕,當然,在明面上他卻說:“賽義德先生倒也無須過度自責,你確實幫助我們用陣法穩固了靈籟峰地基,沒有讓它完全垮塌下來,況且,風貍也順利被我們控制住了,我方的損失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那代價具體是?”賽義德停止了假哭,緩緩放下右手,實際上那幾滴眼淚都是硬擠出來的,再抹下去就全沒了。
“欸,不急不急,要看的景觀還沒看完呢。”衛起鈞又用劍鋒指了指那些位于郊外與城區之間的賓館,原本住在里面的所有人現在都呆在避難場所:“很多游客遠道而來,就是為了在這里攀登高峰,將云阿的壯麗山河收入眼底,現在嘛…讓他們掃興而歸,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
“太不合適了!眾多游客游覽的體驗就這樣被破壞,這樣下去肯定不利于云阿的名氣,不僅僅是本地旅游業,其它行業受到的打擊也難以估量!”賽義德搖著頭,做出一副遺憾的模樣,仿佛他才是為這座城市考慮未來發展的相關負責人。
(你要真是這么明事理的話,我還犯得著找你嗎?)
衛起鈞臉上并無異色,他也跟著賽義德嘆了口氣:“造成這些損失當然不全是你的責任,不過,”他話鋒一轉,這次指向的是被他劈開的刊辭峰,其頂部也因為賽義德此前受到激光貫穿而產生小塊碎裂:“從前,那里也是一個有名的景區呢,我小時候景區還不收費,半山腰的西瓜很甜,可惜前幾年…啊,話題扯遠了,總之,刊辭峰受到的損害實在太大了,你說對嗎?”
“對,但是它不是你一劍劈下去造成的嗎?”賽義德感覺有點不對勁,于是當即指出衛起鈞話語里暗含的意思,他可不想將對方造成的損失扛在自己肩上。
“確實,不過我又沒說這是你的直接責任,難不成,賽義德先生以為我是要陷害你?”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煉金術士嚴肅地否認道:“只是話說清楚些,對大家都有益處,免得后期橫生事端。”
“害,是我冒進了。”衛起鈞撓著頭,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賽義德先生說的非常有道理。”
(警惕心倒是蠻強的,得換個方式忽悠他。)
煉金術士暗暗松了口氣,殊不知衛起鈞還有新方案。
“原來在這里,給我解釋清楚你剛剛做了什么!”凌款冬氣鼓鼓地走上前來,她的頭發有些散亂,上面還附上了幾片葉子,身上穿的衣服也破了好幾個口子,那是跳崖過程中被樹枝刮出來的。
“別生氣,我正在和賽義德先生討論呢。”衛起鈞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對少女點頭示意。
“我說的不是他,是你!”凌款冬面露不快,憤怒地質問道:“你憑什么斬那一劍,不知道我在刊辭峰上嗎!”
“啊,原來你在那里啊,哎呀,這…”
“所以后來呢?”星野蒼介躺在病床上,饒有興致地聽著方懿軒給他描述之后發生的事情。
“我也要聽!”藍花悅同樣很感興趣。
病房的門開了。
“柑旋一直想見你一面,星野少年。”凌款冬牽著一位少女的手,走到星野蒼介面前。
“請問,我們認識嗎?”星野蒼介不解地看向那位表面上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女:銀灰色柔順長發與青色劉海下,是一張似乎畫中才有的可愛臉龐,用“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還是熟悉的氣息,不會錯的。”少女脫下兜帽,露出一對毛茸茸的耳朵:“現在想起來了嗎?”
“逼真的COS,感謝你特意過來,請問一下,這是哪位角色來著?”
柑旋感到疑惑,她輕輕搖晃身旁凌款冬的手:“凌姐姐,cos是什么啊,好像在這里不是余弦的意思呢。”
“還是由我來說明吧…”凌款冬終于看不下去了,主動解釋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
柑旋懂得不少五百年前中國人的語言,雖說是古代漢語,但她的學習能力很強,在某位研究人員通過儀器與她成功交流后,正奇局很快讓她學會了現代漢語以及一些基礎的知識。
風貍可用法術化為人形,所以后來,在另一位代號為“棠梨”的科學研究者努力下,沉睡五百年的風生獸強行化為一位少女的模樣,在保留雙耳的條件下,其余身體部位與人類并無差別,這一點令“棠梨”嘖嘖稱奇。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味道,所以才急著撲過去,嗚,對不起。”柑旋的耳朵耷拉下來:“我不是有意撞傷你的。”
“等等,你說同類?”星野蒼介把握住話語中的關鍵,他成功聯想起之前那位道士對自己說的“身世”一詞。
不是吧,原來我是…
“可惜,你不是我的同類。”柑旋的語氣很悲傷,聲音里帶了一絲哭腔:“風貍一族,現在只有我還活著嗎?”
“小旋,不哭不哭。”凌款冬溫柔地抱住她:“我們以后一定會幫你尋找同族的,一定。來,我們拉勾。”
(星野少年的反應,難道他…)看著星野蒼介臉上轉瞬即逝的傷感表情,方懿軒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他該不會因為自己并非風貍而感覺遺憾吧?)
(拜托,變身什么的超酷的誒。)
星野蒼介暗暗嘆氣,他永遠變不成可愛的貓貓,啊,不對,可愛的風貍了,也不能自己擼自己的柔順毛皮了,少年第一次覺得人生是如此的索然無味。
世間最殘酷的事情,莫過于先讓你充滿希望,而后落入名為絕望的深淵中,再起不能。
星野蒼介感覺自己也快哭出來了。
如果有來世,請讓我變成一只可可愛愛的風貍,彌補我此生的遺憾吧,無論哪個神都好,若是實現我的愿望我必定誠心信奉、一生追隨、永不背叛。
少年不知道,自己在心里默念的這句話會在將來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得到滿足,當然,那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