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干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除邪,渡人萬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誦一遍,益壽延年……”
酆淵強忍住不斷顫抖的靈軀,一個個金光文字轉瞬即逝于半空。他一邊吐槽著《愈病靈符》的復雜,一邊咬緊牙關打起精神,準備著下一個咒符的念誦。剛剛使出的乃是第一階段的凈天地咒符,接下來還要施展后兩個咒符。
和煦微風漸漸狂亂,帶著草木馨香肆意馳騁,點點輝光在百姓心中燦如星辰,浪潮般席卷開來的清爽靈氣沁人心脾,慢慢終止了接連不斷的咳嗽。然而有些身體本就虛弱的縣民卻仍未好轉,家人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酆淵狀態也是急速欠佳。
“再來!太上丹元,軫宿之精。潤澤使者,廣布天恩。飛揚萬里,邵陽將軍。符到奉行,不得留停,風雨雷電,皆來!辛環,金光圣母,招雨!”
咬破指尖,似虛非虛的血液浮在空中,迅疾化作一道符咒直入蒼穹。崆元山中鬼靈精怪盡皆跪伏,一縷縷不明意味的土黃色真氣匯聚在山神廟中的泥塑上,而酆淵看著散發出更強氣勢的山神印不明覺厲,淡薄幾分的靈軀竟隱隱有了凝實的趨勢。
辛環和金光圣母對視一眼,傲然飛上青云,呼風喚雨,召雷馳電。天空驟然陰沉,狂風怒號,雷電接連不斷,終是雨點飄搖。先是淅淅瀝瀝,俄而又傾盆直下。
“最后一符,神水洋洋,萬里精光。五雷布炁,斷絕不祥。歸脾入胃,透膽穿腸。百病速去,通流膀胱!這樣的話,配上雨水便足以籠罩整個縣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靈氣仍在快速散去,他的境界在煉精化氣與煉氣化神的邊緣不斷上下,最終還是跌落到了暉陽境。看到幽綠色的瘟癀之氣正在漸漸消散,他還是忍不住綻放笑容。
“所有人!拿起鍋碗瓢盆,大水缸也行,多接些雨水!辛環,金光圣母,這雨勢再有半個時辰才可撤去。之后將接好的雨水留上一些,其余的都送至赤粟縣。有勞兩位了!”
盡管身軀因為遠離廟宇而不停顫抖,但他還是咬著牙施法及時止損。不管最后結果如何,總歸是無愧于心了。笑著看了一眼正在恢復好轉的清源縣,酆淵不作停留,遁光再現火速趕回廟宇,在多停留一會兒怕是要退境回到騰云了。
整個清源縣籠罩在狂風大雨中,枯死的作物幼苗貪婪吮吸雨水,逐漸恢復生機。幽綠色的瘟癀之氣如潮水慢慢退去,消散于天地間。縣中百姓跪伏在雨中,放聲高歌,贊頌著山神對他們的恩賜。又是金光大盛,一團團愿力直沖廟宇而去。
“哎呀,這么一鬧騰,別的縣肯定會多多少少知道我的存在。完了完了,怎么把這茬兒給忘了。失算失算啊,別因為這再招惹上什么背后的大勢力,咱現在的狀態說不好聽的那就是色厲內荏啊!唉,還是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雖然嘴上是這么說,但他臉上并沒有絲毫的不滿或是埋怨,只是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笑意。有時候吧,他這個人就要過過嘴癮,不嘟囔幾聲就渾身難受。
閃身進入泥塑中,愿力緊接而至沒入靈軀。那種全身放松肆意伸展的舒爽感,就好像是連著在工地搬了五天的磚,然后突然進入了服務周到的足浴城,舒服極了!
清源縣中,一場悄悄散去的甘霖將瘟氣驅散殆盡,在一眾郎中和范仲達的指引下,四處潑灑的雨水可能會斷絕瘟疫的蔓延。有人失魂落魄坐在街頭,懷中還抱著剛剛咽氣的妻女;有人則喜極而泣,緊緊抱著絕處逢生的家人。
辛環掃視一周,對著金光圣母點了點頭,兩人控著十幾個大水缸飛向赤粟縣。
縣令沒有太大才能,但也絕對算不上是貪官。人王貪欲享樂,他區區一個縣令能做些什么,保住一縣風平浪靜就行了。與范仲達商討過后,他決定于五日后親自帶領縣民來一場盛大的祭山儀式,若不是酆淵出手,他們全縣絕對都不會好過。
“劉縣令,眼下當務之急是封鎖縣城,不讓任何一個人出,也不許任何一個人進。這瘟疫持續到什么時候尚未可知,若是放松警惕,致使那瘟魔卷土重來,你我不僅會讓山神大人蒙羞,更無顏面對那些無辜縣民!”
“范先生稍安勿躁,這些本縣令都知道,不是已經派人去辦了嘛。我們那幾個兄弟都是剛剛才好轉,連家里人都沒看上一眼,轉身就直接去封鎖縣城了呀!”
兩人靠著縣衙外的朱紅大柱坐在地上,汗水混雜著雨水浸濕衣衫,言語中雖多有拌嘴之意,但那眼中,都是對于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對酆淵的感激。
………
祁王朝東部,一處靈山之巔,身穿白袍的中年人拱手立于亭前。亭中兩老人下棋正酣,一老人則坐在方桌前自斟自飲,完全不顧那白袍中年人的面子。
“蜚之為名,體似無害,所繹枯竭,其干譙厲,見則天下大疫。這時候就需要我們這群普濟眾生的修士,去凡塵中救助世人擺脫瘟魔。上泱那邊注意一些,太子若是想要走他弟弟的老路,便由他去,橫豎都是個死罷了……”
申無瑕低頭應是,內心卻掙扎萬分。作為宗主,他必須要時時刻刻為宗門著想。但出于修道初心,他又不忍心看到世間無辜民眾受此劫難。近些年來,他修道漸緩,原本近在咫尺的練虛合道,也變為了咫尺天涯間。
目視著申無暇遠去,兩位老者重新收拾起棋局,而那位自斟自飲的老者則站在崖邊,眼神飄忽不定,心中涌起一股不明意味。祁王朝雖然眼下還在本宗的控制中,但畢竟這一代的皇子都不是善茬,是養犬護主,還是養虎為患,都不可預料。
“兩位師兄,若無其他要緊之事,我就先行回宗了。蜚既已出世,就先交給那群自命不凡的散修去解決好了,整天嚷嚷著要濟世為民,這次可是他們出頭的大好機會。若是散修無功而退,那再派出門下弟子去名利雙收即可。”
老人攏起白云,悠哉哉離去。靈山之巔余下的兩位老者撫須而笑,棋盤旁三顆松子本應同行同列,現在再看卻是兩子靠前。
………
祁王朝國都上泱,太極殿上,臣子破天荒地盡皆列位齊整。三公位列前排,眼觀鼻,鼻觀口,皆是沉默無言。龍椅上的健碩男人面沉如水,身旁妖媚無骨的佳人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挽著他的手臂。
“怎么?非要讓孤把國庫里的錢財全都拿出來給爾等賑災?區區一場瘟疫,爾等竟如此小題大做!這國庫中的錢財,孤不許任何人動!別跟孤扯什么那群賤民只能掘草根為食,那他們為什么不吃肉?山林之中,獸類貧乏?你們啊,少貪一些不就沒事了!”
當朝人王祁煬,抬手將面前美酒一飲而盡,國庫中的所有資財,他是不會讓殿上百官中任何一人去挪動的。即使是太師、太傅和太保,也必須要經過他的同意。
“可是陛下,那邊境本就荒涼,現在又遭瘟魔肆虐,臣唯恐那些手握重權的將軍們擁兵自重,我們要是隨意置之,怕是要引起邊境嘩變啊!”
“褚大夫多慮了,孤尚未繼位為帝時,南征北戰,東討西伐,那都是家常便飯一般。孤比你們要了解那群將軍,只要孤在位一日,他們就不可能叛逆!”
眼見祁殷辛言之鑿鑿,一名正氣官員淡然出列,呈上了早已準備完全的帛書。
“陛下,據臣所知,那鎮東大將軍崇凌驍,數年前便已與鯨瀾宗暗通有無,其正妻更是鯨瀾宗宗主之女,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啊!您還要繼續昏庸下去嗎?難不成定要等到那征西、定北和平南三個大將軍都生出叛心時,您才會幡然醒悟嗎?!”
祁煬將帛書用力撕碎,踢翻面前的案臺。宛如發狂的獅子,眼神中閃過一絲寒芒,厲聲怒罵。
“混賬東西!孤何時虧待過他們?每年軍費以及其余開銷,孤什么時候說減少過一分?欺我太甚!欺我太甚!太師,孤命你立即率軍前往華齊關徹查此事,若是情況屬實,帶著崇凌驍的人頭回來!”
太師鐘離元昧,作為鴻乾天宗前幾代中天資卓著的修士,已侍奉了三代君王,雖已是鬢角微白,但修為卻未曾衰落半分。
拱手走出太極殿,鐘離元昧緊了緊腰間的劍,看看遠方籠罩著淡淡綠色的地界,再看看不遠處天宗老祖的半身法相金碧輝煌。嘴唇微微蠕動,轉身走下玉石階梯,殿內人王暴怒的聲音再度響起。
“來人,把褚大夫叉出去,扔進天牢好好反省!目無君上,按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