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肢斷臂比比皆是，殷紅匯聚成汩汩溪流。修士的尸首被埋在不遠處的密林中，那里有兩名童子刻下的陣法。生機勃勃下是尸骨成柱，林子最是郁郁蔥蔥。這就是煉氣士，有人向往，有人想要退出，財侶法地與凡俗無異，干的也都是腰上別著腦袋的事。

　　“山主，我老袁先告罪一聲！將此次所獲的所有靈石都交于我吧。給我一天時間，我保證，化虛水到渠成！那陰魁宮今日如此，待我破境，必將其滿門屠殺殆盡！”

　　沒有絲毫猶豫，酆淵擺了擺手，隨后轉身閃回廟中泥塑。袁洪躬身稽首，接過辛環遞來的須彌袋，大步流星沖向密林。林后是一處斷崖，喚作來朝崖。紅日初升，靈氣氤氳，拂曉的來朝崖是他們所鐘愛的修行寶地。

　　春和秋坐在石階上，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指導酆憶涼靈元淬體。風和日麗，鳥語花香，原以為又是百無聊賴的一天結束，卻被一道蹣跚的身影喚起了好奇。

　　“山神老爺在上，小民任古，原是王朝北關戍邊士卒，籍貫本是南邊的紅薇縣。近日搬來清源，只為了遵守幾十年前的承諾。因為軍中也有方外修士，所以小民耳濡目染，略懂一些小道。昨日縣中來了兩家戲班，小民得閑去了一家……”

　　任古跪伏在地，詳細有條地說出了自己的請求，除妖！據他所言，那家最受追捧的南伶戲班中，最著名者當屬小旦許秋花。此女杏臉桃腮，眉目間皆是媚意，身段也是絕佳。打在南部幾郡時就已是有名的小旦，清源縣中也不乏其忠實擁躉。

　　她來時場面頗為華貴，縣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去簇擁。一上臺更是了不得，老少爺們兒坐的一個比一個齊整。有甚者更是連休三天，農活拋之腦后，只為一覽其尊容。縣令更是戲班的座上賓，絕不會讓其表演受到打擾。

　　“我們兄弟八人，昔年都是將軍身邊的老卒。三十年前將軍征戰時馬革裹尸，我們八人也只剩下五人。故立下誓言，每人都要守墓。如今輪到我這個最小的了，想著讓縣民知曉一些將軍功勛，我死后也不至于讓那孤墳無人問津……”

　　“可是世道變了啊，那優伶之事一個個都上心非常，可老頭子我講將軍之事，卻是僅有孩童旁聽。為什么??？當初護佑他們周全的不是將軍嗎？不能因為人死了，就把他做過的事都忘記了呀！將軍那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就算沒有流芳百世，我也決不允許他百年內被人遺忘！”

　　酆淵嘆了口氣，來龍去脈他已完全清晰。至于那許秋花是不是妖，卻是另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尤其是自己親眼所見。在陰魁宮修士的須彌袋中，他尋得一本名為《魂夜行》的高品法術，為了省時間，倒是花費了三百愿力直接達成初通。

　　“縣民任古，你所說之事我已了然于心。暫且先在廟外等候，待日落之時，自會有神使與你一同去往清源。若是所言屬實，那妖孽自會被神使誅殺！”

　　任古叩首退出，春和秋一臉期待，倒不是因為辦事積極，而是有酆憶涼在，糖葫蘆不夠吃。

　　“待日落時，你二人與我和憶涼一同去往縣中看戲。有需要買的就帶足銀兩，我暫且先找具軀體?！?p>　　轉入墻后洞天，看著冰棺中的祁君則，酆淵一時沉默。但轉瞬即醒，默默掐訣念咒，一邊推開冰棺蓋，一邊慢悠悠魂合肉身。

　　良久，他睜開雙眼，從棺槨中翻出。看著那雙手不禁唏噓，雖然只能在將夜或是夜深時出行，但好歹也是能夠隨意走動，這么些年可要把他給憋瘋了。

　　“憶涼，我們要去縣中了。有什么想要的就和春、秋說，不用給他倆省錢。縣民任古，我們這時前去，還能否趕上那戲班子的表演?！?p>　　“能，當然能！神使大人，那咱們就快些走吧，我怕沒位置您看不到。這邊，這邊……”

　　一行人走下山，有了軀殼，他便也是沒了束縛，心中自然是欣喜萬分。酆憶涼牽著他的衣角，不時和春、秋張牙舞爪，像是要把他們兩個吃窮。不知為何，佝僂著身子的任古。總是若有若無地在握緊布滿老繭的拳頭。

　　清源縣朱門碧瓦，阡陌縱橫，路上行人皆是行色匆匆，往村中的大臺子趕去。賣糖葫蘆的小販懷摟著葫蘆架，伸長脖子左瞅右瞅。直到秋猛喝一聲，他才罵罵咧咧回過頭來?？吹绞乔飼r，臉色煞白，跪在地上連聲請罪。

　　他這么扯著嗓子高聲喊叫，看戲那群人可不樂意了，一個個扭頭欲罵。最終，五人被請到了最前一排，酆淵緊挨著劉縣令。

　　“神使怎么來了？他們也愛看這個？不會是垂涎許娘子的身姿吧，那可就難辦咯！”

　　“別瞎說，山神使者怎會對凡俗之人動心！怕是這臺上的幾個行家里面，有個不是人的吧?！?p>　　“你才瞎說，別聽那紅薇縣來的老卒胡咧咧。再說了，就算許娘子是妖，那我也甘愿被吸死……”

　　臺上正唱著《秀才淚》，也算是王朝內有些年頭的傳唱曲目了。許秋花飾崔曉盈，是女主人公。聲音確是婉轉悠揚，動作也是行云流水，頗具觀賞性。劉縣令礙于身旁酆淵的神使身份，也不好太過激昂，只是那一起一沉的鞋尖，早將他心中所想表現的淋漓盡致。

　　“兩個戲班，一個門可羅雀，一個摩肩擦踵。劉縣令，那另一個戲班可是表現不如人意？”

　　“這倒不是，您回頭看看，都是些糙老爺們兒和小姑娘家。另一個戲班太過死板，演的都是些戰場殺伐，百姓估摸著是不喜歡。再加上許娘子風韻無雙，實在是勾人魂兒??！”

　　酆淵點了點頭，手指在木椅邊緣不斷敲擊。臺上已到了秀才劫法場的橋段，打斗戲這就開始了。行家們一個個都是爐火純青的老手，論打斗動作自然是挑不出毛病。只不過某個人用力過猛時，身上散發出了另類氣息。

　　“嚯，確實不是人，但也不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