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淵小心翼翼將干癟的血寄子封藏在木匣中,經過短時間的焚燒,它并未被除去。不是因為其生命力頑強,而是作為一種能夠生死人肉白骨的藥材,他覺得總有一天會用到。
“春,明日一早你去告知那劉縣令,說赤粟縣的妖禍已被蕩平。之后的事就由他自己看著辦吧,救濟也好,低價買賣土地也好,這些我們都不用管,也管不著。好了,此次真是辛苦二位護廟者了,這些須彌袋中的物品你們都拿去吧……”
袁洪捧著烏光鏡左瞅右瞅,閃身進了洞天。辛環有錘和鉆,自然不喜用銹劍,故而行禮之后便進了洞天。兩件最貴重的法器剩下一件,須彌袋倒是一個沒留。酆淵聳聳肩,自顧自拿起銹劍觀察,銅銹很厚,分量很重,但絲毫不影響它的鋒利。
“這法劍倒是奇怪,煉制的地煞禁制已有六十四個,好歹也是七重天的法器,有如此銹跡顯然不合常理。莫不是要用烈火重新燒去?。赤鴉赤鴉,風火之車。火德之精,雷令之家。三五為帥,晃光無涯。掣火萬里,能掠云霞……離字,極焰”
喚出一團淺緋色烈火,一點點灼燒著銹劍。酆淵蹙緊眉頭,那銹跡卻是一層未落。隨手收回赤炎,他撇了撇嘴,將銹劍放于須彌袋中,閃身進了泥塑。
“醉上山公馬,寒歌寧戚牛。空吟白石爛,淚滿黑貂裘。好詩,好詩啊!枉我李長庚經綸滿腹,如今竟落得此番田地。眾人皆醉我獨醒,眾人若醒我便醉。人世間風流許多,怎的就偏偏要跟著大流走呢,我偏不,嗝兒!山神廟,誒嘿嘿……”
“喂,小童子,此處當真有山神?若是有,叫他出來見我!他是天上神,我乃人間仙。相配!”
醉醺醺的白袍雅士兩步一踉蹌,五步一趔趄,晃晃悠悠走到案前,直挺挺坐在地上。腰間配劍約莫兩寸,玉石劍穗撞在地上崩開了小口。
“人間仙?你何德何能敢自稱為人間仙?山神老爺不歡迎你這種人,信則有不信則無,走走!”
“你這娃兒,好生說話。我李長庚為王朝殺過敵,為人王出過力,太極殿上老子敢叫罵天宗修士,你敢?真有那時候,你估摸著要嚇到癱軟在地。小娃兒,老子我文能提筆繪天下,武能御劍定乾坤,你呀,只有心生敬仰的份兒。”
春和秋對視一眼,默契地喚來水球,兩相交合之后一下甩在了他臉上。清涼的水伴著寒涼的山風,李長庚猛地一激靈,身上醉意消去大半。
“你這娃兒,真是……罷了罷了,此事確是我有錯在先。山神在上,李長庚失態了,有何欠妥之處,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實是近日流年不利,長庚感懷世事,有些貪杯,還請山神老爺見諒。暫歇一夜,明日我便離去。”
說完,便不顧兩童子暗惱的目光,自顧自走到角落,靠著石墻打起盹來,右手卻是緊握劍把。
“你這人確是真性情,文采斐然,又好擊劍之術。在太極殿上怒罵天宗修士,當真不怕死嗎?”
“死又何懼?人固有一死,或重于高山,或輕于鴻毛。我這人懶散慣了,走的是我自己的陽關大道。你若是非要讓我換一條路,那簡直比讓我死還難受。你們兩個娃兒還小,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道理。人啊,有很多可貴之處,若是失去,難受啊。”
李長庚眼皮不抬一下,雖然覺得聲音有些奇怪,但這廟中他只見得兩童子,也就先入為主了。
“你為何要當著人王的面呵斥那天宗修士?我聽聞上泱之人,盡皆對天宗修士恭敬萬分,視若神明。看來你是在上泱待不下去了,才游歷到我這里的吧。”
“你這里?真以為自己是山神了,你們兩個……呃,山神老爺?不會吧,喝大了會撞邪嗎?”
李長庚嗤笑一聲,睜開眼想要嘲笑兩童子,卻發現山神廟內已是空無一人,不禁心頭一突。
“神存在與否,只是個人信仰而已。凡事都是如此,你若相信,它對于你便是存在的;你若是不信,就算它在你面前,你也會找出萬般理由不去相信。此事并無明細,不必糾結。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為何要呵斥那天宗修士?”
空蕩的廟宇中回蕩著煌煌天音,李長庚四處張望,卻一無所獲。最終還是抱著懷疑的心思,盤腿坐在案前的地上。
“哼,那丘玄機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竟然要讓人王花費大氣力,為天宗老祖修建高百尺的金身塑像,以供王朝各地百姓瞻仰。還說若是膽敢否決,就不再庇護我祁王朝,要降下天威以儆效尤。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呸,有辱‘君子’二字!”
他說著說著激動起來,腰間劍穗撞擊劍鞘叮當作響。面容上滿是憤恨,若是予他羽化修為,說不得要一人一劍殺上鴻乾天宗,還天地一片清凈。
“是可忍孰不可忍!索性我便辭了官,只身游歷名山秀水。眼不見心不煩,這世俗如此,憑我一人無異于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可惜那三皇子,若是他為太子,想必能與我暢聊至夜深。可惜啊,如今下落不明,多半怕是遭了賊人毒手!”
“既如此,你不妨留在我廟中。那兩童子都是金丹修為,可以先跟著他們學習一些簡單法術。待你修為提升到煉氣化神階段,我自會交予你更高的法術,如何?”
李長庚將信將疑,直到看見春從墻體中走出,朝他吐了吐粉舌后又轉回。他急忙起身奔至墻邊,卻無論如何也穿不過,一時間心中涌起驚濤駭浪。
“山神老爺在上,是李長庚今夜有眼無珠,冒犯了您。若是您允我跟隨那二位童子修行,來生做牛做馬,我都要還您的恩情!”
“不必來生,今世就可以。你和我同是一路人,不必多問。所謂命運,自會在正確時間將你引向正確的地點。先歇息吧,明日我讓秋教你修行根本。”
李長庚終于心甘情愿地跪伏叩首,一抹金光沒入泥塑。轉身回到墻角,心中卻是七上八下。
“唉,山神大人也是這般,說話不明所以,非要虛頭巴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