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仗劍生,為劍死
緣彌再次睜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黃昏了。
“竟然睡著了啊。”眼見天色不早,緣彌連忙站了起來,接著打眼一瞧周遭卻發(fā)現(xiàn)純子不在房間。
桌上的白紙墨痕未干,顯然剛離開不久。
“純子?”緣彌心中一緊,轉(zhuǎn)身就要開門出去找她。
但是門尚未被觸碰的時候就自己開了,純子端著茶水站在了門外。
“你醒了啊,發(fā)生什么事啦?這么急忙忙的。”純子笑著讓他挪開一點,邁步走了進來。
看到她手里拿的東西,緣彌就知道她之前只是去端茶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在坐墊上坐下了,眼睛直直的望著把茶仔細的為二人斟滿的純子,沒有說話。
“怎么啦?”純子被看的感覺有點臉熱,神色間有點不自然地發(fā)問了。
“....沒什么。”緣彌搖了搖頭,低頭拿起被子抿了一口茶水,笑著說道,“只是突然覺得,純子可以平安無事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真是太好啦。”
“嗚!”純子拿起茶在自己的面前遮住了變紅的臉龐。
緣彌覺得可愛,笑著伸手摸摸她的頭,“那么...時間也該到啦,我們出門吧。”
純子紅著臉點頭。
——
借以幫忙除妖的借口,調(diào)走領(lǐng)主大半的戒備力量,然后緣彌與幸平小次郎就會潛入府邸。
二人要與領(lǐng)主做一番深入“交流”,探討品行問題。
“他居然真答應(yīng)了啊?而且還借出了二十多位武士?”幸平小次郎在集合點得知情況時沒忍住驚叫出了聲。
不怪他驚訝,其實吧,他本就沒抱有多少期待可以讓那個人幫忙,原想著就算答應(yīng)了,恐怕也就只是派幾個人做做表面功夫罷了。
全然沒想到的是,領(lǐng)主竟慷慨到這個程度...以至于小次郎都有點不忍心對他痛下殺手了。
當(dāng)然,后半句只是笑話罷了。
“是阿,順利的我都難以置信...”賀茂泓也是稱奇,“他對自己的安全就一點不在乎么?”
“不,這倒是未必。”小次郎摸著下巴,小聲嘟囔著什么,“也許是忙著做什么事也不定...呵,今晚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在二人的閑聊間,緣彌到來了,與其一起來的還有琉璃與純子。
“你怎么也來了?”賀茂泓驚訝的望著來人。
琉璃的表情一改之前的黯然,表情平和地說道,“我實在坐不住想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就在府邸外邊坐守一角吧,阻擋一下妖物...就好了。”
賀茂泓無言以對,只能點頭。
“純子,你就和琉璃小姐呆在一起吧。”緣彌對著純子叮囑,“我這次的行動不能帶著你,有她在你身邊我也比較放心。”
純子乖巧的點頭,正好也有陰陽術(shù)方面的事情要和琉璃交流。
“今晚的主要目標(biāo)雖然是領(lǐng)主,關(guān)于陣法的事情只是打個掩護。不過呢...”賀茂泓望著緣彌開口道,“它如果還是出現(xiàn),并且有機會的話,我依舊會試著擊殺妖物。”
緣彌沉默著點頭,對此沒有什么意見。
他是不愿意緣次郎死在賀茂泓的手里的,既然如此,今夜一定要趕快辦完事才行。
“那么,開始行動吧。”幸平小次郎大笑。
眾人點頭。
——
琉璃與純子還有幾位陰陽師坐守在府邸不遠處,其他的二十多位武士與賀茂泓等陰陽師均衡分配在七個陣腳。
賀茂泓用的和上次一樣,依舊是八方伏妖陣。
武士們佩掛刀具,面色俱是十分緊張。
八景鎮(zhèn)有妖物,這是最近傳的很廣的事情,但是他們從沒有和它面對面過。
“不會有事的,武士大人不用那么緊張。”看著武士們繃緊的表情,有陰陽師忍不住出聲安慰。
“不會有事?”武士一手摩挲著刀柄,另一只手卻擦了擦其實并沒有流下的汗珠。
心里在嘀咕著,如果事情不嚴(yán)重的話哪里需要用到他們呢?你這分明是在安慰罷了。
不過,心里雖然這么想,但是武士的臉上還是帶著笑容和陰陽師們閑聊著。
正談話間,一聲震天的嚎叫突然響徹在八景鎮(zhèn)。
為這平靜的黑夜掀起陣陣波瀾。
武士腳下一軟差點沒站穩(wěn),緊張的發(fā)問道,“怎怎怎么了?”
“妖物來了。”陰陽師面色嚴(yán)肅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緣次郎的叫喊也讓正在爬領(lǐng)主家墻頭的緣彌差點沒站穩(wěn)摔了下來。
“喂,你小心點啊!”坐在墻上的是幸平小次郎,趕緊一伸手把他拉住了。
“謝謝。”緣彌輕聲道謝,一使勁越過了墻頭,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
小次郎緊隨而至。
“接下來我們蹲伏著走,這府邸還真是挺大的啊。”小次郎小聲感嘆著。
領(lǐng)主的府邸墻壁圈地極大,其內(nèi)建筑有四五個巨大的屋舍,裝設(shè)無一不是十分的堂皇。
第一次來的小次郎只能靠緣彌帶路了。
緣彌點點頭,“是啊,之前我進來的時候有好好認路,大體應(yīng)該是知道領(lǐng)主的居所在哪里的。”
緣彌想的比較簡單,招待客人的那間房屋必定是領(lǐng)主的主要活動場所之一吧,那么居住的寢室也可能就在那屋子里面。
“那趕緊走吧,你來帶路。”小次郎說著,自覺的跟在了緣彌身后,緣彌點點頭憑著腦中的記憶走動著為他帶路。
——
領(lǐng)主又在做那件事了。
西園寺拂柳靜靜的跪坐在距離領(lǐng)主房間不遠的過道上,面前點著一盞蠟燭。
幽暗的過道只有一點燭火照明,西園寺拂柳的影子在蠟燭的映射下拉的很長。
他把佩刀放在了左側(cè),方便立即拿起。
今夜是很平靜的夜晚,除了不時有幾聲慘叫,以及領(lǐng)主的叫喊聲從房間傳來。
這喊聲讓坐守在不遠處的西園寺拂柳心情難以平復(fù),他的右手在黑夜下顫抖得厲害。
西園寺拂柳是在一周前知道此事的,知道領(lǐng)主的怪癖。
那天有幼小的女童尸首被人從房間抬出來時,西園寺拂柳恰好看到了。
武士躲閃的眼神,難堪的表情,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這一事情的發(fā)現(xiàn)也徹底擊碎了西園寺拂柳曾經(jīng)對領(lǐng)主的敬畏與尊敬之情。
那位大人,居然會對這么幼小的女童....
西園寺拂柳強壓下心中涌起的惡心感,強作鎮(zhèn)定的進了領(lǐng)主的房間。
房間有一股難言的氣味,西園寺拂柳知道那是什么,手開始微微顫抖。
“噢?你來啦。”領(lǐng)主正了正衣冠,表情平靜的問道,“有什么事要通報么?”
西園寺拂柳只是沉默,右手在黑夜中顫抖著,領(lǐng)主并沒發(fā)現(xiàn)此事。
養(yǎng)子的沉默讓小早川政景察覺到了什么,領(lǐng)主微微的笑了笑,“怎么?對我的興趣有什么意見?”
“不敢。”西園寺拂柳立馬回答了,語氣盡量平穩(wěn),要做到古井無波。
只是心里的波動只有他才知道。
“有人喜歡兵器,有人喜歡看書,有人愛好騎馬...”小早川政景笑著說,“而我認為,我的興趣只是和別人相比,有那么點點特殊罷了。”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這幾件事與領(lǐng)主的所為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
西園寺拂柳腦海中回想著這四個字,但是嘴中卻沒能反駁。
年輕的管家也在這時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對他起不了反駁的念頭。
二十年的養(yǎng)育之恩比山高,比海深。
也在這一刻起,這份恩情開始就把他束縛住,讓他的思想扭曲,為他的心靈壓上一座大山。
“恩...即便是我,也知道這個事情傳出去不是那么好聽的。”領(lǐng)主背著手與他錯身而過,“可以的話,我不希望聽到什么奇怪的話呢,在府邸中是如此,在鎮(zhèn)中也是如此。”
“因此這方面的督查,可以交給你么?”小早川政景轉(zhuǎn)過身,望著他比自己高上些許的身影,伸出手在他的肩膀拍了一下,“畢竟,你來辦這事我更安心吶,我的兒子阿。”
西園寺拂柳的身體頓時一震,僵硬在原地許久。
“是。”年輕管家轉(zhuǎn)過身深深的鞠躬,其低下的幅度足以讓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察覺不到他細微顫抖的身體。
從這之后的第二天開始,領(lǐng)主每次行事都會把所有的下仆和武士遣散,獨留西園寺拂柳坐守在不遠處的過道或者房間護衛(wèi)。
目的是阻攔任何人進去干擾到領(lǐng)主的事情。
每夜如此,夜夜如此。
西園寺拂柳的身心已經(jīng)感到十分疲憊,一邊是良知的拷問,另一邊是養(yǎng)育的大恩,夾在其中掙扎許久的他已經(jīng)喪失了朝氣。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他每日就像背著一座山在行走,豈有輕松的可能?
今夜,注定也是難以平靜的一夜吧...
不,有奇怪的聲音。
“誰?”
突然間,西園寺拂柳猛地睜開了雙眼,一對眸子在黑夜中若隱若現(xiàn)的閃爍著寒光。
耳邊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聽數(shù)量應(yīng)該是兩個人的。
今夜的下仆與武士應(yīng)該全部遣散了,既然有腳步聲,那肯定是外人了。
西園寺拂柳立馬拿著一直放置左側(cè)的打刀站起身來,刀鐔抵起,隨時準(zhǔn)備出鞘。
月光照耀在過道上,兩個人的身影緩慢的從黑夜走出。
在月色下,西園寺拂柳看清了那兩個極高與極矮的身影。
“果然...是你們啊?”西園寺拂柳并不驚訝,從早上他們過來商議事情的時候就已經(jīng)覺得不對勁了。
那兩個陰陽師居然直接提議要二十位武士幫助,這本身就很奇怪。
...大抵上,也就只有自己的主人會沒經(jīng)思考就答應(yīng)這么荒唐的事情吧。
“喲,你叫西園寺拂柳是吧,好久不見。”幸平小次郎笑著在二人三米處的距離站定了腳步,首先打了聲招呼。
西園寺無視了他的問話,一雙眸子停在了緣彌的身上,“你還是選錯了選項啊,緣彌師傅。”
緣彌不答,腳下沒有停止。
三米,二米,距離在逐漸縮短。
緣彌仿佛沒看到西園寺拂柳,直直的往他身后走去。
“停下你的腳步,無禮的浪人。竟敢夜闖領(lǐng)主府,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再往前走就要被斬首了!”
西園寺拂柳握緊了刀柄,雙眼瞇起盯著緣彌。
緣彌依舊沒有反應(yīng)。
西園寺拂柳絲毫沒猶豫就立馬拔刀,打刀在夜色下撩起一抹寒光,朝著緣彌的脖頸斬去。
只聽“咔”的一聲。
西園寺的刀刃在緣彌脖頸三十公分外停住了,擋住它的是一把紅色的刀鞘。
那是幸平小次郎的佩刀刀鞘。
西園寺拂柳的身軀因為這一擋的余力反震,身軀微微一頓。
“緣彌兄弟,你就先進去吧。”幸平小次郎的表情在夜色下有點猙獰,一雙眸子似乎在閃著紅光,“這人就讓我來攔住,你先去問完你想知道的事吧。”
緣彌沉默著點點頭,繼續(xù)開始走動。
西園寺拂柳見狀手就是一縮,快速恢復(fù)姿勢后雙手握刀朝著面前的緣彌來了一式從右斜切的斬擊。
袈裟斬!
幸平小次郎也迅速的朝前一邁步,把手里拿著尚未出鞘的連鞘刀擋在了緣彌面前。
斬擊再次被擋住。
“你的對手可是我啊!”幸平小次郎手一用力推開了他的刀刃,再次一邁步手搭刀柄瞬間拔刀朝他的頭顱直劈而下!
西園寺拂柳反應(yīng)也是極快,一被推開就就勢恢復(fù)姿態(tài),然后就地朝左后方一滾躲過了他的殺招。
“嚓!”這是刀刃斬入木質(zhì)地板的聲音。
“咔!”這是刀鞘掉落在地的聲音,二者的聲音同時響起了。
幸平小次郎拔出了砍在地板的打刀,直直地站立在,蹲伏在地的西園寺拂柳面前三米處。
緣彌則是趁著剛才的機會早已和管家拉開了距離。
這樣一來,小次郎在前,緣彌在后,他在中間就不敢貿(mào)然行動了。
更不敢把后背露出給敵人追向緣彌。
“仗劍生,為劍死!”幸平小次郎的語氣很平靜,他握緊了手中的打刀,“這就是劍客的宿命。”
“因為各種原因,你我在此相遇。而看你的樣子也不打算讓我過去吧?那就別浪費時間了,你我俱是劍客,用劍客的語言對談吧。”小次郎握刀的手低垂,打刀的刀尖朝向地面,“只有交戰(zhàn)過后活著的人,才有資格走出過道。”
西園寺拂柳默默的站起身來,用力握緊了手里的打刀。
二人距離三米。
此時只能一戰(zhàn)了,小次郎要把攔路的他斬殺,然后跟上緣彌,共謀大事。
“幸平小次郎,關(guān)西近江人!”幸平小次郎報上自己的名號,“請賜教!”
西園寺拂柳雙手握刀,刀尖平舉,朝向面前的敵人。
唯一的照明燭火即將燃盡,過道上只有月色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僅勉強可以視物。
確實只能一戰(zhàn)了,西園寺要把冒進的他斬殺,然后跟上緣彌,阻殺當(dāng)場。
“西園寺拂柳。”年輕的管家面色平靜,“請賜教!”
一場死斗,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