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緣次郎
再次睜眼時,緣彌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眼前看到的事物全部都是模糊,甚至還帶著重影。
“我這是…怎么了?”緣彌看著面前詭異的一幕錯愣著,在腦海中迅速的回憶起在這之前的事情。
那是漆黑的夜晚,有散發紅光的陣法,以及那巨大的神圣巨犬…
想起來了,自己在參與賀茂泓設立的伏妖計劃中,眾心協力下成功制服了巨犬,緊接著,自己坐在了它的面前,與它巨大的雙眸對視著….
想到這里的時候,緣彌面前原本模糊一片的景象迅速的變換了。
看周遭,這是一個街道的角落,在此處的陰影處有一條臥倒的母犬正在哺育幼犬,共有四條幼犬,三條幼犬包括母犬的顏色都是沒有色彩的。
其中只有一條純白色的幼犬在他的視線中清晰無比,它正匍匐著掙扎的挪向母犬的腹部試圖吃奶。
其動作十分的緩慢,十分的吃力。
緣彌看得出來,白色幼犬的身體應該是有什么缺陷,因為它的兩條后腿蹦的筆直,挪動不了。
它的后腿應該是瘸了。
母犬應該是等得久了,十分不耐煩的起身走了,三條幼犬急忙跟在它的身下一起走,唯獨白犬依舊在吃力的挪動身體,試圖跟上自己的母親。
理所當然的,它失敗了。
母犬走了,白犬遭到了遺棄。
在這個街上的流浪幼犬失去母親的保護的話處境是十分的危險,容易成為餐桌主食,也可能成為一具干癟的狗尸。
緊接著,緣彌看到了,在街角的另一方,走來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灰頭土臉的,渾身的衣衫十分破舊,但是,讓他驚訝的是,小女孩是有著色彩的。
在這周遭的環境,人來人往的場景之中,除了小女孩與白色幼犬有著自身的顏色外,全部都是灰暗的。
“是被母親遺棄了嗎…?”小女孩走到了幼犬的面前,將它輕輕抱了起來,語氣十分的憐惜,“讓人心疼的小家伙啊…嗯,沒有辦法呢。”
小女孩把幼犬舉到了自己的面前,笑容展開如花,“我們都是被母親遺棄的存在呢,但是沒關系噢,我來養育你吧,只是吃的食物可能不會很好哦,請你不要嫌棄。”
“至于你的名字的話,恩…就叫緣次郎吧。”
小白色幼犬聽完后伸出了粉紅色的小舌頭,輕輕的舔了舔女孩的鼻子,逗得小女孩一陣嬌笑。
緊接著畫面一陣變換,從場景看來,緣次郎被安置在了一座破廟里。
因為腿腳不便,緣次郎很少動彈,更別說外出了。
它每日的消遣就是伸出小小的白色腦袋,在廟門口望著門外的景色。
門外的景色是一條山路,山路旁邊的樹木高大挺拔,隨著被風一吹,樹葉沙沙的響動著,緣次郎看著這個景象常常失神。
除去這個景象外,緣次郎每天都能看到提著食物朝著廟宇走來的小女孩。
小姑娘走路一蹦一跳的,十分歡快。
坎坷的命運并沒有為她造成多少影響,她的臉色總是帶著甜甜的笑意。
小女孩每天都會笑著和緣次郎分享街上的見聞,這時的緣次郎總會低著小腦袋,眼睛一眨一眨的望著小女孩,漆黑如墨的瞳孔十分的平靜。
“緣次郎啊,今天我遇到了其他和我一樣的流浪孩童呢,她們與我玩的很愉快!
“緣次郎啊,今天我去了很遠的地方,看到了很美好的景色呢!等有機會我要和你一起去!”
“緣次郎啊,今天我聽聞領主大人好像在為流浪的孩童安置居所呢,如果我也能去就好啦!這樣的話食物應該就能每天保障了吧!”
女孩總是笑著的,緣次郎沒有見過女孩失落的一面。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緣次郎的身體開始慢慢的變大,渾身蓬松的白毛讓它看起來毛茸茸的。
小女孩依舊每天都會來,這時她開始幻想著緣次郎長大后的事了。
“最近我的流浪伙伴好像有幾個不見了呢,聽說是被領主大人安置好了去處,哈哈,我也好想去啊!”
“你長得好快啊,啊哈哈剛和你相遇的時候你才比我的小臂也大不了多少呢!”
“緣次郎啊,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的,你快長大啦,這樣就能和我一起出去啦!”
小女孩并不知道,緣次郎的腿部其實是不能挪動的,這屬于天生的殘疾,并不會因為長大就會逐漸的變好。
但是天真的她依舊幻想著與緣次郎一起外出的場景。
“阿,如果要外出的話,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記住呢!”
在緣次郎三個月大的時候,小女孩望著正處于磨牙期,到處啃咬東西的緣次郎,想起了一事。
緣次郎于是停止了正在找東西咬的動作,挪過了小小的毛茸茸腦袋,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望向了小女孩。
“你在這里的東西都可以隨便的咬,這沒關系,但是出去外面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能攻擊人類!如果你咬了人的話,會被驅逐,會被捉捕,會被殺害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女孩的臉一改之前的笑容,變得十分的嚴肅,緣次郎似懂非懂的歪了歪頭,大大的眼睛閃爍著不解。
它也許懂了,它也許也不懂。
小女孩也不敢確定它懂了沒有,于是她就把不能咬人的理念連續的在它的耳邊念叨了很久,很久。
很快的,緣次郎五個月大了,渾身的漂亮毛發潔白如雪,深邃的黑色瞳孔閃爍著溫順的神色。
小女孩每天都會抱著它,小小的身軀縮在它的毛發里覺得十分的溫暖與安心。
“緣次郎啊,再長大一點吧,再長大一點,我們應該就能一起出去玩啦!”
小女孩笑著摟緊了緣次郎,輕輕的撫摸著它的頭,“我想到了好多地方想和緣次郎一起去看的呢!所以,你快點長大吧,我們到時一定要一起去看看啊!”
“汪汪!”緣次郎叫了幾聲,尾巴搖的特別歡快。
“但是一定要記住,絕對不能傷害人類噢!”小女孩再次重復了這句講過無數遍的話。
畫面再次一轉,這次展現在緣彌面前的是一個漆黑的深夜。
緣次郎在廟門口,盯著門外的景色,尾巴失落的垂在地上,望了一天。
這天小女孩沒有來呢。
這是緣次郎自被小女孩收養以來,第一次沒能看到她的出現。
緣次郎抱著寂寞的心情睡著了,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的黃昏時分,小女孩焦慮的跑了過來。
緣次郎再次見到自己的主人十分的興奮,艱難的挪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小舌頭一直在舔女孩的臉頰,尾巴搖個不停。
“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里,去別得地方,什么地方都可以…!”小女孩的表情卻沒有興奮,只是十分的著急,時不時會朝門口望向一眼。
“緣次郎你動起來啊,動起來…!我們走啦!離開這里!”小女孩小小的手臂推著緣次郎的身軀,試圖把它往廟門外推去。
但是緣次郎是站不起來的。
于是緣次郎迷惑的望著自己的主人,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小女孩推不動緣次郎,著急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了,“要走的…!趕緊走….!不然的話…!”
腳步聲就在這時在外面響起了。
小女孩一聽這聲音就渾身開始顫抖,她也不往外推了,變為把緣次郎往廟里推,哭喊著,“不要出聲!緣次郎乖,不要出聲!躲在里面…躲在里面!”
“原來你跑來這里了啊。”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廟門處響起,接著他走進了廟里,身后還跟著幾個人也跟著進來了。
狹小的廟宇門口處站立了四個男人,全部都是武士打扮,腰間別著打刀。
一直在看著景象的緣彌認出來了,他們的打刀上掛著的掛飾。
是領主家的徽章。
“咿…!”小女孩嚇了一跳,抖如篩糠,絕望的望著來者,面色驚恐。
“不要露出這個表情嘛,能被領主大人看中,是你的幸運啊。”男人覺得好笑,他搖了搖頭,走向了小女孩。
“嘎…!唔!”生平第一次,緣次郎露出了猙獰的面貌,齜牙咧嘴的死死的盯著面前的男人,身子側過去,把小女孩護在了身后。
“喲,這是你的守護獸嗎?哈哈,瘸腿狗啊?你茍延殘喘的模樣真是可憐啊,真是沒辦法,我來幫你一把吧。”男人的笑容絲毫未變,根本就不怕面前這白犬,手搭刀柄,緩步走去,“不用跟我客氣,我是一個樂于助人的人呢。”
“它可不是人啊,哈哈哈,你這蠢貨!”男人的同伴嬉笑著糾正了他的錯誤。
“啰嗦啊,反正我是好人就是了嘛,哈哈。”男人笑著回應同伴。
“不要……!不要這樣!放過它吧!我跟你們走!放過它!”小女孩哭喊著抱住了緣次郎。
緣次郎察覺到面前的氛圍不妙,但是主人的恐懼讓它無所畏懼,一對還在發育的犬牙露出了嘴外,雙眸望著來者閃著兇惡的目光。
“就你也敢對我呲牙?”男人走到了攻擊距離,拔刀一揮,“這就是你對我露出兇相的下場呢。”
緣次郎的視線開始移動,首先是開始往上移動,緊接著看到了地面,然后看到了一灘血跡。
接著就是一片漆黑。
小女孩呆呆望著面前的尸首,雙眼失去了神采,大張著嘴,甚至都忘記了哭泣。
“呸,真是臟了我的刀啊,畜生。”男人在緣次郎的白毛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跡,然后才納刀。
做完這一切,他伸手捉過小女孩的手臂,稍一用力就把她從白犬的身上拉開,“我們走吧,哎呀,你這身上好臭啊!給我到了地方好好洗澡啊!”
五人遠去了,徒留在地的只有緣次郎的尸首。
廟門外的天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接著定格在了黃昏的時分,也就是逢魔之時的時候。
緣次郎已經變得干癟的頭顱閃起妖異的紅光,地上已經快蒸發完畢的血液開始沸騰,接著這些血液緩慢的流向了頭部的斷口處,僵硬干癟的身軀也開始挪動著,緩慢的朝著地上頭部而去。
“長大吧..快點長大吧,緣次郎!”意識朦朧間的,有聲音在緣次郎的腦海中響起。
渾身的毛發開始蓬松的瘋狂變長,身軀開始慢慢變大,頭部慢慢的接在了一起,無神的瞳孔開始被紅光填滿。
這一過程從黃昏持續到了深夜方才結束。
五月大的白色瘸腿犬,已經變成了巨大的莊嚴神圣的白色巨獸。
“噶嗚——”轉變完畢的巨大白犬長嘯一聲,縱身一跳從廟門而出,落地時因為尚未習慣康復的后腿而差點摔倒。
但是動物的本能總是充滿了奇妙的力量,不消片刻,它就習慣了自己的身體。
靠著所剩無幾的微末氣味與身體本能的牽引,緣次郎跑進了八景鎮,也遇上了那個殺害自己的武士。
“啊!!”武士當時正在街道巡邏,突然看到一層白影朝著自己飛來,嚇得當場昏倒在地。
在沒人看到的深夜里,緣次郎單爪壓住了他的身軀,呲著牙把頭部緩緩下探….
饑餓感在緣次郎的腹部灼燒,所剩無幾的記憶在它的腦海閃爍。
緣次郎認出了面前的人似乎就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兇。
于是,它的巨嘴慢慢的在武士的臉部前方張開,犬牙交錯的嘴里吐出陣陣的腥氣。
身體的本能在勸告它咬下去,吞下去,這樣就可以滿足它的饑餓感,這樣就可以做到它之前似乎一直想做的事。
“不要傷害人類!不能傷害人類!緣次郎!”
錯亂的記憶中,小女孩的聲音適時的在它的腦海中想起了。
那是聽過了無數遍的話語,那似乎是極為重要的某人給自己下過的指示,緣次郎的赤目突然變得清明了。
腦海中混亂的記憶終于串聯在一起,取回神智后,腹部的饑餓就被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不能殺人,不能殺人,不能殺人!
這是小女孩一直告訴緣次郎的事情。
“嘎……唔嗚——”白色的巨獸輕輕的移開了爪子,仰頭在月下朝天長嘯,回憶理清之后,它的眼神匯聚著化不開的哀傷。
聲音傳遍了八景鎮,在這深夜里得不到任何的回應,沒有一個人能理解巨獸的哀鳴。
緣次郎于是開始奔跑了,每天的夜里它總會在八景鎮奔跑,每一個角落它都不曾放過,每一個地方它都要探索。
靠著瑣碎的記憶,深刻腦海中小女孩朦朧的氣味,緣次郎在每天的夜里疾馳著,尋找著。
自己最親愛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