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魏都大梁。
“王上猜猜看怎么著?這一夜尚未過去,秦軍的營地里,已是火光沖天。”
“嚴將軍說的是,龍賈有幸看了眼,著實可觀。國有如此太子,實乃萬幸。”龍賈因腿根處有傷,撇著倆腿出列拱手的姿勢,倒像是專程來搞笑的。
端坐王位的魏惠王笑的前合后仰,“好,好。”
“齊國贏了兩次,寡人的愛將龐涓又戰死沙場。秦公就以為魏國無人了,就敢興兵犯境了。”
火熱的目光環視朝堂,魏惠王攥緊了拳頭,聲如雷鳴:“而如今,大魏有此太子,魏室有此子孫,真乃天賜福安,天佑大魏。”
抬手,用寬大衣袖遮擋面容輕咳之際,魏惠王擦去了眼角的淚珠,“秦人欺吾、興兵伐國。來呀,傳令。封太子為上將軍,責吉日,點齊兵馬,讓秦公知道一下,下屬臣國該如何奉禮。”
“吾王圣明。”群臣躬身行禮。
一時間,原本哄鬧充滿喜悅的朝堂,變得莊嚴。
“吾王圣明。”
一眾卿、大夫不斷隨著魏惠王的心情附和。那聲音,可謂繪聲繪色。
“大王——”
龍賈四下看了看,又突然站出,臉色嚴謹,“老將龍賈,懇請大王收回成命。”
這一刻,一個個的附和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龍賈身上,便是雙眼還泛著微紅的魏惠王也是如此:“龍將軍何出此言?”
“大王。”龍賈又是行了一禮,“此番秦人犯境,理當誅伐。然,魏國先攻韓國,后又跟齊大戰一場。眼下國庫空虛,民生凋敝,大軍久戰更須休整,實在不宜用兵啊大王。”
“秦公先稱臣,后出兵。這是在寡人沖其笑時,狠狠的給了寡人一巴掌。”
魏惠王抬手,重重的往面前幾案上一拍,怒目道:“老將軍之意,是讓寡人忍下這口氣嗎。”
“龍賈絕無此意啊!可眼下魏國,實在不能再興兵征伐。”龍賈也是著急。
揉了揉自己的喉嚨,重咳一聲,“陰晉之戰,若非太子有謀略,便是吾大軍趕到,想要跟占據了陰晉的秦軍作戰,怕也很難取勝。”
“龍將軍怎能漲秦人士氣,而滅吾雄師之威呢。”魏惠王面帶怒容的伸手指去。
“吾王息怒。”陳軫突然舉著站了出來,“想來龍將軍也是無意冒犯。龍將軍許是老了,故而心中差了些底氣。然其馳騁疆場一生,定然一心向著魏國,還望大王莫要動怒。”
安靜的朝堂,也在此時變得吵雜。
由于一開始提及的陰晉大敗秦軍,眾人情緒高漲,想要對秦用兵者在多數。
只因龍賈反對,而他在魏國朝堂,也算是德高望重,一眾卿、大夫不敢過多言語。
眼下魏惠王動怒,陳軫又借著撫順王心,言辭犀利的提到龍賈老矣。
這下好了,支持出兵的都看透了魏惠王的心思,也有了陳軫給的說詞,去反駁龍賈。
大魏朝堂,一時間呈現出百家之態。
而面對無數的低聲細語,龍賈卻堅持道:“陰晉之戰,勝在謀,而非兵。大王三思啊。”
一側靜立的惠施,伸手扯了扯龍賈,給他打著眼色。
龍賈卻憤怒的回了白眼,微微搖頭,并發出低沉的冷哼。
另外一側站立的嚴緩,也是眉頭緊促,盯著龍賈,滿臉著急的樣子。
“龍賈。”主位上,魏惠王吹起了胡須,瞪圓了眼睛:“看在爾為大魏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寡人今日便不與計較。”
一聲冷哼之后,魏惠王起身,甩開兩個寬大的衣袖,含憤而去。
……
“老將軍何須動怒呢?”
眾臣散去,只留龍賈、惠施以及嚴緩還在。
惠施走到龍賈的身前,笑著拱手道:“若龍將軍氣大傷身,魏國可是要損失一員忠心良將吶。”
“相國既然知道,朝堂之上,又何須攔阻。”龍賈不領情的白了一眼。
簡短的交談,龍賈便因氣離開。
一旁還沒能開口的嚴緩,伸手想要攔住龍賈,卻被其一把推開。
“這……”
惠施伸手指著龍賈遠去的背影,笑著看了看嚴緩。
嚴緩拱手行了禮,輕聲道:“龍將軍為國心切,還望相國莫要記在心上。”
“嚴將軍多慮了。”惠施捋了捋衣袖,接著問道:“不知將軍對今日朝堂之事,作何想?”
“吾倒是覺得,龍將軍說的在理。太子在陰晉時,最初的想法其實跟龍將軍很像,若守不住陰晉,河西危矣。”
惠施保持著微笑,點了點頭,并沒有開口。
同朝為官,嚴緩對惠施這飽讀書卷之士的行事做派也算了解。
他知道惠施也贊成龍賈所言,拱手道:“在下去尋太子商議,告辭。”
……
作為此番守衛陰晉的最大功臣,太子申本該去上朝,卻因為心中有事,所以在回到大梁之后便告病。
魏惠王回梁第二日便開始召集群臣議事,也便是今日。
而太子申,卻在府中清點諸多金銀首飾等物。
“那塊祥云玉呢?給本太子拿來。”一手撐著放滿了珠寶的木箱邊,太子申猛地站起。
“太子,那一塊可不行,不能賣。”
“為何?”
“那是大王賜下的。”
“大王賞賜下的,是不是也算本太子的?”太子申瞪了一眼,沒好氣的道:“拿來。”
“不能啊太子……”
正當太子申揚手準備發火之時,一個兵衛匆匆跑了進來,“太子,軍中嚴將軍來了。”
……
陽光明媚的庭院石臺上,太子申著人準備了果脯,煮了茶。
“不是說好,嚴將軍回梁便以身有傷殘為由,推了那朝會,去整理陣亡將士名冊的嗎?”心情不是很爽的太子申,也沒個笑臉。
嚴緩不敢得罪,只得低頭回道:“末將……不敢有欺君之罪。”
“好吧。”品了口茶,太子申將茶盞隨手放下,抬頭抿了抿嘴,“既然已經散朝,那就抓緊時間去做那件事吧。”
“太子就不想聽聽朝堂上的事嗎?”
“宮里來人說了,大王欲出兵伐秦。”
看到太子申一臉輕松的樣子,嚴緩微微蹙眉,猶豫了半晌才問道:“龍將軍以為眼下時機不成熟,應該讓大軍先行休整。但不知,太子的意思是?”
“龍將軍倒是真心為國,只可惜做事差了一些‘術’,不免有些急躁。吾如此說,將軍可明白?”太子申露出淡淡一笑。
“末將愚笨。”
“呵呵!”太子申伸出一指來,“嚴將軍非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不成?大王哪兒,本太子自有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