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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鳳

第二章 卦劫

四鳳 我是芥末茶 2055 2020-07-25 18:09:01

  自從經(jīng)歷了這場鬧劇后,梁琴在家安分不少。家中撒潑野蠻的戲份總算少上演了幾出,只是丈夫待她到底還是溫溫淡淡的。

  計算下來,梁琴已然到了臨盆之期。

  大夫囑咐這段日子千萬不能大動肝火,否則對母體和胎兒皆無益處。

  梁琴待國梅還是毫無半分好臉色,時常對她這個長女不聞不問,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梁琴亦不主動去搭理她,因是見著國梅又長了一歲,出落得愈發(fā)標志清秀了。

  俗語有云:“三歲定八十!”

  恍惚間,梁琴仿佛已經(jīng)瞧見了若干年后鎮(zhèn)上那些虛頭巴腦的呆小伙兒對國梅那花顏月貌如癡如醉的場景。就連梁琴也不得不承認,光是憑樣貌這一點,國梅倒確實和自己毫無半分相似之處。

  若說梁琴是否一直都對國梅冷言冷語的,倒也不全是。

  有客人上門拜訪時,人前人后梁琴總會扮成一副慈眉善目的良母模樣,做足了功夫一個勁兒地喊著自己的“梅兒”。客人瞧見了,皆道梁琴是個賢惠識大體的女子。梁琴聽了,自然是開心得合不攏嘴笑了起來,理所應(yīng)當?shù)亟邮芰伺匀说倪@一番夸贊。

  不久后,梁琴終于產(chǎn)下了一名女嬰,女嬰照舊是梁琴取的名字,原是林喬在這個家中仍是沒有話語權(quán)。

  “那就叫國怡吧。”那天,她抱著這個小嬰兒喃喃地說道,林喬也不知道她到底對那嬰孩說了什么。

  彼時,親朋好友、左鄰右舍的道賀紛至沓來,從梁家撥過來的下人一整日都在忙里忙外,沒有一刻是歇著的,場面好不熱鬧。若非梁琴還躺在床上坐月子,她非得高興地在地上跳起舞來。

  幾日后,梁琴才得以靜下心來好好養(yǎng)著產(chǎn)后的身子。

  梁老爺和梁老太太為使自己放心,撥了在梁家服侍二老多年的張嫂過去照顧剛產(chǎn)子的梁琴。此番安排,梁琴倒是非常樂在其中。

  這天,二妹妹梁棋又帶著賀禮上門探視來了。

  一進門,梁琴便聞到了梁棋身上那股子富碩氣味,想親自下床好生接待自己的好妹妹。此番舉動連忙被梁棋攔了下來,梁琴讓張嫂從里屋抱出國怡給梁棋瞧瞧,梁棋見了這小娃娃后又是摸臉蛋又是逗小嘴的,叫她見了十分歡喜疼愛。

  抱了一會兒后,梁棋又喚來張嫂把孩子抱了去。梁棋這時才想起自己來時一并捎來了一個小匣子,遂將其打開,從里面拿出了一些衣服給梁琴挑賞。

  匣子里絕大多數(shù)都是襁褓嬰兒的小衣裳,紅的喜慶,黃的鮮明,藍的安靜,白的雅致,梁琴見了很是喜愛。

  當中亦有幾件是秀了白茉莉與藍碎花的羅裙襖子,只是梁琴如今還在月子里,輕易換不得。

  梁琴對這些新衣裳可謂是愛不釋手,詢問這是從哪兒捎來的。

  梁棋笑顛顛的說一半是她托她家男人從蘇杭地區(qū)帶回來的,另一半是她的婆家親眷們特意為梁琴母女倆縫制的。

  梁琴聽后喜笑顏開,忙讓梁棋替她謝過親家母。

  此時,國梅恰好從外頭玩耍回來,見母親的床上擺滿了精致的花衣裳,忍不住上手去摸。誰知待要伸出手去時,即刻被梁琴打回了雙手,并被叱罵道:“沒教養(yǎng)的小畜生,臟爪子往哪兒擱呢!想要花衣裳嚷你爸給你買去!”

  國梅被突如其來的辱罵嚇得一激靈,瞪著大眼睛呆望著母親。

  梁棋見狀,也立馬把衣服重新收進匣子里,像是怕沾染上晦氣似的。

  張嫂從里屋聽到廂房這頭傳來的動靜,當即走了過去把國梅領(lǐng)了出來,還一邊忙著向二位小姐賠不是,責怪自己沒看住小孩。

  張嫂心疼地把國梅拉到廚房的角落里,塞給她一塊綠豆糕,說道:“梅小姐,往后別在你爹爹不在時去你母親的房里哈?”

  國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張嫂見國梅很是受教,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到外頭玩兒去吧。”

  見國梅被帶下去了,梁棋方又開口說道:“如今姐姐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梁琴聽后苦笑了兩聲,說什么月明不月明的,她只希望日后在這個家中能多有一份依靠和保障罷了。

  梁棋笑著說自己的姐姐真是人癡被人欺的善良人,有了這個小娃娃,還怕她家男人不待她好?

  說完,梁琴的臉上又變得凝重了幾分。

  她虛嘆了一口氣,方說道:“哪還有什么日后啊!就連這小娃娃都是費盡心力才得來的,日后的事,誰又知道呢……我已經(jīng)不敢奢想了。”

  梁棋見姐姐這般愁言愁語得厲害,為自己的姐姐打氣道:“我的好姐姐,你別氣餒得太早呀!男人嘛,有了第一次總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就算他憋得過初一,也忍不了十五!況且,你若想要,還能沒有法子嗎?”

  梁琴微微抬眼,問道:“你的意思是……在依那玩意兒一回嗎?”

  梁棋這回倒夸贊自己的姐姐聰明了,她笑著點點頭表示正有此意。

  “依得了這次,難道下半輩子都得依靠那玩意兒嗎?”梁琴冷笑道。

  隨后,她重重嘆了口氣,詢問道:“你給我的那些‘丹鹿釀’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兒?”

  梁棋見自己的姐姐當真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蠢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笑又癲的身子前仰后合的。她回道:“姐姐當真是癡人有傻福啊!那玩意兒可是上好的藥酒呢!是我家男人北上時從北方捎回來的鹿血酒。男人喝了,準保藥到病除,子孫滿堂!”

  梁琴聽后,本就紅潤的尖臉變得更加緋紅了,像是做賊心虛被人拆穿似的羞愧難當。

  梁琴本以為那晚林喬待她是動了真情實意的,誰料這股存在心底的虛想到底還是被現(xiàn)實給擊碎了。

  見梁琴心情漸漸變得暗淡起來,梁棋又重新打開了一處話匣子,繪聲繪色地說起近來她聽到的鎮(zhèn)上的一些奇聞軼事來……

  話說前不久,梁棋從一些婦孺婆娘的口中聽說了一件軼聞。

  聽聞鄰鎮(zhèn)一戶姓李的人家千里迢迢從北平回到鄉(xiāng)下尋根問祖,但是千尋萬覓都找不到他家的祖墳。

  原來那李家的兒子李氏是從小就被父母托付給人代養(yǎng)的,自小便與自己的生身父母失了聯(lián)系,其養(yǎng)父母在彌留之際才將他的出生來歷告與他知,叮囑他切勿數(shù)典忘祖,并希望他能早日認祖歸宗,這才使那李氏踏上了尋覓先祖的歸途。

  可惜的是,由于年歲久遠,霍亂年間死去的人如今已經(jīng)鮮少人知道他們的后續(xù)下落了,因此李氏找尋許久后仍毫無頭緒。

  村里的一些長老注意到了這位他,便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到城郊一處南姓人家請教一趟。

  因那南姓人家祖上三代皆是相士,精通卜筮、堪輿、命理、相術(shù)、占夢、擇吉等法事,擁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領(lǐng)。或許那南姓人家真能算出李氏的所求所愿也不一定。

  登門拜訪后,那南家的老爺子隨即給李氏卜了一卦,告給李氏知曉其所求答案就在日暮西沉時。

  “日暮西沉時?”李氏撓撓腦袋,一頭霧水的望著南老爺子。

  欲讓這老頭子再點說一番,但是被他拒絕了,只道:“世人不可參透天機,還得自行琢磨。”

  李氏回去思想一番后,才探出了個所以然來。

  李氏如今所處的小鎮(zhèn)依臨大海,地形平坦開闊,放眼望去天際景象盡收眼底,唯獨小城西面有座傍海而臥的小山丘。凳上丘頂后,小城的風光便可一覽無余。

  鎮(zhèn)上人為這座小山取名為冠嶺,只因其地理位置尤為特殊的緣故,日暮西山時,暖陽余暈被冠嶺所阻隔,遠遠眺望發(fā)覺那山頭頗像一頂散發(fā)著華燦金光的王冠。

  李氏也不敢肯定自己心中所想是真是假,半信半疑地來到了冠嶺,可是在連摸帶爬四處找尋下依舊是未果,氣得他直拍腦袋罵自己是蠢驢出世,竟然會相信這等邪言!

  正要打道回府之際,李氏突然被腳下的一塊頑石所絆倒,重重地跌落至一處隱蔽在斜坡的深坑里,待其腦袋清醒抬頭觀望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袋前方是一塊已被荒草斜陽隱藏了數(shù)年的殘頹墓碑,墓碑上題有字跡:李氏煥雄與妻梁氏清鳳之墓……

  這一故事傳開后,那城郊的南家老爺子逐漸有了些聲望。鎮(zhèn)上各界鄉(xiāng)紳紛紛登門拜訪,手上捎的禮物又是鮑參翅肚又是奇珍異寶的,只為了讓那南老爺子樂呵一番,好給他們算出一卜吉利卦。

  梁琴聽了梁棋的敘述后不屑地笑了幾聲,頗有幾分埋怨般責備起她這個二妹妹來。明明是妹妹蠢如鼠豕,盡信那些邪典歪教,反倒先怪罪起她癡笨來了。

  梁棋賭氣似的裝作一副不再搭理的模樣,待梁琴向她陪了禮后她才又開口說道:“姐姐何不去試試?”

  梁琴半知半解地瞧著梁棋。

  梁棋接著說道:“眼下姐姐已有了保障,日后的地位自是不用再擔心了。可是,這夫妻間的情分又有幾分把握呢?”

  聽了梁棋的讒言,梁琴對這位老相士的本事倒是開始變得疑信參半了。

  果然,之后在梁棋的旁敲側(cè)擊之下,梁琴終究還是抵不住好奇心的作祟,與二妹妹選了個日子,打算一同去造訪那位傳聞中的老相士。

  不日,梁琴與妹妹梁棋來到城郊,經(jīng)過多番打聽后,終于尋到了那戶南姓人家。

  南家人見是前來求卦的婦人,一個模樣年輕的小伙子隨即將梁琴與梁棋請進了屋中,并給兩位招呼好茶水,而后才退回屋里去請出家里的老爺子。

  只見那南老爺子杵著一根微微發(fā)著虛黑的竹節(jié)拐杖,佝僂著腰身在年輕小伙子的攙扶下才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等到老爺子落座后,梁家姐妹二人才仔細看清這老頭子的模樣。

  他身形枯槁,老年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臉上和脖頸處,再加上已是垂暮之年的緣故,愈發(fā)將他通身的氣虛體弱顯現(xiàn)了出來。

  梁琴恐怕是聞到了一絲從老頭子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腐臭味道,于是取下別在大襟處的手帕,虛掩著自己那敏感似狗般的口鼻。

  梁棋倒是絲毫不嫌棄,落落大方地端坐在椅子上,復(fù)又喝了一口茶,才開口說道:“此番前來,是想請老爺子您幫咱們算上一卦,好讓咱們姐妹倆安心。”

  南老爺子聽后抬眼瞄了一眼梁棋,見其印堂飽滿,雙目炯亮,鵝臉小嘴,于是和善地笑道:“夫人倒是不必擔憂,您相貌端秀,姿容豐茂,是汝夫之所福,此乃旺夫耀祖之貌!”

  梁棋聽老相士這番解釋,心中自然是喜悅有加,只是這番言語早就在她意料之中的,因是早年間說親的時候,媒婆早已為她覓了幾位相士來替她看相,這些相士無一不夸贊梁棋的卦相是命里注定擁有光耀門楣的福分,正因如此,如今梁家四姐妹里,唯獨梁棋嫁得最好,是鎮(zhèn)上名副其實的闊少奶奶。如今再聽這南老爺子說起自己的卦象來時,感觸倒不如從前那般大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南老爺子實在算不得是位庸才的。

  梁棋給姐姐遞了個眼色,微微點點頭,意思是說這老相士確實信得過。

  梁琴在一旁見了自己的妹妹被這般夸贊后愈發(fā)激動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放下掩著口鼻的手帕,說道:“老人家,那您看我呢?我的卦象如何?”

  聽到梁琴的言語聲,南老爺子這才注意到身旁還有另一位婦人。可笑的是,由于梁琴與梁棋二人的樣貌相差甚遠,此時的南老爺子誤以為梁琴是梁棋身邊的一個老丫頭。

  梁琴將她那雙葡萄似的的黑眼珠子瞪得老大,用一副極其期待的神情望著南老爺子,再三懇請道:“煩請老爺子您賜教。”

  南老爺子微微頷首,開始全神貫注地為梁琴占起卦相來。

  端詳了片刻后,南老爺子似乎是覺出了不妥,遲遲不肯言語,遂又重新算了一遍,這回才真的感到有些難以啟齒起來。

  待南老爺子平復(fù)下內(nèi)心的波瀾后,方開口說道:“其實面相八字一說不過是些疑神疑鬼的手段,信則有,不信則無。有些人即便是信了,也是信命不認命,到頭來所求所想皆無所應(yīng)驗,所以二位對所求之事大可不必太依賴命理這一套。”

  梁家姐妹倆似懂非懂地聽著,對南老爺子所說的那些撲朔迷離的話語一竅不通。

  梁棋見狀,對南老爺子說道:“老人家所言,我倆并不十分明了。婦孺人家少習文典,對您的說辭實在是茫然不解。”

  南老爺子聽后無奈地詢問起梁家姐妹來:“二位是否是因為姻緣之事才前來求卦的?”

  梁家姐妹聽后面面相覷又互不言語,南老爺子接著說道:“俗語也有說道,夫妻之間,歷來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因此您不用過于焦慮,最要緊的是珍惜眼下的日子,而不是凡是都跟對方斤斤計較。”

  說完后,南老爺子抬頭看著梁琴,隨后又將眼簾沉下來,把頭別過一旁去了。

  見這老頭子算得這般準確,梁琴便是更不肯將就這套說辭了,硬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梁棋則在一旁繼續(xù)幫嘴勸道:“老爺子您心里有話不妨直說,咱們既然來了,就是為了求得一個所以然的!”

  南老爺子猶豫再三,還是對梁琴說出了實情:“恕老身直言,您眼窩深陷,唇掀鼻踏,嘴尖似狐,牙凸似猴,此乃克夫之相也!再者,老身看了您的八字后,算出您與你家男人是八字不合的姻緣,過得來相安無事則彼此安好,過不來那最后吃虧守寡的也只能是你自己!”

  南老爺子話音剛落,梁琴當下變得大驚失色,心窩里像是被一塊石頭給堵住了氣管,直叫她喘不上氣來。

  身側(cè)的梁棋聽后也變得瞠目結(jié)舌的,立刻用手扶著梁琴的身子,想要安慰姐姐,但一直舌橋不下,心里的話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南老爺子想再說下去,誰料坐在他正前方的梁琴突然變得暴跳如雷,仿佛一刻被引燃的爆彈一股子全炸了開來。

  梁琴一把抓起茶幾上的桌布,連同桌上的茶具一并掀翻在地,氣勢凌人地站起身來指著南老爺子的鼻子破口大罵道:“庸相!庸相!一定是想訛咱們這些婦道人家好讓咱們給你倒貼錢財消災(zāi)!我今天必定要把你們這一大家子神棍給趕出這個鎮(zhèn)子!趕出咱們地界!”

  話音未落,就見梁琴抓起了一把放置在墻角的鋤頭,猛地朝南老爺子揮去,但是自己又因為吃不了那鋤頭的重量,反倒把自己給絆倒了。

  南老爺子的兒子從里屋聽到動靜后就趕緊跑了出來,見眼前這一片狼藉的場面,忙上前去阻止。眼前的這個女人猶如一個失心瘋的神經(jīng)病,南老爺子立馬被自己的兒子扶回了房里躲了起來。

  梁棋見場面已經(jīng)被自己的姐姐攪得失去了控制,于是趁著梁琴還因為剛才的跌倒而處在神情恍惚仍未清醒的狀態(tài)里,趕緊跑上前去扶起了癱軟在一旁的姐姐,跌跌撞撞地把梁琴帶離了此地。

  回到家后,梁棋啼哭不止,哀鳴聲幽幽怨怨地在房子里回蕩著,配合著梁琴那張被淚水浸濕的狐臉,乍一眼看去以為是一只狐鬼在凄厲哀嚎。

  梁棋吩咐了張嫂將國梅從房里抱出去,以免讓那小娃娃見著了自己那平日里趾高氣揚的娘如今這幅狼狽模樣而漲了她的得意。

  梁琴匍匐在被褥上,用枕頭蒙著臉,使勁兒地哭著,一邊悲嚎著一邊說道:“我上輩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呀!先是攤上那要死不活的男人!后來又攤上那要活不死的妖娃娃!如今倒好,就連那算命的神棍都要咒我活該守寡!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我干脆一了百了算了!”

  話還未說完就見梁琴拼了命地用自己的腦袋狠狠地砸著床板,只是那床板上墊了一層厚厚的褥子,對她實在是造不成傷害。

  梁棋用手掌輕輕地撫摸著梁琴的后背,安慰道:“姐姐也別太傷心了,一家之言罷了!誰知道那相士是真靈驗還是假作怪呢!那些算命的神棍一般不都是疑神疑鬼地給人下套嗎?咱們可不能就這樣著了他的套啊!”

  梁琴聽了仍是不為所動,哀哀戚戚地說道:“那老神棍言之鑿鑿的,哪還像是在裝神弄鬼啊!連你,他都算出來了是個福氣富貴之人了,偏我就是個克夫的掃把星!”

  梁棋聽了連忙說道:“嗐!他說的你就盡信了?凡是干這行的神棍有哪個不是想說好話巴結(jié)人的?要不然誰還會往他們身上倒貼錢財呢?”

  雖是嘴上這般說著,實則在梁棋的心里,已經(jīng)認定了梁琴正如那南老爺子說的是個克夫女!全盤否決南老爺子的那番說辭,對于梁棋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一旦相信了,無疑就是在自打臉,否定了之前南老爺子對她的“一番美言”。

  梁琴即刻轉(zhuǎn)過頭來反駁道:“那憑什么只巴結(jié)你不巴結(jié)我啊!”

  這么一問,真真把梁棋給問住了。若果說是因為那老頭子以貌取人的緣故,那即便是自圓其說了老頭子的話,也會讓自己的姐姐覺得她這個當妹妹的在姐姐背后又補上了一刀,如此這般,梁棋就里外不是人了!一時間,梁棋竟語塞起來,不知該如何回答姐姐的問題。

  見妹妹無話可說了,梁琴這下哭得愈發(fā)傷心欲絕了。

  與此同時,另一聲哀鳴突然闖進了梁琴的耳朵里,抬眼一看,發(fā)現(xiàn)梁棋居然比她哭得更為慘烈。

  梁琴滿腹疑團地正了正身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為何會哭得這般肝腸寸斷,遂問道:“我哭是因為被那死老頭子下了咒,你哭又是為哪般?”

  梁棋泣不成聲地佝僂著身子蜷縮在一旁,倒吸了一口涼氣后說道:“我哭,我哭是因為我受了奇恥大辱!我哭是因為我的良家名聲受了玷污!”

  梁琴一邊擦去自己臉上的眼淚,一邊百思不解地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怎么平白無故說出這些話?”

  梁棋撕心裂肺地扯著嗓門說道:“憑什么巴結(jié)我?一定是饞了我的身子才會一個勁兒地朝我示好!若說命苦,該哭該訴的那個應(yīng)該是我呀姐姐!”

  被梁棋這么一點撥,梁琴頓時茅塞頓開了,喃喃思考道:“我說怎么咱們一進門那死老頭子就一個勁兒地在與你搭話,原來是想老牛吃嫩草!真是個猥瑣下作的死老頭!”

  當下,梁棋哭得更加聲嘶力竭了,扯著衣袂的滾邊直呼自己立馬要去跳海,好洗凈自己身上的清白!

  梁琴越想越覺出心里不是滋味,義正言辭地說道:“這個死老頭子真是敗類,先是饞了你的身子,后來又對我下咒,不收拾了這等混賬實在是難平心頭怒火!”

  梁棋怯怯地問道:“姐姐這是要如何?難道還要放火燒山將他趕出咱們這兒不成?”

  梁琴若有所思地說道:“是要趕他們出去,但不能讓咱們婦道人家出手,咱們這些老弱婦孺說的話也不及男人說的話有威信,所以咱們還得另尋他法……況且,咱們也不能讓人知道了你受了辱,所以……”

  梁棋拭凈了臉上的淚痕,茫然無措地看著梁琴。

  梁琴將她拉進身邊,低語道:“咱們還得請三妹妹幫幫忙!”

  幾日過后,梁琴又攜著自己的三妹妹梁書一同去那相士的家中賠禮道歉去了。

  敲門時,過來應(yīng)門的依舊是上回那個小伙子。見是梁琴,恐以為是瘋婆娘又找上門來胡攪蠻纏一番,當下并不敢立馬開門迎客。

  梁書不解地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見了人又關(guān)了門?”

  梁琴苦笑著給三妹妹解釋道:“嗐!這家子人好客,見是我等貴賓,估計在里頭忙著收拾屋子呢!上回我和你棋姐姐來時,他們也是這般殷勤講究的!”

  這邊說完后,梁琴又扯著嗓門大喊:“老爺子!是我!梁家的大妹子!上回是咱們禮數(shù)不周,這回咱們是來賠禮道歉來的!老爺子快開開門吶!”

  梁書聽了姐姐的一番論調(diào),腦袋里又泛起了一層疑惑:“賠禮道歉?這又是哪一出?”

  梁琴連忙做出一副害臊的神態(tài)用手在自己的胸前做著拂塵的手勢說道:“嗐!還不是你二姐姐上回在人家這兒失了禮數(shù),這回隨你來我也是順道替她還個人情。大家都是街坊四鄰,有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情分在里頭,總不能在人背后落下口舌!你說對吧?”

  梁書聽了后傻傻地點了點頭。

  這時,門被打開了。只見那年輕人怯怯地對著她們說了一句:“二位請進。”

  待年輕人將梁家姐妹倆引向座椅端茶倒水后方解釋道:“二位抱歉,家父近來身子不適,恐怕是不能出來接待二位了,所以特命我前來招待兩位,順道給兩位誠誠懇懇地賠個不是。”

  見那小伙子似乎欲要對著姐妹倆奉茶作揖,梁琴趕忙上前阻止道:“見外了見外了!街坊鄰里的交情哪還有隔夜仇啊!”

  小伙子連聲道:“是咱們家疏忽怠慢了,還請夫人大人不記小人過!”

  梁琴見他一直推諉著,遂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就順著你的心意吧!”

  此番景象,一旁的梁書看得一頭霧水。

  半晌,梁琴又說道:“今日前來,一來是為了那日冒失的舉止而道歉;二來小婦也想讓令尊替我這個妹妹算上一卦。”

  那小伙子聽說梁家姐妹倆又是來算卦相的,心里隨即猛顫了一下,說:“可家父身子實在不適,怕是不能答應(yīng)您這番請求了。”

  梁琴心有疑惑,問道:“令尊生的是什么病呀?”

  其實那南老爺子得的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自梁琴那日大鬧一場后,老爺子就被眼前雞飛狗跳的場景嚇得舊疾復(fù)發(fā)了,再加上又受了風寒,過后便因為此番驚懼而一直臥床不起,但小伙子也不好當著梁琴的面將過錯直接怪罪在梁琴頭上,如若再口不擇言,那方才的賠禮道歉也就功虧一簣了。

  于是那小伙子假裝事無大礙一般搪塞著說道:“家父只是染上了風寒,如今已不大礙事了。”

  梁琴聽是這么一回事,臉上也露出了幾分虛情假意的微笑,進而又轉(zhuǎn)變成一臉可惜的神情說道:“怪可惜的!我還想讓老爺子再顯神通給咱們指點一下迷津呢。”

  一旁的梁書也隱隱現(xiàn)出一絲惻隱之情,但是并不作言語。

  三人皆沉默著,誰都不知道話匣子該往哪兒開。

  梁琴正要端起茶杯想飲一口熱茶,然而腦子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方又開口說道:“既然令尊干不了這差事,那為何你不替他分擔分擔呢?”

  小伙子聽后臉上浮現(xiàn)出些微游移不定的神情。

  梁琴見那小子不聲不響地呆在那全無反應(yīng),又接著說道:“俗話說得好,所謂子承父業(yè),想必你們家老爺子也是一早就把這項獨門絕學(xué)傳授給了你,終有一日你亦是要繼承的,這又何需猶疑再三呢?”

  梁琴苦口婆心的作態(tài)倒是真把那年輕小伙說得有些躍躍欲試了。梁琴見狀,趕緊軟著嗓子嘆氣道:“哎呀!我這妹妹也是命苦的一個女人,成親了好些年了也不見有所生養(yǎng),他們夫妻兩人早年也是不容易的,如今又是命里缺福!她公婆說,若再無生養(yǎng)就以七出之罪為由休了她!”

  見姐姐把自己的家丑一股腦地往外人頭上倒去,梁書坐不住了,掰扯著梁琴的衣裳埋怨道:“姐姐!”

  梁琴性情清冷地白了一眼梁書,責備道:“蠢笨的丫頭!你懂什么!姐姐這是為你好!”

  梁書雖然自覺羞愧,但也不再有動作了。

  見這梁家小妹妹這般可憐,小伙子倒是流露出了幾分同情,亦隨著梁琴的話語哀嘆了一聲。

  梁琴又道:“小伙子,別再猶猶豫豫的了!咱們是信得過你們爺倆才專程前來的,你就替老爺子為我三妹妹算上一卦吧!”

  小伙子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呼出一口長長的氣息,說道:“那就給這位夫人占卜一卦吧!”

  見小伙這樣一說,梁琴臉上亦顯現(xiàn)出了如愿以償?shù)男θ荨?p>  因為方才說了一席話,梁琴的嘴又感覺口干舌燥起來,正想端起茶杯往嘴里送一口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已然見底了,遂又瞟了一眼三妹的杯子,同樣是瞧見了沉浸在杯底里的茶葉,于是梁琴向小伙子說道:“呀!光顧著和咱們說話,這小兄弟倒忘了給咱們添茶水了。”

  一聽坐在自己身前的夫人這么一說,那小伙連忙欠著身站起來恭恭謹謹?shù)卣f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我這就去再給兩位夫人添一壺新茶。”

  正說著,小兄弟的手里已經(jīng)端起了茶壺快步向廚屋走去了。

  見他走遠了,梁書才開口,擔心地向梁琴詢問道:“這家相士真的那么靈驗嗎?”

  梁琴見事已至此,梁書還是揣懷著這般猶猶疑疑的性情,遂心煩意亂地回道:“做姐姐的還會給自己的妹妹挖坑不成?”

  梁書見長姐的語氣仍是那么篤定,這才感到略微放心些。

  那小兄弟在廚屋里摸索了許久也未見動靜,這邊的梁琴已顯得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二話不說便站了起來,搓手頓腳地像個鬼魅一般在屋里走來走去,一邊走著還一邊從嘴里發(fā)出虛微的惋惜聲:“可惜呀可惜!嘖嘖!”

  梁書覺得梁琴在自己的跟前晃來晃去礙眼得厲害,便道:“長姐過來坐著吧,你這樣晃蕩得我頭愈發(fā)疼了!”

  梁琴似是沒有聽到,自顧自地在屋子里動手動腳。她拿起方才那小兄弟喝水的杯子說道:“你瞧,就連他們家自己用的鍋碗瓢盆都透著一股子寒酸味兒!”

  梁書覺得梁琴言語間只在是過于勢力了些,遂不作多言語,只將頭別過一邊去不再望著她。

  梁琴正嘀咕著,那小兄弟已經(jīng)端了茶水輕手輕腳地走出來了。

  待茶水再次斟滿杯子后,梁琴與梁書端起了各自的杯子喝了幾口剛沏好的熱茶。

  那小兄弟也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些,押了幾口后又聽到了梁琴的說話聲。

  “小兄弟,你家老爺子住在哪間廂房啊?”梁琴問道。

  他先是一愣,然后才回道:“最里頭那間廂房。”

  梁琴又往自己嘴里送來一口茶,假裝無意地問道:“不如我去里屋探視一下老爺子吧?你就在這兒替我家妹妹看看相如何?”

  小兄弟不知梁琴意圖為何,心下遲疑了一陣。

  還未等小兄弟回復(fù),梁琴又接著說道:“放心吧,我只是想去給你家老爺子賠個不是,別的再無其他!”

  那小兄弟見梁琴向自己做了保證,便也同意她去了。當下,廳堂里只剩下他與梁書待在一塊分析著卦相。

  里屋的景象要比梁琴想象中的灰暗得多。

  不論是房梁上方還是墻角都積累著一層厚實的泥垢,斑駁的墻壁隨處可見的是因磕碰造成的殘缺不全的凹陷,有部分墻體甚至裸露出了光禿禿的泥磚。

  里屋廊下堆著一些農(nóng)具,由于光線暗淡,梁琴沒看仔細是什么東西,想著應(yīng)該是鋤頭、扁擔、犁耙之類的工具,這些東西雜亂無章的堆放在地上,弄得屋里的景象一片狼藉。

  愈往深處走去,屋內(nèi)的光線變得越來越黯淡了。待真正走到最里頭的廂房時,便是人臉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活生生成了一個矗立的影子。

  一個枯瘦的人影平躺在床上,梁琴走近后才可以清晰地聽到從他嘴里發(fā)出的喘氣聲。接著,一種有氣無力的聲音從那人影嘴里說了出來:“回來了……總算打發(fā)那女人走了……”

  梁琴聽后,突然在黑暗中俏著聲線回道:“打發(fā)了誰呀?老爺子!”

  南老爺子覺得應(yīng)答的聲音不大對,陡然一震后,才艱難地將身子撐起來,但是由于精氣不足,身軀仍是原封不動地待在原地躺著。

  沒想到這老頭子已是病到這番地步!梁琴在心里想著。

  于是南老爺子只好轉(zhuǎn)過頭來試圖努力地去辨認那個在黑暗中的剪影。

  梁琴舉起了一只手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帶著譏諷的語氣說道:“這才過了幾天呀?您老人家就不認得我了?”

  仔細一聽,南老爺子終才發(fā)覺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剪影正是害他如今躺在這兒的野蠻婆娘。頓時,南老爺子咽喉里便涌上了一口惡氣,但又苦于無處可泄,又只好獨自往肚子里咽下去!

  南老爺子平復(fù)了內(nèi)心的滿腔不甘后,才開口用虛弱的語氣說道:“你來做什么?”

  梁琴顯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回應(yīng)道:“自是來感恩戴德的!”

  南老爺子心里知道這婆娘不簡單,遂苦兮兮地央求道:“夫人您就放過我吧!您就當那日是我胡說八道了,成嗎?”

  說完,梁琴便自覺怒火攻心,盛氣凌人地斥道:“胡說八道?區(qū)區(qū)一句胡說八道就想善罷甘休?你想的未免也太風輕云淡了!”

  南老爺子像是被梁琴這突如其來的發(fā)怒給嚇著了,說話的語氣又比之前微弱了一些:“那……那夫人還想怎么辦?老身給您賠禮道歉還不成嗎?”

  梁琴不屑一顧地說道:“您多大的本事啊!一個賠禮道歉就能一筆勾銷了,天皇老子都沒有這么大的口氣!”

  老爺子這下真急了心眼,委聲哀求道:“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消氣兒啊?我的姑奶奶喲!”

  說著說著,梁琴便愈發(fā)窩火了,直接上前指著老頭子的鼻子罵道:“你個臭老道!那日你這破撥鑼嘴咒我死男人,如今又想讓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你!老娘告訴你,我可不是像個外頭那些鶯鶯燕燕慣了的小女人,誰要是得罪了我,我偏不讓他有好日子過!”

  這下老爺子的喘氣聲更加粗重了,雖是沒有說話,但依舊有著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無力感在纏繞著他,便是想說也無濟于事!

  梁琴看這老頭子的羸弱樣覺著實在可笑,以為他在故弄玄虛好博取自己的同情,進而導(dǎo)致她的語氣中又添加了一分冰冷,梁琴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別以為你一把年紀了我就不能拿你怎樣!我有的是辦法治你們這一家子!”

  聽到這鐵石心腸的話語,南老爺子算是斷定了梁琴不僅不會放過他,而且還可能會牽連他那兒子,遂二話不說便對著梁琴伏乞道:“夫人您就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們爺倆也是千辛萬苦才來到此地,一路上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如今好不容易才在此落地生根,可再容不得半點折騰了啊!”

  南老爺子卑微得眼看著就要即刻下跪乞求了,只是不論說再多好言好語,梁琴仍是一副冷面如霜的模樣,仿佛她只是一位正在觀看伶人扮戲的觀眾似的。

  就在此時,屋外的一聲驚聲尖叫突然間以迅雷之勢扎入了梁琴的耳中,南老爺子聽了亦感到虎軀一震。

  梁琴當即便往屋外小跑出去,沖入眼簾的竟是那小兄弟正在對著梁書做起圖謀不軌的事來!梁書早就因為驚嚇而癱軟在了太師椅上,驚懼地撕扯著嗓子尖聲吶喊著。

  梁琴趕緊沖上前去,一把抓扯住那男子后頸處的衣服,用盡最大的力道將他從梁書身上拉扯開來。這猛的一拉,那小兄弟頃刻間便失去了重心,狠狠地往地上摔了個踉蹌!

  梁琴轉(zhuǎn)瞬之間便將身子擋在了梁書前頭,梁書還停留在驚魂未定的驚嚇中,梁琴感覺出梁書正在她身后哆嗦著身子。

  那小兄弟還在因為摔倒而處在一片恍惚的狀態(tài)中,梁琴就氣急敗壞地怒罵起來:“好哇!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居然趁我不在便對我的妹妹動手動腳,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膽了!”

  這時,那南老爺子也從里屋跌跌撞撞地杵著拐杖走了出來,還未了解事情的原委,只看見自己的兒子正匍匐在地,于是趕緊上前將他扶起。

  未等老頭開始辯解,梁琴又破口唾罵道:“你這老不死的東西!虧我們還如此相信你,想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誰知你們簡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是個本性難移的狗玩意兒!就連你那寶貝兒子的心腸也壞得像塊腐肉,惡臭至極!”

  南老爺子還處在懵然的狀況里,便是想辯駁也不知從何說起,幾次三番地想與梁琴解釋又被梁琴咄咄逼人的架勢壓得欲言又止了。

  梁琴接著罵道:“你們這兩個死性不改的禽獸,上回你這死老頭子咒我死男人,這回你這死小子又羞辱我妹妹!怎的?是不是凡是來你們家的女客你們都得摸一摸嘗一嘗啊!”

  南老爺子這回算是明白了梁琴如今這幅破口大罵的嘴臉是從何而來了,于是據(jù)理力爭道:“你說這話就有些無中生有了!我們一家世代清白,絕不會做出此等齷齪下流之事!”

  見老頭子拒不承認,梁琴更加覺得怒火中燒,她面紅耳赤地鉚足了勁兒與那老頭子唇槍舌劍起來:“我都親眼看見你家的寶貝兒子對我的妹妹動手動腳了,您個老不死的居然還在這兒耍賴!一把年紀的人,土都快埋了半截身子了還這么不要臉!”

  南老爺子用力拍著胸脯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們清者自清,天地明鑒!何罪之有!”

  說完,南老爺子便擺出一副坦坦蕩蕩的架勢,企圖以襟懷坦蕩之姿來向?qū)Ψ阶C明自己的兒子的的確確是清風高節(jié)之人!

  但梁琴絲毫沒有任何觸動,仍是雷霆萬鈞地說道:“老頭子說瞎話簡直不眨眼!看你兒子現(xiàn)在這幅面紅耳赤的模樣,怕是也難以證明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我看你是在自打自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罷了!”

  南老爺子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兒子,見其確實臉紅耳熱得厲害,正瞇著眼癡笑著向不遠處的梁書調(diào)著情。南老爺子霎時間突覺臉紅筋漲,此時再也無話可說了!

  梁琴見狀,譏笑道:“呵!這下還敢再顛倒黑白!怕是連你自己的眼睛都撒不了這種自欺欺人的彌天大謊!你那癡癲的兒子就是最好的證據(jù)!由不得你說不認就不認!”

  南老爺子仍理直氣壯地用體內(nèi)所剩不多的精氣吼道:“我說沒這回事便是沒這回事!這里頭定有貓膩!一定有貓膩!”

  老爺子俯下身去,用手捧著他兒子的臉怒罵道:“你這小兔崽子倒是說話啊!難不成真就讓人這樣訛死你嗎!”

  但是兒子卻無動于衷,昏昏欲睡的一對迷離眼神似醒非睡地掛在臉上,顯得他的神情更為癡迷呆滯了。

  梁琴依舊怒不可遏地嚷道:“既然你們不認,那好!咱們就讓鄉(xiāng)親們來評評理!”

  梁琴待要去找?guī)褪郑簳⒓瓷锨皵r了下來,哭著央求道:“長姐,別啊!家丑不可外揚,你這樣我以后還怎么面對鄉(xiāng)親鄰里,不成啊!”

  梁琴倒也不顧妹妹的阻攔,一把撥開了那緊緊拽著自己衣服的手,悲哀道:“真是個不開竅的豬腦子!不去將他們的罪行公之于眾,他日閑言碎語傳起來怕是描述得比今日還污濁!”

  梁琴一面罵罵嚷嚷,一面跑出了南家,梁書隨即也哭哭啼啼地追了出去。

  離開南家后,梁琴便帶著妹妹梁書直奔鎮(zhèn)長的家里。

  鎮(zhèn)長與梁老爺原是世交,雖非親戚但一直有著兄弟情分。見是兩位梁家小姐登門拜訪,下人趕緊將她們請了進來,待招呼其坐下后又去請了鎮(zhèn)長出來。

  一見到鎮(zhèn)長,梁琴便開始哭喪起臉來,憐兮兮地央求鎮(zhèn)長替她們姐妹二人做主,一旁的梁書哭得更是厲害,梨花帶雨的臉龐被淚水暈染得雙頰潮紅,淚水止不住似的一直往外淌。

  看著兩位侄女淚如雨下的模樣,鎮(zhèn)長全然無解地詢問道:“這是怎的回事?”

  這樣一問,姐妹二人哭得愈發(fā)傷心了。待擦去淚水后,梁琴遂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告知給鎮(zhèn)長聽,鎮(zhèn)長頓時勃然大怒,厚實的手掌猛因憤怒而猛拍著桌面,桌上的茶具連帶著也被震懾得顫抖著身子,仿佛鎮(zhèn)長身上的怒火已然遷怒于它們似的。

  鎮(zhèn)長揚言,就算不是因著梁老爺與他是世交,憑那南家父子倆做下的齷齪事,他鎮(zhèn)長如今也要為了梁琴與梁書姐妹二人替天行道一番!

  梁琴聽到鎮(zhèn)長這番言語,連忙帶著妹妹梁書向鎮(zhèn)長行了一個大禮,動作柔弱溫婉,倒真讓旁邊的下人相信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了。

  鎮(zhèn)長一把將她們扶起,寬慰道:“你們倆先回去,待我弄清事情的原委后再替你們收拾了他!”

  梁琴一聽鎮(zhèn)長言語之中仍有遲疑,不安地問道:“不是即刻?”

  鎮(zhèn)長沉著氣說道:“人雖得治,但我們也得證據(jù)確鑿,礙于你倆的身份,如果這件事被旁人知道了恐怕書兒往后的日子就不大好過了!”

  梁琴裝作幡然醒悟的模樣回道:“還是鎮(zhèn)長考慮周全,是我等心急了。”

  見鎮(zhèn)長沒接她的話語,梁琴又接著問道:“那鎮(zhèn)長打算如何行事?”

  鎮(zhèn)長轉(zhuǎn)過身去,抬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片刻后說道:“我會派人私底下去打聽打聽這對父子倆的來歷,再著人去調(diào)查他們在鎮(zhèn)上的這些日子里到底還有沒有做下其他傷天害理的事來!倘若有,那就別怪咱們公事公辦了!若果沒有,那咱們也能給他來個暗度陳倉,對外也有了個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你們二人回去靜候佳音即可。”

  梁琴聽鎮(zhèn)長這樣一說,也不好再催促下去,于是便帶著梁書訕訕地離去了。

  回去的路上,梁書的腿腳一直軟著,梁琴無奈只好扶著她的身子,過路的人紛紛看著這對行動萎靡的姐妹,在一旁指手畫腳、交頭接耳地不知道說這些什么。

  梁琴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這個不中用的三丫頭!才被男人這么一嚇就整個焉了,就算咱們守口如瓶,旁的人估計也能猜出個所以然了!咱們梁家的臉可算給你這個窩囊給丟盡了!”

  梁書聽見姐姐斥責的話語,當下又黯然神傷地痛哭流涕起來。她不敢抬頭看著路旁的那些人,生怕被人認了出來知道她方才的那些不齒之事。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方才在鎮(zhèn)長的家中哭個樣子也就罷了!這會兒都過了這么久了還哭!你哭給誰看!”梁琴對梁書的哭泣聲很是心煩意燥,于是又朝著妹妹小聲地罵罵咧咧起來。

  “姐姐你就由著我哭吧,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梁書凄入肝脾似的說道。

  “你方才就不懂得反抗?任由著那畜生爬你身子!”梁琴認為自己的妹妹是塊恨鐵不成鋼的朽木,一臉嫌棄地說道。

  因是怕自己的姐姐指責不休,梁書只好吞聲忍淚,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悲傷。

  梁琴一邊替梁書擦著眼淚,一邊叮囑道:“待會兒回到了家里可不許再哭鬧了!若是被你夫家知道了這事兒,你準得被他們掃地出門!”

  梁書聽后心下害怕起來,身子佝僂得愈發(fā)畏縮了。

  梁琴見著傻妹妹越是這樣說便越是與她唱反調(diào),遂掐了梁書后背罵道:“剛說完你就開始變本加厲,你想被你家男人休了啊!”

  梁書不知該如何是好,慌手慌腳地開始整理起自己的儀容來。

  梁琴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嘖有煩言地說道:“如若你待會兒不懂得怎么應(yīng)付你夫家,那就由我替你把話都說完了便好,聽明白了沒有!”

  梁書默默地點著頭。

  正說著話,姐妹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回到了張家的大門。

  梁家二姐妹離開南家時,那南老爺子的兒子已經(jīng)因為興奮過度而昏倒在地了。

  南老爺子艱難地俯下身去,一邊用拐杖支撐著自己的身子,一邊顫顫巍巍地攙扶起兒子來。但是由于兒子的意識已經(jīng)完全模糊,任憑南老爺子怎么挪騰,兒子也像是一條死蛇一般七歪八扭地癱在地上。

  南老爺子見這樣不是辦法,于是從廚房里拿出了一個瓜瓢,接著又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冷冰冰地往兒子身上澆去。

  在清水的沖灌下,頓然間,那小伙打了個冷顫,腦子里開始重新恢復(fù)了意識。

  只見他在地上佝僂著腰哆哆嗦嗦地抖動著身軀,嘴巴喃喃自語說著些讓人聽不清的話,雙手環(huán)繞著自己的胸膛,生怕受到傷害似的。

  “你終于醒了,阿鈞。”南老爺子上前撫摸著兒子,輕聲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額……額……”南鈞口齒不清地在嘴里咬著字,但是仍聽不清他想表達什么。

  南老爺子知道南鈞醒是醒了,但是意識還處在模模糊糊的狀態(tài)里,于是又對他柔聲說道:“爹扶你起來呵,夜里凍,爹扶你回房呵。”

  許是南鈞也明白了南老爺子的用意,極力地想讓自己站起來。他的一只胳膊被南老爺子用盡了最大的力氣攙扶著,另一只胳膊也在使出自己當下最大的力氣扶著墻面,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在父親的陪伴下將自己的身子挪回到房里。

  今夜的暮色似乎來得比平日里更早些。才一會兒功夫,夕陽的余暈就被漆黑的天幕給取代了,層層黑云遮蔽住了天空上僅有的幾縷光亮,就連那輪月亮仿佛亦被蒙蔽了雙眼似的不見天日。寒鴉的叫聲開始在屋外回蕩著,嘎嘎作響,持續(xù)不停,像是在尋找附近嶄新的腐肉,也似乎是知道即將有一具新的尸食在等待著他們。

  南鈞高熱不退,南老爺子茶飯不思地一直待在房里照看著他。

  自己本是照顧父親的那個,沒想到今日卻是父親在照顧他。想到這里,南鈞心里漸漸泛起了重重歉意。

  雖然南老爺子近兩個時辰里做的只是一些不算粗重的活,但因為氣虛體弱的緣故,南老爺子此時已經(jīng)勞累地閉起了雙眼,駝著腰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睡著了。

  微黃的煤油燈虛弱地映照著眼前這位老者的軀體,他的身軀是卷曲的,上身不得不呈現(xiàn)出畏縮的狀態(tài),燈光使他臉上的褶子更為分明了,仿佛是那久旱未耕的田地,不規(guī)則地暴露出了焦裂的紋路,告訴人們自己已經(jīng)是一塊不中用的廢地了。那交疊在拐杖上的雙手與那雙露出褲腳的腳踝,形如枯槁、血筋盡露,連呼吸聲都那么有氣無力、似有似無。

  南鈞第一次開始真正意識到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年邁到了這般憔悴的地步,于心不忍地把頭轉(zhuǎn)向另一面,不再看著父親。

  興許是被褥的欷歔聲傳進了南老爺子的耳朵里,他微微張開雙眼,見兒子已然醒來,忙上前去照看。

  “爹,別顧我了,您去睡吧。”南鈞托著微弱的語氣說道。

  “你高熱還未完全退去,待你高熱散了,爹再離開吧。”南老爺子摸著南鈞的額頭,不放心地說道。

  “我這么大個人了,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南老爺子越是這樣對他關(guān)懷備至,南鈞就越是羞愧難當。

  “爹不放心啊,就讓爹在這好好照看你一個晚上吧。你剛淋了涼水才發(fā)的高熱,必得仔細照看才好。”

  父親的話最終還是讓南鈞心軟了,他接受了父親的請求,可能在父親的眼中,不論他長成多大,他依舊是從前那個需要父親無微不至的照顧的男孩。

  只是,他不明白方才父親說的那句話是事出何因,確切地說來,他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南鈞只記得自己正在廳堂里為梁家的三小姐占卜卦相,待自己醒來時,已經(jīng)是躺在房間里了。

  “爹,你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為何我會淋了水?為何我如今又躺在了這床上?”南鈞滿腹狐疑地問道。

  “兒啊!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呀!”南老爺子愁緒如麻地回道。

  南鈞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只有未知和疑惑,他微微蹙著眉頭,一聲不應(yīng)地看著父親。

  南老爺子見兒子是真的忘了今日所發(fā)生的種種,當下竟有些欲哭無淚起來。

  “還請父親告知。”南鈞請求道。

  南老爺子看著兒子的眼神中充滿傒幸,他不想再提今日之事,但如今見兒子是真的全然忘卻了種種,于是只好將事情的來因去果悉數(shù)告知給南鈞。

  南鈞聽后,盡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他捶胸頓足地說道:“我南鈞絕對不會是做出此等齷齪之事的小人!”

  南老爺子愁眉鎖眼地勸道:“阿鈞,有些事情既然已然發(fā)生了,再多說辭也遮掩不了犯下的罪行,爹會陪你走過這一關(guān),爹會護著你,就算是拼著這條老命,爹也會!”

  “我沒有做下的事為何要讓我認,這和屈打成招又有什么區(qū)別!”南鈞似是動了怒火,語氣激烈地說道。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你就是做下那件事的罪魁禍首!”南老爺子言辭篤定地呵斥道,片刻后又唉聲嘆氣起來。

  南鈞這回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確實如父親口中描述的那樣,成了萬人口中唾罵的那種無恥小人。

  “可是我為什么什么都記不清了?”南鈞愁眉不展地說道,“為何我只記得那時的我正在替那張夫人卜卦,而后的種種卻又消失殆盡了?”

  南老爺子同樣茫然不解地看著兒子,他相信兒子口中描述的是事實,而不是在為自己的罪行辯解的說辭。

  “我只記得……我只記得當時我正在聽那張夫人說著話,聽著聽著,我就感到肚子里似乎有一團火焰燃燒了起來。這團火焰越燒越大,逐漸在我身體里蔓延開,霎時間這團熱氣就沖到了我的腦子里,仿佛要把我就地燒死似的!”南鈞訴說著他記憶中殘存的片段,“緊接著,我就聽不到對方的講話了,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我只感到全身興奮……后來的事,我就不記得了……”

  “我的兒啊!你這個癥狀像是被人下了迷魂湯的緣故啊!”南老爺子氣急敗壞的說道。

  “迷魂湯?”南鈞似懂非懂地說道,他清楚的地記得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觸碰過他的杯盞,“誰會給我灌了藥?”

  “定是那個狡詐的張夫人!難怪!難怪呀!原來是她們在賊喊捉賊!”南老爺子怒火攻心地說道,“虧她那時還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我當真還以為她受了委屈!這個孽婦!孽婦!”

  “既然事情原委如此,咱們還何必委聲下氣!我不信世人都是傻子,任由悍婦胡作非為!”雖是在病里,但南鈞的話語依舊擲地有聲,“爹,咱們明日就去見鎮(zhèn)長,我南鈞一向光明磊落,我就不信堂堂一鎮(zhèn)之長會包庇此等下作的卑鄙婦人!”

  南老爺子聽了兒子的話后沒有言語,他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想著,如若真如南鈞說的那般輕巧,那這世道就不會如現(xiàn)今這般慘不忍睹了……

  “豈有此理!”

  張生頓然猛拍了一下桌子,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梁書見自己的丈夫如今這幅駭人模樣,當下竟然被嚇得語無倫次。

  梁琴上前勸道:“妹夫先別生氣,我知道咱們書兒吃了虧,但是鎮(zhèn)長已經(jīng)答應(yīng)替咱們做主了!”

  說完,梁琴便輕輕拍著張生的后背,讓其盡量放寬怒火。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張生從沒受過那么大的屈辱,我倒要去會會他,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吃了豹子膽了敢動我張生的女人!”說完,張生便操起了家伙意圖去找那人算賬。

  梁琴趕緊上去攔了下來,急急地勸道:“妹夫,咱們先別輕舉妄動呀!鎮(zhèn)長讓咱們先別打草驚蛇,待他查明了那神棍父子倆的來歷再去報仇也不遲!”

  張生一把撒開梁琴拽著他衣袖的手,怒火噴張地回道:“我怎能不生氣!我張生這輩子還沒受到過這樣的屈辱!”

  梁琴不管不顧,又上前扯住了張生的衣襟,試圖拼盡全力將他攔下來,隨后又說道:“妹夫,你好歹也得顧著你那妻子啊!你這樣堂而皇之地在大伙兒跟前找那人算賬,被人知道了以后我妹妹可怎么再抬頭做人!”

  梁琴的話語點醒了正被怒火沖昏頭腦的張生,他停下了掙脫的動作,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自己的妻子。

  梁書緊緊地縮在椅子一角,看向張生的眼神里盡是愧疚和羞恥的躲閃。她不敢看向自己的男人,不敢直視他那雙嚴肅可怖的眼睛,她沒想到事情發(fā)生得如此猝不及防,更沒想到自己的不恥之事就這樣袒露無遺地攤開在他的眼前,她的反應(yīng)只能告訴他,她能彌補他的只有歉疚,無休止的歉疚……

  彼時,梁琴扶著梁書剛走進張家的大門。眼見四下無人,梁琴急匆匆地扶著妹妹回到了廂房里。

  為著不敢聲張此事,梁琴安頓好三妹后又獨自來到廚屋里砍柴燒水,每樣事情皆親力親為,事無巨細地替妹妹好生張羅好,讓梁書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能洗去身上的污穢。

  熱水燒得滾燙,一波接一波地在鍋里翻滾著。梁琴將鍋中的熱水舀進水桶里,接著提起桶來到了廂房,把水倒進早已準備好的浴桶中。

  梁書在長姐的攙扶下緩步走向欲桶,又小心翼翼地躺進了熱水里。

  她仰著頭顱,兩眼無光地望著頭上的房梁,眼睛里不知何時又被朦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她不敢放聲哭泣,只能哽咽著,將悲傷悉數(shù)吞進嬌弱的身子里。

  梁琴輕輕抓著梁書的一只手,驀然,她看見了手上的一圈紅暈,想是因為方才在南家掙扎過甚而留下的。

  梁琴柔聲詢問道:“還疼嗎?”

  梁書沒理會長姐的關(guān)心,也可能是沒有聽到梁琴的話語,因而對于梁琴的詢問并沒有作答。此刻,她只想將自己與塵世隔絕開來,將即將到來的鄙夷和叱責阻擋在她的視線以外,因而她選擇了沉默,選擇屏蔽掉外界對她的一切問候和干擾。

  梁琴見妹妹不作答,識趣地不再過問了。

  大門的“吱吖”聲突然刺進姐妹倆的耳朵里,梁琴與梁書面面相覷,心存害怕地看著房門,仿佛眼睛能穿透房門看見外頭的動靜似的。片刻后,房門被推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誒?”張生看見里屋的情況,驚訝地應(yīng)了一聲,“看來我回來的不是時候。”說完,尷尬地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梁書見是自己的丈夫,當下把頭轉(zhuǎn)向別處低沉著,不敢與他對視。梁琴亦是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現(xiàn)出了從前心直口快的性子,說道:“嗐!大老爺們兒的!真不害臊!得虧洗澡的是你家的書兒,若正好換我洗那得鬧出多大笑話!”

  說完,張生的臉頓時漲紅了起來。他抓著后腦勺,彎腰歉聲說道:“我這就出去,這就出去。”

  說罷,張生即刻便關(guān)上房門退了出去。

  梁琴看著這憨憨的妹夫,禁不住逗樂似的笑了起來,朝著梁書說道:“妹夫倒是個老實人。”

  梁書仍不言語,她低垂著頭,也不抬眼看一下與她說話的長姐。

  梁琴越是這般說著張生的好話,梁書就越覺得對不住他。

  丈夫的性子梁書比誰都了解,正是因為張生憨直、勤懇、任勞任怨,所以當初梁書放著上好的達官貴人不嫁,偏偏擇了這么個家徒四壁的粗人為夫婿。這些年來丈夫倒也爭氣,辛辛苦苦了好幾年,這一大家子終得過上了幾天好日子。

  梁書看中張生的不僅是他身上那份腳踏實地的品質(zhì),還有張生身上忠誠可靠的德行。當初說親時,親戚姐妹挨個兒來為她開導(dǎo)說教,指名道姓地說著哪家少爺家底殷實,哪家大爺財大氣粗,可梁書偏偏全當了耳旁風都沒聽進去,毫不動搖地選擇了那個住在離家三四里開外的窮小子張生。因為她知道,姐妹們說的那些少爺公子皆是花心之輩,不是甘能托付余生的佳偶伴侶,與張生的日子雖過得比從前清苦些,但夜里睡覺是安心的,白日里干活是踏實的,這一切興許是旁的姐妹一生也求不來的。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份安寧與美好如今已被另一個男人射擊得支離破碎……

  淚仍在淌,但人已經(jīng)憔悴得無聲無息了。

  梁琴見著妹妹又委屈起來,苦口勸道:“三妹,你可別犯糊涂啊!那張生就在門外,被他看見你無緣無故哭起來,這讓他怎么想!我也解釋不清啊!”

  “你還需要解釋什么!若不是你帶我去那南家,就不會發(fā)生這等穢事!”梁書把手從長姐的手掌中抽離,掩著臉面抽泣起來。

  “這會子倒怪起我來了!我還不是為著你好嗎!誰叫你是個不下蛋的母雞啊!”梁琴頓時表現(xiàn)出怫然不悅的模樣懟了回去。

  “難道不是你嗎?你明知道那南家父子倆是不好想與的,偏還要羊入虎口,如今倒好!我這一世的清白無辜就這樣被玷污了!”梁書又止不住地哭了起來,言辭愈發(fā)激烈。

  “那你這個死丫頭現(xiàn)在是想昭告天下嗎!告訴天下人我是個蛇蝎心腸的長姐!是個把自己的妹妹推進火坑的毒婦!好讓大伙兒唾罵我!讓我遺臭萬年!讓我不得好死!”梁琴萬目睚眥地朝著梁書大聲咆哮道,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給生吞活剝了。

  “你去!你去!憑你這份性子,還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怪我當初沒聽四妹的勸與你少些沾染,如今我是真真明白四妹當日對我說的話了!”梁書言語中充滿了憎惡,她惡狠狠地看著梁琴,意圖與長姐對峙到底似的。

  “好哇!好哇!你們倆個賤坯子!我早就料到你與四妹沆瀣一氣,沒想成事到如今還想趁機陰我一把!你倆當真是姐妹情深啊!”梁琴忿恨嗔怒地指著梁書的鼻子罵道。

  “別是四妹對你心存芥蒂,就是我也早就對你厭惡至極!”梁書與梁琴怒視相對,毫無情面地回擊梁琴的話語。

  梁琴聽后赫然而怒,一把撥開浸著自己雙手的洗澡水,滿臉嫌棄的站了起來。

  平白被人冤枉的她難免怒火中燒。梁琴理了理那兩個被水沾濕的衣袖后,朝梁書輕笑了一聲,冷嘲熱諷地幽幽說道:“方才我還以為你是真心可憐,沒想到是我好心當了驢肝肺!你一直以來擺出的那副可憐模樣給誰看?怕是菩薩見了都嫌晦氣!”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梁書目光怒射地問道。

  “什么意思?對!我差點忘了!許是你剛才光顧著爽快身子,倒把自己折騰得迷迷糊糊了!”說完,梁琴在一旁譏笑起來。

  梁書難以置信自己的家姐居然如此形容她,這和說她是個不守婦道的暗娼又有什么區(qū)別!

  還沒等梁書緩過神來,梁琴復(fù)又開口說道:“也難怪,是我低估了你的把戲,相信你那些哭天喊地的戲碼是實打?qū)嵉谋瘎。f不定方才你不知有多痛快呢!什么眼淚什么委屈,不過是掩蓋自己污濁不堪的身體的借口罷了!”

  砰——

  ……

  此時,廂房的門被一道渾厚的力量拍打開了。

  門口站著的那個男人身影顯得極為失落。

  屋外的光影想照進這間昏暗的房子,但是由于男人身軀的阻擋,卻怎么也照不進來。

  張生沖冠眥裂地站在門口,粗重的呼吸聲讓四下場面顯得尤為緊張。

  梁琴與梁書的對話過于激烈,早已忘卻了還有個張生在屋外候著。現(xiàn)在他全知道了,事無巨細地知道了一切。

  梁書雙目微紅,顫抖著身子在水里望著他。浴桶的水隨之泛起一陣緊接一陣的漣漪,梁書隱隱覺得知道這件事如同水中的漣漪一般,無休無止、無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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