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乙織抬手，想抓住面前少年潔白無瑕的衣角，卻抓了個空。
她眼中的光淡了下去，揚起自嘲的笑容。
已經(jīng)在門邊的少年推開門，發(fā)現(xiàn)乙織沒在旁邊，便回頭看還在座位上的少女，她似乎有些失神，手放在半空，眼中滿是不知所措。
少年又折返回去，抬手接住了她伸在了半空中的手，溫柔地看著她的眼睛，少年總是很喜歡看著她的眼睛。
他坐在她旁邊，輕聲詢問：“小織，怎么了？”
少年的聲音如沐春風，干凈清澈，輕輕扶過她耳邊，令乙織回了神。她緩緩搖頭，調(diào)皮地吐了舌頭，揉了揉他的頭。“和你玩木頭人呢，看你多久能發(fā)現(xiàn)我，哪知你這個遲鈍的木頭走到門邊了才發(fā)現(xiàn)，崎是個木——頭。”
少年叫灰崎，此時被自己的女朋友叫木頭，無奈地笑了笑，牽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乙織看著他的他牽著自己的手，腦中卻飄回剛剛想抓少年時揚起的手，光線透過窗，從她指尖的縫隙穿過，她無數(shù)次地想，少年有一天就會像光一樣，虛無縹緲，悄無聲息地就從她的世界離開，將她獨自留在黑暗的角落。
2
“叮鈴鈴——”咖啡店門上掛著的小鈴鐺又一次響起，乙織又一次抬起頭看向門的方向，不知又響起多少次，她終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少年。
她站在少年總會去的那排書架前靜靜等待，余光瞄到少年已經(jīng)過來了，她突然緊張起來了，呼吸都變得淺淺的。
她平時是個大大咧咧、笑起來沒心沒肺的女孩，可是一物降一物，她遇到灰崎的那刻起，也有小女生拘謹羞澀的一面了。
“是你啊。”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她僵硬了片刻才回頭看向聲音的主人———灰崎。
“你認識我？”女生的聲音帶上了驚喜，眼睛直直地撲閃撲閃地看著少年。
灰崎看著這雙熟悉的眼睛，恍惚了一下，乙織沒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少年有什么異常。
“你好像總是這里挑書。”他看了一眼乙織的校服。“真巧，我們還是一個學校的呢。”
乙織抓著咖啡的手緊了緊，她也記不清往少年面前亂晃了多少次了，終于讓少年記住了她，一時間喜悅填滿了她的心臟。
不知道是什么操控了她的理智，很快她一直想說的話便脫口而出：“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嗎？”說出口的那刻，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灰崎也有些驚訝她突然這么說，可是看著她的眼睛，鬼使神差的，他便答應了。“好。”
“什么？！”乙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卻措不及防和他對視了，便很快轉(zhuǎn)移視線。
灰崎眼里閃過掙扎，卻還是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只是說了句“那么明天見吧。”便略過她，匆匆離開。
乙織感覺自己的臉頰有兩朵火燒云掛著，大口大口地喝著冰咖啡，即使這樣她兩邊臉的紅霞也沒消下去。
喜歡上灰崎是在高一開學典禮那天，距今已經(jīng)有三個月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打探灰崎的消息，知道了他一直沒有女朋友，從小成績就名列前茅，是保送到一中的學霸，家里富裕，性格溫文儒雅，待人和善，哪知這么好的白菜就這么輕易地被她拱到手了。
而她一直沒有談戀愛，是覺得無趣，原來只是沒遇到合適的人而已。一直到晚上，她都幻想著和灰崎的未來，她們從校服到婚紗，再一起到白頭……可夢境的最后，只是一片死氣沉沉的黑海，海浪的聲音清楚地在她耳邊響起……
3
乙織被母親用水壺重重地砸到手臂，她卻一聲不吭。
“賠錢貨，你看看你考的什么成績，第三十一名考給誰看？！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地工作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能上個好大學，你沒進前五怎么能考個好大學呢？”
乙織習以為常地聽著這一切，她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而她身為大學教授的孩子，應該成為別人家的孩子，這樣她的父母帶她出去臉上才有光。
一中高一級有一千二百多個學生，可是不管有多少人，在她父母眼里，沒進前五就是考差了，和親戚討論成績的時候，誰會管你學校有多少人呢？都是看排名的。考了前五，她父母又會說，不考第一誰會看得到你？第二名永遠在第一名的光環(huán)下，你要考第一名知不知道？
乙織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他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抽著煙，吞云吐霧的，對周圍發(fā)生的事情視若無睹，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似的。
她收回視線，扶起水壺，踉蹌著起身。“爸媽，我去做題了，你們早點休息。”
乙織做了一張又一張試卷，每張試卷都有干掉的淚花。
晚間，她準備睡覺時，看了看桌子上的藥瓶，猶豫地看著，還是拿過吞了兩片下去，這樣才能讓自己睡著。
乙織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溫暖、笑起來陽光的少年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便拿起手機，給他發(fā)了一句晚安。
許久過后，對面才回了句“晚安”。
4
乙織和灰崎在一起已經(jīng)兩個月了，灰崎漸漸習慣了這個愛傻笑的女孩子的存在。
灰崎送她到公交站，與她分別。乙織歪頭，甜甜地笑著，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他。她看著手機里自己和灰崎的合照，自己永遠是側(cè)臉……
她總是滿心歡喜地看著少年。
灰崎回到家，母親接過他的書包放下，笑著說：“小崎啊，告訴你個好消息，慕晴明天就回國了。”
灰崎時隔一年聽到這個名字，有些恍惚，可是慕晴那時決絕的背影仿佛在他眼前重現(xiàn)了一遍，他眼中的厲色轉(zhuǎn)瞬即逝，聲音冷肅了不少：“媽，我說過了，不要再提她了！”
灰母只當他還在賭氣，畢竟當時慕晴那么做確實讓他傷心了好久，她覺得沒有人比慕晴更適合當自己兒媳婦了。
灰崎上了樓，回到自己房間，拉開抽屜，他拿起那個倒扣放著的相框，里面是他和慕晴的合影，照片里的慕晴的眼睛，與乙織的眼睛有八分相似。
這時他手機的提示音響起，是乙織發(fā)過來的信息，灰崎放下照片，煩躁地拉開領帶，坐在沙發(fā)上，撐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5
下了車，灰崎往學校走去，卻看到了熟悉的倩影。
慕晴五官精致，身材高挑，長發(fā)及腰，隨風飄起。看到灰崎，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小跑著到他面前。“崎，你終于來啦！”
俊男靚女的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灰崎沒有說話，繞過她繼續(xù)走。慕晴看著他的背影，想起昨天電話里灰母說的話，灰崎還在賭氣，她只要好好道個歉，灰崎一定會原諒她的。
乙織下課后來到灰崎班門口，將熱牛奶遞給他。灰崎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看她笑得像倉鼠一樣。“有不會的題就過來問我。”
“嗯。”說完后乙織就往回走，路過了慕晴。慕晴看了看她和自己極其相似的眼睛，想起了剛剛打聽到的灰崎的現(xiàn)任女友，她咬牙，握緊了手。
慕晴很快到了灰崎的班，她走過去站到灰崎面前，還有些男生吹起了鬧事的口哨。
“崎，剛剛我看到有個女生，她的眼睛和我真的好像呢。”
灰崎寫著題的筆就這么頓住。
慕晴依舊是笑盈盈的，看到了灰崎桌上放著的草莓牛奶，她伸手拿過。“你果然記得我最愛喝草莓牛奶了，那這個我拿走嘍～”
灰崎內(nèi)心掙扎片刻，還是沒有阻止她拿走了那瓶自己女朋友送的牛奶。
6
乙織從朋友那里聽說了灰崎和校門口一名漂亮女生的緋聞，她搖了搖頭，選擇相信灰崎。
“乙織，你變化好大哦，都沒以前那么開朗了，談了戀愛就拘謹了很多耶。”朋友說笑著，還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卻剛好碰到昨天被砸到的地方。
“嘶——”乙織吃痛，朋友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剛要看看，卻被乙織拒絕了。
今天是周五，每到周五，灰崎就會陪她到那家咖啡館去吃甜品，所以一周中乙織最期待的便是周五了。
灰崎在她旁邊走著，乙織想問問早上校門口的事情，最后還是沒有問出口，她怕灰崎以為她不信任他，他會生氣。
灰崎在咖啡館做著題，她在一旁吃著甜品，一直和灰崎說著事情，灰崎偶爾會回應她兩句。
看時間差不多到了，灰崎收拾好書包。“該走嘍，小織。”說著他起身向門口走去。
只是身邊遲遲沒聽到乙織的聲音，他疑惑地回過頭。看到的是乙織的手伸在半空，一動不動坐在座位上。他便折返回去，牽住乙織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怎么了，小織？”
女孩的手摸上了他的頭，隨后俏皮地道：“和你玩木頭人呢，看你多久能發(fā)現(xiàn)我，哪知你這個遲鈍的木頭走到門邊了才發(fā)現(xiàn)，崎是個木——頭。”
他無奈一笑，牽住她往門外走。
乙織覺得在一起兩個月了，她卻絲毫沒有走進灰崎的內(nèi)心，灰崎看她的眼睛就像在看另一個人，她和灰崎正在慢慢遠離。
而她，終于也在見到慕晴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7
慕晴到灰崎家吃晚飯，吃完飯后，慕晴走到了灰崎的房間門口。
輕悄悄地推開門，看見少年背對著她在做題。她快步上前，從后面摟住了灰崎。“崎。”
灰崎拉住她的手臂想讓她離開，哪知慕晴的手摟得更緊了。“慕晴，你松手。”
可是肩膀上卻被女孩的淚珠砸到。
慕晴委屈地控訴他：“崎，你以前都是叫我小晴的，我離開了一年，你就要這么對我嗎？是，我知道，你不想我出國離開你身邊，可是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可是你身邊卻有了別人，那我呢？我呢……”
她越說聲音越小，灰崎想起以前說過的絕對不會讓慕晴哭的承諾，終究是不舍得讓她受委屈。
灰崎反手抱住她，下巴輕輕抵在慕晴肩上。“只是因為她的眼睛和你很像。”
他這樣解釋了，慕晴哪里還會不懂。“那……”
“我會和她提分手的。”灰崎打斷她的話。
慕晴這才止了眼淚，滿意地笑了，親了親灰崎的臉。
8
慕晴和灰崎一起，搭乘灰家的車一起去的學校。
慕晴和灰崎一直牽著手，八卦很快傳遍了學校，傳到了乙織耳中。看到倆人牽手的照片，乙織頓時覺得無法呼吸，她死死地抓著桌子，才沒讓自己倒下去。
她重重地咬住自己的唇，痛意讓她清醒了不少。她跑到灰崎的教室，灰崎不在，同學說他是去天臺了。
她上到天臺，看到的便是灰崎和慕晴在親吻的畫面，如此清晰又殘忍的真相擊碎了她的夢境，眼淚奪眶而出，她踉蹌地撞到了旁邊的鐵門。
聽到聲響，灰崎往門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乙織紅著眼的樣子，他的心臟也被什么狠狠地戳了一下。只是他只是摟著慕晴，就站在那靜靜地看著她。乙織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她不顧一切地跑著回家，哭得撕心裂肺，跌了好幾次，膝蓋擦破了皮。
父母聽說她逃學，便氣沖沖地回了家，將她狠狠地打了一頓，她渾身青紫，眼淚一直留個不停，眼中浮現(xiàn)出大海的樣子，那才是自由的地方………
那才是她的歸宿地………
9
夜幕快要降臨，乙織拼命地海里深處游，海浪不斷拍打著她的身體，她絲毫不在乎，還是奮力地游著。
不知多久，乙織終于游不動了，她閉上了眼睛，張開了雙臂，睜開眼睛，入眼的卻是灰蒙蒙的天空，與夢中那死氣沉沉的黑色的海重合了。
原來是這樣么……
一開始老天就告訴了她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啊……
她認命地合上眼睛，身體慢慢往下沉，海水灌入她的鼻子了，她被嗆得睜開了眼，那一刻，她仿佛看見了漫天星光，金色包裹著她，那一眼，那一刻，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