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知道不是我做的，可以走了吧？”

　　“你說的是真的嗎？”

　　“你可以不信，但你能做什么呢？收了我？收了我之后還是會有傷亡，那時候你發現自己收錯了，你要如何補救呢？你不僅害了一個鬼，還耽誤了救人的時間，那傷亡的人命，是不是該記在你的頭上呢？”

　　山奈言詞如刀，徐羲卻只是撇了撇嘴。

　　這種程度的詭辯雖然忽悠不了他，但不得不說，如果找錯了罪魁禍首，那就有可能追悔莫及。

　　“和我講講你吧！”

　　徐羲改變策略，突然坐到地上。

　　“你剛才說的那個妖怪，我很感興趣，你說它和我有一樣的氣味，是怎么回事？”

　　“你說過你轉頭就走的。”山奈冷冷說道。

　　“我想幫你，如果能消除你對這個世界的仇恨，那么不管車禍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會虧。”徐羲盡量露出一張陽光的笑容，讓山奈相信自己。

　　“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仇恨。”

　　山奈一副不合作的模樣，讓徐羲頗為頭痛。

　　“別這樣嘛，頂著這么一張殘念的臉，再漂亮也不好看了呀！”

　　“殘念什么意思？”

　　“日本傳來的詞匯，不甘心或者遺憾的意思。”

　　“我沒什么遺憾的。”

　　“怎么可能，你看看你，年輕又漂亮，這么早就死了，怎么會沒有遺憾。”

　　“你好煩啊！”山奈終于受不了，大家閨秀的形象也不顧了。

　　這就正中了徐羲下懷，他趁勢說道。

　　“對呀，你要是一直對我這么抗拒，我可能會一直煩你，這樣真的好嗎？”

　　山奈沉默無語，這個男人看起來有幾分書卷氣，怎么就和流氓一樣呢？自己和人世隔絕不過二三十年，為什么世道就變了這么多？

　　“你可以討厭我，但是你要相信，我幫你的心是真的。”徐羲走近山奈，捉住她的雙手，兩眼真誠。

　　一副渣男的模樣。

　　山奈紅著臉掙脫雙手：“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

　　“這樣不顯得我真誠嘛！”

　　“你們現在的人表達真誠的方式真讓人受不了。”

　　“不不不，只有我是這樣，其他人還是很淳樸的。”

　　徐羲連忙解釋，他可不敢敗壞華夏男兒的形象。

　　不知道是被徐羲的真誠打動，還是被他死纏爛打的精神煩到，在思考了許久之后，山奈終于輕輕點了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徐羲乖乖站在一邊，不敢再亂動，只是安靜傾聽。

　　山奈看著已經褪去殷紅，回歸皎潔的月亮，緩緩開口，聲音清冷，有著無盡的哀意。

　　“一百多年前，這個城市還不叫江城，它甚至都不是一個城市，而是三個舊鎮，我家就住在這里，江口鎮。”

　　徐羲點頭，江城雖然歷史悠久，八千年前就有人類活動，但真正三鎮合一成為一個城市，還是在民國十六年，也就是1927年。

　　所以江城其實是一個很年輕的城市。

　　山奈繼續講述著。

　　“我祖父是個舉人，父親也是個秀才，在我們這個村子，算得上大戶人家。只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隨著宣統退位，我們家的功名，也成了明日黃花。

　　那一年，我十五歲。

　　在我們這里，有一個傳說，大江之中有一位江龍王，整條長江，都是他的地盤。”

　　江龍王！

　　徐羲忽然精神一震，隱隱猜到了些什么。

　　“江龍王每年會迎娶一位妻子，如果誰收到了龍王的聘禮，他家的女孩就要在七月初七的時候嫁到龍王家去。那些女孩嫁出去之后雖然回不來，但是憑著那豐厚的聘禮，足矣讓那家人富貴一生，所以大家其實挺樂意的。”

　　聽到這里，徐羲還是忍不住開口：“想必那些被選中的人家里都不富裕吧？”

　　山奈瞥了徐羲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這不明擺著嗎？

　　徐羲冷笑一聲，那個所謂的江龍王，八成是江里的什么魚蝦成精，從別的地方弄點錢，專門往窮人家里買人家女兒的命來了。

　　而且也只敢買女兒的命，這要是買兒子的命，只怕那家人寧愿一輩子吃糠咽菜，也不肯斷了自己家的香火。

　　這是一個原因，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古往今來，但凡涉及迷信獻祭的事，獻祭的對象永遠是女人老人和小孩。

　　誰特么敢獻祭張飛試試，指不定張飛先把你給獻祭了。

　　看到徐羲這樣子，山奈也猜到了原因，嘆了口氣，不再追問，繼續了自己的講述。

　　“當年世道不太平，我父親花錢又大手大腳，家里一點積蓄很快就用完了，以至于最后媒婆都不敢往我家來，我哥哥二十多歲了找不到媳婦。”

　　我也二十多歲了，我也找不到媳婦。

　　徐羲如是想道。

　　“所以最后當我家收到江龍王的聘禮時，我哥哥都高興瘋了，家里甚至都等不到七月七日，當天就把我打扮了一番，送到了江邊。不過可能也正是這樣，才讓我不至于死得那么糊涂吧！

　　“那是一個有著今天這樣月光的晚上，家里雇了花轎，將我穿上嫁衣，一路向江邊抬去。剛剛到地方，江面便大霧彌漫，然后將我們包圍。

　　“當時我正在花轎中哭泣，忽然“咚”的一下，花轎重重落在了地上，我掀開轎簾往外看去，只看到一個渾身鱗片，散發著腥臭味的怪人站在路中間，嘎吱嘎吱嚼著一條手臂，那是從地上轎夫的尸體上扯下來的。

　　“我當時嚇壞了，不自覺尖叫出聲，那怪人聽到了我的聲音，掀開簾子闖了進來。

　　“當他進來時，腥臭味占據了整個花轎，然后一個冰冷的東西從我的裙底鉆了進來，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看到他頭上的龍角，我才知道他就是我要嫁的江龍王。

　　“等我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十年多后。我的尸骨被人從江中撈出，我的魂魄才獲得了自由，而這十多年來的經歷，也如同潮水般涌入了我的腦海之中。

　　“原來，這十多年我的魂魄一直被江龍王囚禁著，成為了他的玩物，如果不是偶然的浪潮，我不知道還要被囚禁多久。”

　　故事講述到這里，徐羲已經完全明白了。

　　為什么山奈明明是被人殺死，卻有著溺死鬼的模樣。

　　因為她的魂魄在江底被囚禁了十幾年。

　　會什么她說自己身上有腥臭味。

　　因為那江龍王只怕體內真的有龍的血脈，才會有和自己相似的氣味，那絲氣味牽引了山奈的回憶，讓她聯想到了那難忘的腥臭，而不是自己身上真有什么腥臭。

　　“那個江龍王最后怎么樣了？”徐羲問道。

　　“怎么樣？還能怎么樣！”

　　山奈歇斯底里說道，“它活得好好的，只是因為靈氣衰竭陷入了沉睡，現在天地間的靈氣隱隱有復蘇的跡象，我看它過不了多久，就又要出來娶親了！”

　　“呃……我覺得它那個套路應該行不通了。”

　　徐羲撓頭道，“時代已經變了，現在沒人會送女兒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