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蕭月白保著，夜未央也放心地將事情講出來。

　　“幾日前，似雪傳音與我商議了人界大劫之事。

　　我便借了滄州四象鏡預測人界吉兇，卻見東方有大兇之兆。

　　便決定啟程同似雪當面商議此事，順道就帶上了這四象鏡的主人。”

　　夜未央意有所指地看了燕常書一眼。

　　提到人界大劫，燕常書這回終于接了句：“四象鏡所指，是日出月升處。”

　　日出月升處，可不就是明月故里嘛？

　　蕭月白眉頭輕凝，人界大劫根源在南疆，兇兆卻在明月故里。

　　此行怕是難上加難。

　　見蕭月白面露愁云，夜未央沒好氣地睨了燕常書一眼。

　　她沒說具體方位就是怕蕭月白憂心。

　　這人倒好，什么都說了。

　　對著蕭月白安慰道：“具體的我們也查不清，等去似雪那再看看四極鏡能不能說什么，尋個破解之法。”

　　蕭月白此刻被這兇兆煩著，也不想太耽擱，當即道：“嗯，那你們早些去吧。我們來時有多人埋伏，你們路上務必小心。”

　　夜未央應了聲“好”，兩人隨即出發。

　　蕭月白始終蹙著眉頭。

　　蘇寒星有些擔心，“阿月。”

　　蕭月白柔笑，“我無事。這林中無甚危險，我們回去吧。”

　　轉身便朝來時路走去。

　　“等等。”蘇寒星拉住她的衣角。

　　蕭月白腳步微頓，“怎么？”

　　卻見蘇寒星伸手在她眉心處輕揉。

　　“不要蹙眉，有我在。”

　　蕭月白笑了，她是梁州少主，一向是她安慰別人，何時輪到別人來安慰她？

　　多年未感覺被人護著，真是怪異的很。

　　伸手按住蘇寒星放在她額間的指尖，“不用，我無事，不過是兇兆而已。”

　　她這么多年見過的兇兆又何止這個？

　　就是這次麻煩了些，沒什么好擔心的。

　　蘇寒星心頭一僵。

　　收回手，輕笑，“好。”

　　模樣乖巧。

　　……

　　蕭清婷被黑二帶到一個洞口。

　　洞前纏著枯黃干瘦的藤蔓，凌亂地攀在巖壁上。

　　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山洞，幽深黑暗。

　　外頭一地枯樹殘枝，天色昏沉，見不到日月。

　　蕭清婷有些慌亂，“你帶我來的什么地方？”

　　黑二道：“魔界。”

　　“魔界？”蕭清婷一聽，雙腿直打顫。

　　她怎么就跑到魔界來了？

　　女子面上的惶恐太過明顯，黑二安撫道：“您莫怕，請隨我來。”

　　眼前人是渡劫期的大能，蕭清婷心里再怎么害怕，又哪敢拒絕，趕緊兩三步跟著他走了進去。

　　洞中漆黑一片，只有一個鮮紅色的巨大心臟在深處，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聲，一聲，聽入耳中，蕭清婷竟開始分不清那心臟跳動的聲音和自己恐懼的心跳聲。

　　只知道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跳得生疼。

　　黑二道：“您可想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世？”

　　蕭清婷怔怔看向他。

　　她自有記憶以來便一直在穿越，完成任務，然后接著下一次穿越

　　六十年來，輾轉已有八次，她到了蕭清婷身上。

　　但她始終不知自己是誰。

　　當初黑二第一次傳音給她，便是告訴她，如果想要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便助他離開。

　　若只是這么說，蕭清婷自是不信的。

　　但黑二當時喊的，正是蕭清婷第一次奪舍之人的名字。

　　“請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黑二走至那巨大心臟前，“多年前，尊者封印您的記憶，將其鎖在這魔神之心中。

　　如今您有兩種選擇，一是聽我講述，二是直接進入輪回幻境，回到過去。

　　但我必須提醒您，記憶苦痛，進入幻境前還要經受輪回雷罰，您怕是會受不住。”

　　雷罰……

　　蕭清婷小臉煞白。

　　可還是握緊拳，“我選擇進入輪回幻境。”

　　黑二有些詫異。

　　以蕭清婷一路唯唯否否的模樣，能選擇進入幻境，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想來不過是初生牛犢不識虎，黑二也并未阻止。

　　“好。”

　　反手翻出一個陣盤擲到空中。

　　幽藍的陣光落下，籠成一方圓估摸三尺大小的微型陣法。

　　只堪堪將蕭清婷籠罩其中。

　　一堆繁瑣晦澀的陣文繚繞眼前，蕭清婷還未看清，便覺一陣翻天覆地，隨后自己陡然出現在洞外。

　　烏云厚重，似要朝地面壓來。

　　隱約可聞云內轟隆轟隆雷電悶響。

　　灰白的云層里，紫電閃爍，白光灼灼。

　　有老鴉落在枯枝上，發出“嘎嘎”聲。

　　嗓音喑啞，兀地同雷電聲磨進耳膜，驚得蕭清婷猛地后退。

　　雙眼落到樹上，才知是只烏鴉，慶幸地拍拍胸口。

　　下一秒——

　　“噼啪！”

　　驚雷突起。

　　蕭清婷兩步后退，絆到石子，跌坐地上。

　　仰頭正見那積云馱著滿層雷光，噼啪不止。

　　正是黑二所說的“輪回雷罰”。

　　蕭清婷后悔了。

　　她應該選擇第一個，她不想被雷劈。

　　她不想死！

　　可已經來不及了。

　　“噼嗙——”

　　重重一響，一道粗雷當空劈來！

　　足足半臂粗，密云低矮，雷電疾馳而來，蕭清婷還未晃眼，便被電光淹沒。

　　痛！

　　渾身的痛！

　　雷電帶著她全身抽搐，每塊皮肉都在喊疼！

　　“噼嗙——”

　　“噼嗙——”

　　“噼嗙——”

　　幾道粗雷緊隨而來。

　　蕭清婷連疼痛都分不清。

　　身體已然不是自己的。

　　意識模糊。

　　雙眼認命地想闔上。

　　死亡，似乎是唯一的救贖。

　　合眼前的最后一道光，有一個女子。

　　一只溫暖的大手，撫著她的臉龐。

　　“您醒了？”

　　蕭清婷幽幽睜開眼，身體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雷電劈來的痛楚，嚇得她不住抱緊手腳。

　　她沒死。

　　她還活著。

　　她還活著。

　　“看來您是失敗了。”黑二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蕭清婷兩三步爬到他面前，扒著他的衣角，顫聲問他，“那女人是誰？那女人是誰？求您告訴我，她是誰？求求您告訴我，那個女人是誰？”

　　黑二雙眸微凝，將她扶起，掃袖變出一石凳，讓她坐下。

　　“那是您不能出世的姐姐。”

　　蕭清婷微楞，“我的姐姐？”

　　“沒錯，三百年前，長達十年的人魔大戰一夜銷息。您的姐姐就死于那個夜晚。您的母親是魔族公主，魔族三年懷胎才可誕下子嗣。

　　那年你姐姐正好滿了三年，可人族將她當作異類。他們將你姐姐活生生取出，魔神為保住您的性命，將魔種留給您，讓您拖延兩年出生，才勉強保您存活下來。

　　可魔種力量強大，您的母親被強行取出腹中胎兒，身體早已破損。兩年后生下您，便難產去了。”

　　“那我父親呢？”

　　黑二冷笑，“那不過是個膽小如鼠的人類。就是他，為了保命將您的母親交出去的。您認為，這樣的人，我們會讓他存活嗎？”

　　蕭清婷的手不禁收緊，“那我呢？我是誰？”

　　她的母親是魔界公主，她是誰？

　　人魔之子嗎？

　　“您是魔種啊，血月當空，魔女降世。我們等您，等了多時。您是復興魔界的唯一希望。”

　　黑二的聲音帶著絲絲蠱惑，纏入識海。

　　可蕭清婷卻聽不進去。

　　她是魔族，會死的。

　　魔族都會被人殺死的。

　　她不要當魔族！

　　黑二的聲音還在繼續，“就算您不為自己考慮，不為魔族考慮，也要想想您的母親，您的姐姐。她們可都是被人修殺死的。您想再見到您的姐姐嗎？”

　　合眼前那模糊不清的人影和溫暖的手又一次占據意識，蕭清婷怔怔抬頭，“我的姐姐？”

　　她還可以再見到她，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