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盡管武國已經恢復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并且,已經恢復了溫暖。
但是,秦山之上,依舊是十分嚴寒。畢竟,山上比上下會冷很多。
這一日清晨,陽光灑滿大地。秦山變得溫暖了不少。山上依舊籠罩著蒙蒙的霧氣,多了幾分縹緲的感覺。
倘若你此刻定睛一看,必然會發現在高大而綿延不絕的山中,有一個很小的身影。
那個身影緩緩地向山上移動,速度很慢。那個人,走路之中,也明顯多了幾分疲倦。
山風寒冽,如刀割一般,通通灌入了他的脖頸之中。只是,他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沒有任何的反應。
再走幾步,大概就可以到那熟悉的地方了吧。
這個形容枯槁的狼狽男人,暗自想到。
誰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居然是名震天下的宋白首。
上一次,他受慕容宸之托付,離開秦山,去往北寒保護沐清歌。現在,事情并沒有做成,他卻也沒有別的什么辦法,只能就這樣無功而返了。
宋白首心中無限惆悵,忽的又想起了師妹,一時間有多了幾分煩悶。
帶著各種復雜的心緒,宋白首回到了紫陽宮。依舊是人頭攢動,許多人都在認真聽著陳宗主講學。
按照慣例,宋白首站在隊尾,靜靜地等待著。想要等到師父講完之后,再上前和師父打招呼。
他在隊尾木然地站著,這么多年過去了,宋白首依舊不明白一個道理,為什么師父永遠會將一些重復的內容,而且居然從來都不知疲倦。而他的聽眾們,似乎也從來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就這樣每天聽他講一樣的內容,不知疲倦。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
宋白首回頭,一時之間卻定住了。
居然是慕容宸。
只是,慕容宸似乎也變了樣子,不再是那般憂郁的樣子,反而多了幾分爽朗。
“你,笑什么?”宋白首詫異地問道。
“既然沒有什么悲傷的事情,何不笑一笑嗎?對了,何不小酌一杯?”
“好啊,”宋白首點了點頭。
山下倒是有一個不錯的小酒館,雖然很簡陋,但是勝在酒香醇正。
二人對坐,要了幾碟小菜和兩壺酒。
慕容宸微笑道:“白首兄,感謝你可以陪我下山飲酒,你剛剛上山,就要下山,實在是苦了你啊。”
宋白首一時恍然,搖了搖頭,問道:“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清歌嗎?”
慕容宸搖了搖頭:“今天,應該她已經結束了春試,也許正在開心地玩呢。我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你就不擔心,她的身份會暴露?”
宋白首并不認為,慕容宸如此胸有成竹,是真的有什么萬全之策。
“我給她的這個身份,有這樣的一個特點:只要她不再和我們聯系,她的身份就永遠都不會暴露。換言之,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過自己想要的一生。”
“你這樣做,不累嗎?”宋白首微微皺眉。
他是不能理解慕容宸的想法,大費周章,把宰相之女迎娶到西涼,只為了給她,另外一個選擇?
宋白首搖了搖頭:“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么?”
慕容宸含笑地道:“我第一次見她,是在為你喝彩,對吧?”
宋白首點了點頭:“是啊,第一次見你,也是在武林大會上啊。那時候,你我都是少年。”
都是少年,意氣風發。
然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慕容宸淺酌一口,道:“第一次見她,我便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不一樣的東西?”宋白首問道。
“她呀,也未必真對武學有什么興趣,只不過是因為你是師兄,所以才給喝彩。”
宋白首一副不信的樣子:“清歌不是這樣的人,她喜歡武學,但是又不肯用功,這些我全都是知道的。”
“她究竟是怎么樣的人?大概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罷,我們這些人也不過都是妄自揣測。不過既然都是猜測,就大可以各抒己見了。我覺得,她從來都是為了別人著想,卻為自己考慮得很少。”
“所以,你就讓她只身去北寒了?”
無論怎么解釋,慕容宸這個決策,在宋白首看來,都是有些愚蠢的,并且是不近人情的。
宋白首繼續道:“之前,我也在北寒,我和清歌也好有個照應,現在,你把她一個人放在西涼,這算怎么回事?”
說到底,宋白首也根本不相信慕容宸那番沐清歌肯定不會暴露身份的說辭。
“她嫁給我,也是被迫的啊。”停頓了良久,慕容宸才幽幽地說道。
宋白首急道:“你究竟怎么了呀?管什么被迫還是自愿的啊?只要清歌幸福就好啊。”
“可若是有一天,我讓她失望了,我又當如何自處?終究,她是我搶來的。還有一件事,我做錯了。”
“什么?”
“那就是讓你去保護她。”
“這又什么問題?”宋白首不解地道,“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當時,我不知道為什么居然聽了那個小妮子的話,居然就如中了邪一般從北寒走了。”說吧,宋白首喝了一大口悶酒。
“我倒覺得,你做對了。”
“什么?!”
“我當時是出于她的安危考慮。卻并沒有想到,這樣實際上也是對她變相的一種監視。”
宋白首一時之間愕然,這一層考慮,卻是他并沒有怎么考慮過的。
他一直覺得,對于清歌的各種關心與愛護,從本質上來說是好的,那么,只要這樣,也無所謂何種手段了。
“我想要給她的,是給她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慕容宸幽幽地道。
宋白首道:“你就不怕,她不選你嗎?”
“怕。”慕容宸定定地道。慕容宸毫不掩飾,自己顯示出來的惶恐不安。
”若是她最終沒有選擇你,你會怎么辦呢?相忘于江湖?”
宋白首凝視著慕容宸,面露幾分譏諷之色。
他也是被沐清歌擺了一道,才明白,這個小師妹,早已不是曾經那個小師妹了。
那個慕容宸又怎么敢篤定,歷盡千帆,她依舊會選擇他呢?
慕容宸舉杯,一飲而盡,帶了幾分微醺,亦帶了幾分蕭索,道:“我自然會祝福她的。不過,沒了她,我終身不復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