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天空下起了雨。
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打在窗上。
沐清歌心上煩悶，輾轉反側，卻也難以入眠。
沐清歌決定索性不睡了，撐著一把油紙傘，出了門。
仰望天空，今夜的月亮似乎也是如此的澄澈。也不知到了北寒之后，還能不能見到這般的月亮。
沐清歌信步踏上了廊道，游廊被雨水沖洗得一塵不染。
雨越下越大，打在了傘上，同樣，也打在了沐清歌的心頭。
“或許，慕容宸說的是對的。”沐清歌喃喃地道。
這里的一切，似乎都不屬于她。
曾經，剛剛踏上西涼這片土地的時候，宋白首對慕容宸有許多揣測。
沐清歌總覺得他帶了幾分惡意，可是，現在看來，也未必如此。
她的腳步停在了廊道，
廊道一側是一片湖。她凝視著毫無波瀾的湖面，也希望自己的心境如同這湖面一樣，毫無波瀾。
湖與月遙相呼應，美不勝收。
“你，還沒睡呢？”她的身后響起了一個溫和的聲音，熟悉而陌生。此刻，陌生遠遠大于熟悉。
沐清歌并沒有回頭，而是默默地道：“你不也一樣，也沒有睡嗎？”
慕容宸道：“我向你道歉，我今天的確是欠考慮了一些。把自己的女人放到危險重重的北寒中，確實我做的太過分了。你如果不愿意去的話……”
“我愿意。”沐清歌打斷了他的話，幽幽地說道。
慕容宸一時語塞，急忙補充道：“歌子，你不要太沖動啊。還是需要仔細考慮的啊。”
“不必考慮了，”沐清歌沉聲道，“我意已決，你也不必再挽留我了。無論是真情實感，還是惺惺作態。”
也便在那一瞬間，沐清歌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一直堅守著一個觀念：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可是，一心人如此難找，從一而終的又有幾人？
他所作所為，有幾分是真心的？又有幾分是摻了別的目的？圖窮而匕首見，今日的甜言蜜語，焉知不是為了明日的謀劃做鋪墊？
她是真的厭了倦了，各種算計，各種心計，這里，又哪里像是她的家。他又哪里像是她的良人？
既然連他都可以放下了，西涼又如何？北寒又如何？
沐清歌想到這里，灑脫地笑了：“我想明白了，你也不必再勸阻我了。”
“好，你有了一個新身份，你是北寒富商之女云音。及笄之后，父母雙亡，一個人努力支撐，但是經營不善。希望可以通過北寒的科舉改變命運。”
沐清歌默默地聽著自己的新身份，待到慕容宸說完了，問道：“這邊，你打算怎么處理？”
“云游四海。”慕容宸站在了沐清歌的身旁。
沐清歌微微挑眉：“怎么講？”
慕容宸道；“你和我，遠離西涼，縱橫四海。”
“所以，你也要離開西涼了？”
慕容宸點了點頭。
“其實，你可以用其他更簡單的理由。比如我病重啦，我被你休啦，都可以。”
“我還等著你回來呢。”慕容宸微笑道。
沐清歌忍住了險些掉下的眼淚，面色如常：“你也多多小心。那個想刺殺你的管家，還不知道蟄伏在何處呢？”
“明白。歌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這么做的原因。”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也想和你說一說。”沐清歌道。
“怎么了？”
“若是三年以內，我沒有回來，你大可以另娶。”
“為什么？歌子你怎么會這樣想？”
“我也在為你考慮啊，可不要影響了你們慕容家的香火，”沐清歌巧笑倩兮，“畢竟，我也要生活啊，也許，我也會在北寒定居，結婚生子，過上一輩子。”
慕容宸的話，都入針刺一般，扎入了她的心中。憑什么只能他傷害她，憑什么她只能默默忍受？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曾經，她逆來順受慣了，想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可現在發現，似乎并不是這樣。
果然，沐清歌的這番話說完，慕容宸的神色陰晴不定。
他雙拳緊握，卻又緩緩舒展開了。
慕容宸猛然將沐清歌擁住了：“歌子，你記住，無論什么時候，你都不能離開我。”
沐清歌將他推開了：“你這又是何必呢？”
他把她親手推開，現在，卻還要挽留她？
可笑。
沐清歌繼續道：“記憶中，你可不是一個這樣的人啊。你會輕描淡寫地說，‘姑娘，說笑了。’”
沐清歌的模仿惟妙惟肖，她只有一個目的，讓他也感受到她的痛楚。
顯然，慕容宸也深受打擊，愈發低沉了。
沐清歌道：“我還有幾句話，對你說。”
慕容宸抬起了頭，卻多了幾分迷惘與頹然，似乎，原本穩操勝券的事情，此刻，已經隱隱地要失控了。
“你很好，對我很好，對我照顧得也很好，在此，謝過你了。”
慕容宸愣住了，他知道沐清歌的這幾句話，分量很重，他們之間，若是也開始言謝了，怕也真是要形同陌路了。
他不甘心，但似乎又無可奈何。
“說實話，你還幫我解開了一個心結。我一直不理解我的父親，經由你，我理解了他，謝謝。”
他不敢呼吸，他靜靜地聽著她說的每一個字。
字字如血。
一字一句，都打在了他的心間，簡直讓他無法呼吸。
“你還陪我度過了許多快樂的光陰。你陪我去秦山，你為我洗手作羹湯。我原以為，你很擅長廚藝。我還是從懷瑾那里知道的，你曾經什么也不會，都是，為我學的。”
“還有，感謝你喜歡了我這么多年。也是懷瑾告訴我的，你每次去見她，都會打聽宰相府的事情。”
“只是，我總覺得你給的愛，很縹緲，很虛無，就像是天空中的云朵，很美，卻總也抓不住。有人說這是虛偽，有人說這是利用，而我更愿意說，這是距離。”
女子站在月光下，低低地訴說著自己的心語，絕世而獨立，在月光的映照下，美得不似凡人，更像是天上的貶仙。
“我希望，如果我們還能再見面，可以面目可憎，但不要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