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良久，沐賢臣說道：“謝謝你欣賞父親的作品。可是當年那般好的文章，都沒有奏效。今天我又拿什么去勸說陛下呢？”
沐清歌搖了搖頭：“你曾讓我去監視西涼。西涼倒是沒有什么動作，反倒是皇上，小動作不斷。為了和北寒開戰，甚至不惜派殺手重傷慕容宸。”
“什么？他居然會這樣做？”沐賢臣詫異而憤怒地問道。
在沐賢臣看來，能用陽謀的事情絕對不會用陰謀。
尤其是刺殺慕容宸這種行徑，更是卑劣無恥。
只是，沐賢臣回過神來之后，冷笑道：“我對他期望過高了，他本來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呢。”
自然他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戰事一開，勝負難料，女兒的安危恐怕也保不住了。
即使保住女兒的安危，去讓女兒失去了最心愛的人。
那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有什么臉面去面對女兒呢？
良久，沐賢臣說道：“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吧。我負責游說皇上，你就安心點吧。”
沐清歌聽罷，興奮地道:“謝謝爹爹了。”
沐賢臣道:“和我說什么謝啊？”
看著沐清歌輕松地離去了，沐賢臣也不由得感到十分欣慰。
畢竟自己似乎終于有機會可以幫自己女兒一忙了。
入夜靜悄悄。
御書房中燈火通明。
趙義和慕賢臣對坐。
“賢臣怎么了，這么晚還要來見朕？當真是辛苦啊。”
趙義一邊批閱奏折，一邊說道。
沐賢臣說道：“陛下十年如一日般勤政，都不嫌累，我又哪敢嫌累呢？”
“都是事情推著人走，朕又何嘗不想休息休息呢？說吧，有什么事情。”
沐賢臣的神色中透露出了幾分遲疑。
趙義看在眼里，不由得打趣道：“有什么事情直接說就好了。怎么還在這里扭捏作態呢？常言道老當益壯。你年輕的時候膽子挺大的，怎么現在反而越老越膽怯了呢？”
沐賢臣說道：“陛下記得四年前吧？”
趙義臉色微微陰沉，說道：“四年前怎么了？”
“四年前，我寫了篇海內聞名的文章勸諫陛下。不要征討北寒。可是陛下不聽，最終慘敗告終。甚至連西涼王的大兒子也搭上了性命。”
趙義眼中冷芒閃過，問道：“你是忽然知道了什么吧？”
“還是我女兒告訴我的。不知又是哪個不開眼的人勸陛下，似乎我們又要去攻打北寒了。”
“沒有哪個不開眼的人，是朕自己愿意的。”
趙義冷笑道。
“停手吧。”沐賢臣徑直說道。
“憑什么？難道就因為四年前打不贏四年之后就又打不贏嗎？”
“四年前已經損失慘重，四年后難道還要重蹈覆轍嗎？”
“沐賢臣，朕警告你，”趙義一字一頓地說道，“當年做的那些壞事，也都有你的一份。你可不要想事事都撇清，做一個什么流傳千古的名士。我們早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若是有一天，朕倒了，朕的江山倒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明白。所以四年以來這些所謂的大小政事，我也不怎么想管了。但今天這件事我管定了。”沐賢臣定定地說道。
“你怎么管？你拿什么管？天下是朕的天下。”趙義厲聲說道。
“這件事情關乎到我女兒的未來。我本來就是一個無用的父親，也沒有對我女兒做過什么好事。從小到大我有愧于我的女兒。”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朕也要對自己的兒子負責呢。”趙義說道。
沐賢臣豁然而立，怒道：“帝王一怒，血流千里。匹夫一怒，又當如何呢？”
趙義眼中的嘲諷之色一閃而過：“你說，又能如何呢？”
“這么多年來我們勵精圖治，也算是積攢了一些家底。若是一仗都打沒了，你又拿什么給太子交代呢？”
這一番話，才對趙義微微有所觸動。
也的確，旁人的事情，和他沒有關系，他自然也不會關注。
唯有事情落到了自己的頭上，才能明白。
“說實話，有一件事，朕對你很失望。”
“你說吧。”
“削弱西涼藩王勢力，是我們定下的方針。當初我原以為你可以拒絕這門婚約。可是你答應了。正因為你答應了，所以事情才很難辦，明白嗎？”
沐賢臣自然明白，若西涼和他沒有瓜葛，他自然不會管這些事情。
何況，趙義所使用的方法，也不過是帝王之術的一種罷了。
目的是為了穩固江山，也無口厚非。
“罷了，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了。當初也是朕一時魯莽，看到世子受了重傷，才做出了征討北寒的舉動。現在，既然你說會有諸多惡果，甚至還影響了千金的安危。這件事情還是不錯為好。”
自然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過至少已經解決了問題。
“多謝陛下了。”沐賢臣由衷地說道。
沐賢臣得意地想到，這種事情大概也只有他可以辦成了。皇上還是最給他面子。
甚至連征戰多年沙場的西涼王的面子也不給，也要給他。
多年之前，沐賢臣也曾聽見一些流言流語。
說他這個人能不配位。不過是會寫幾篇文章罷了，居然可以做到宰相這樣的高位。
可現在看來那些說他壞話的人大多數都已作古，而只有他才真正笑到了最后。
他就這樣得意洋洋的離開了御書房。
只是沐賢臣并沒有注意到趙義緊攥的右拳。因為剛剛趙義將手藏在袖中。
等他走了以后，趙義從御書房中尋出了紙筆。
他運筆蒼勁有力，筆走龍蛇在紙上寫了這樣一個字：
殺！
那個紅色的“殺”字，看到人觸目驚心。如果真有人站在旁邊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大概是最能明白何為“伴君如伴虎”了。
只是沐賢臣只顧著和女兒邀功，只顧著興奮。就再也沒有時間去琢磨趙義的用意了，也再也沒有機會領悟這句話的含義了。
當然了，和女兒邀功也不過是他頭腦一時發熱產生的想法。待到最終平靜了，這種想法也就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