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風險偏好
沈恪奪又發來一條消息,“真的只是吃夜宵。”
江挽瀾合上電腦,站起來換衣服。
她規規矩矩活過二十一年,卻好像從遇到沈恪奪那天起,軌道徹底崩壞,讓她逐漸發現,原來她愛危險,她愛風浪,而不是愛飲白開水。
江挽瀾套上T恤和牛仔褲就溜出家門。
沈恪奪靠在車邊抽煙,煙氣氤氳中路燈照亮他半張臉,一雙像狐貍又像鹿的眼睛里有星星點點亮光。
江挽瀾沒來由想到兩個形容詞——“妖艷而吊詭”,他如果是演員,去演吸血鬼一定很合適。
沈恪奪總是穿西裝,衣服上沒有一絲折痕,和他這個人一樣,滴水不漏。
江挽瀾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去,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江挽瀾笑得像個傻子,“腸粉!”
沈恪奪嘴角也帶上一絲笑意,“好。”
“沈先生很中意這一款車?”江挽瀾上車前掃了一眼,和上次他撞楚觀渺的不是同一輛,但是同一款。
“嗯,有獎競猜,為什么我一直開同一款車?”
“因為……這樣大家就會以為你只有這一種車。”
“聰明哦。”
“獎品是什么。”
“我把我的實驗室借給你咯,超級計算機哦。”
江挽瀾心中驚愕,超級計算機和普通電腦的運算速度不是一個數量級,不知道沈恪奪實驗室里面的是哪一種,不過即便是最低的那一種也可以用來為天體物理建模,給她編程是綽綽有余。
沈恪奪要這種實驗室來做什么……
他又為什么莫名其妙幫她。
但她表情很是驚喜,“真的嗎,那就謝謝你咯,這樣看來我一定能如期交工了。”
“楚觀渺為什么刁難你,他也查到你了?”
沈恪奪說話很簡短,但江挽瀾還是理解了,沈恪奪是在問楚觀渺是否知道是她救他。
“嗯,他還堵住我威脅半天,說要讓我沒命。”
沈恪奪輕輕笑了一聲,似乎是不屑。
“怎么辦哦,好像是因為沈先生呢,你要不要為我的安全負責任?”
“好,只要江小姐一句話,我派人24小時貼身保護你。”
“那恐怕我會死得更快”,她現在最好的選擇是保持中立。
江挽瀾轉頭看沈恪奪高得戳天的鼻梁,突然問一句,“你鼻子不是做的吧,怎么這么高,你是混血?”
……沈恪奪也幽幽轉頭看江挽瀾,“不是做的也不是混血,就是我會長而已。”
“嗷。”
自戀狂。
沈恪奪仍然在看江挽瀾,“不過你的鼻梁也很高吧,可惜了。”
“沈先生別打量我了,快看路,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能再去做一次肋骨鼻了啊,我愿意為江小姐提供肋骨。”
……
“啊這……”江挽瀾干笑,“謝謝沈先生美意,我暫時沒有整容打算。”
“是嗎,你不覺得這樣很浪漫嗎,百年以后燒成一捧灰,仍然你中有我。”
……江挽瀾狠狠咳嗽了兩聲岔開話題,“楚觀渺這樣行事,將來一定會為楚家帶來麻煩,楚老爺子不知道嗎,還是……他在縱容。”
沈恪奪聲音一直云淡風輕,“麻煩嗎,那也得楚觀渺還能活到那一天再說。”
江挽瀾看了一眼沈恪奪,默然無語。
沈恪奪又笑了,“怎么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是說常在河邊走,一定會濕鞋咯,他最后一定自取滅亡。”
……是嗎?沈恪奪是這個意思?
江挽瀾點頭,問出一個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楚觀渺多大了。”
楚廣源出于某種迷信思想,沒有對外公開過自己子女的出生年月日,江挽瀾也只能憑猜測,才會覺得沈恪奪比楚觀渺年長。
沈恪奪笑瞇瞇的,“你對楚觀渺很感興趣啊,上車就一直在提他。”
“對自己未婚夫感興趣不是很正常嘛。”
江挽瀾不敢信任沈恪奪,所以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她不打算嫁給楚觀渺,只能先這么回答。
沈恪奪回頭看江挽瀾,眼神幽幽,“啊,這樣,那結婚以后江小姐還會不會陪我出來吃夜宵?”
……
江挽瀾愣了一下,隨后笑嘻嘻地說一句,“會啊。”
他嗆她,她就嗆他,沒有盡頭。
沈恪奪被噎住了,江挽瀾真是會說啊,
“那就好,原來江小姐已經想好,要把騎墻貫徹到底,不然我還擔心長夜漫漫,無以為伴。”
“沒錯,我就是棵墻頭草咯,所以楚觀渺到底多大了。”
“二十七。”
江挽瀾又愣了,對啊,她是覺得楚觀渺二十七歲左右啊,那就是沈恪奪長得老咯。
“他是你哥哥?你多大?”
“二十七,他比我大幾個月。”
“這樣。”
江挽瀾第一次對自己的識人能力產生懷疑。
仍然是天華大道,不過兩個人在街邊大排檔落座,鍋上霧氣騰騰,沒來由讓江挽瀾想起十三歲那年一家人的其樂融融。
也許是身處虹港和江家,環境無時無刻不提醒她,她的媽媽死得有多慘,她是怎么第二次失去一個完整家庭。
她恨。
江挽瀾回頭,卻捕捉到沈恪奪眼里一絲與自己相似的情緒——沒有家的人才會明白的情緒。
沒有港灣,血里藏風,天地浩渺,沒有歸途。
兩個人都有一瞬默然無語,沈恪奪失笑,他沒有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小姑娘出來吃夜宵,
“你最后怎么把楚觀渺擋回去的,我這位哥哥,一向言出必踐,說殺你全家,就會真的殺你全家。”
江挽瀾眨眨眼,“欣許是我太漂亮,他愛上我了。”
沈恪奪笑了,“你別是黑了他的電腦吧。”
“欸?”江挽瀾不回答。
“那你多小心,他電腦里見不得人的東西恐怕有點多,你要是見著了他很難不滅你的口,除非……你選和他一條船,你會嗎?”
沈恪奪似乎已經看穿江挽瀾的心思,她不會。
江挽瀾停頓了片刻,“我好像在演電影,生活處處是危機。”
沈恪奪大言不慚,“那楚觀渺就是反派,有事你可以求助我這個正義使者。”
“哦?我怎么覺得沈先生才像反派?不過正義使者沈先生為什么幫我?因為正義?”
“因為江小姐漂亮咯。”
江挽瀾更加疑惑,她明白這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那么沈恪奪的用意就很值得懷疑了,但楚觀渺這個法外狂徒一樣危險。
不過江挽瀾現下仍然抱有置身事外念頭,她決意先做完手上的活得到楚廣源認可。
沈恪奪塞一把鑰匙給她,又帶她去實驗室認路,江挽瀾看著這間比虹港大學里吳清讓的實驗室更先進的設備,微微心虛。
吃人嘴短,她好像已經上了沈恪奪的賊船。
江遠山去出差,江挽瀾盡量按時下班,而后在沈恪奪的實驗室努力工作,很少回家,生活本來毫無波瀾,如果不是她每天早晨進辦公室,都會收到早餐的話——
江挽瀾抬頭看著站在自己辦公桌前提了一份早餐的楚觀渺,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楚總這是?”
“你工作好像很辛苦,黑眼圈都熬出來了,我自然要多關心你。”
她為什么這么辛苦他心里沒點數嗎。
江挽瀾不知該擺出什么表情,“謝……謝楚總?”
“不客氣,我們以后都是一家人。”
江挽瀾一頭霧水,難道她身上有什么楚觀渺想要的東西?楚觀渺很傲,若非有所求,不會這樣紆尊降貴。
“楚總這樣我有點不適應。”
“那就慢慢適應。”
楚觀渺笑得人畜無害,看得江挽瀾毛骨悚然。
午休時刻江挽瀾又在咖啡間碰到楚觀渺——或者說好像是他跟著她進來的,江挽瀾正在沖咖啡,楚觀渺過來撩起她一綹頭發,
“你頭發留了幾年,還挺少見的。”
江挽瀾一個大跨步站得離楚觀渺遠些,“四年,楚總中午好。”
“嗯,少喝點咖啡,對身體不好。”
楚觀渺的金絲邊眼鏡在反光,看上去更像衣冠禽獸了。
“沒辦法,最近總熬夜,太困了。”
“你別太拼,做不成就算了,反正我跟爸爸講過,損失我會補上,沒關系的。”
楚觀渺靠江挽瀾很近,低下頭對她講話,聲音溫柔,看上去像情人間的呢喃。
江挽瀾甚至聽到了一位路過咖啡間的女同事在尖叫,“好甜,楚總好蘇啊!”
江挽瀾握杯子的手一抖,楚觀渺這是在PUA她嗎?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她脖子上被他掐過的印子可都還沒消干凈呢。
江挽瀾點點頭,端著咖啡往外走,“既然是工作,還是努力做完的好,我應該能在十一月三號之前交工。”
“挽瀾真的好負責,不愧是爸爸挑中的人,這次結束之后給你放假,好好休息兩天。”
“多謝楚總。”
如果不是因為端著咖啡,江挽瀾更想拔腿跑,她現在覺得自己背后纏了一條冰冷粘膩的毒蛇,在沖著她的后頸吐芯子。
等她做完工一定要好好查一下楚觀渺為什么突然對她這么好。
截止時限快到,江挽瀾每天睡不夠四小時,大腦昏昏沉沉,覺得生活都逐漸失真。
這天是周末,她下樓拿外賣,沒注意到江渝也跟著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