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等待著三叔的回答。
可三叔就是久久不肯抬起頭回答。
二爺爺點起了煙斗,微瞇著雙眼,狠狠的吸了一口,若有所思,“老二是怎么死的?”
老二就是陳健的父親,陳老二是他的綽號,久而久之島上人都這么喊他。
陳老二是個急脾氣的人,和兒子穩重的性格不同。
寺廟里待過的人有種自然而然的沉厚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很多人希望找到超脫的喜悅,但又鄙視宗教的觀念。
雖然陳健已經忘記自己父母是怎么死的,但聽七姑說他們死的很慘。
也許就是因為太慘所以陳健的記憶里選擇忘卻那一段。
二爺爺的話問的很凝重。
這問題三叔躲不過,三嬸急了,替三叔回答:“就是那邪祟害死的!”死死咬定,堅決不松口。
這事兒只有這老兩口知道,只要他們抱住了不說,誰也別想把他們怎么樣!
“就是你們害死的。”四嫂不依不饒,丹鳳眼瞪的渾圓。
三嬸顯現出些許瘋癲感,頭發凌亂的擋在眼前,顫顫熙熙的站起身,搖搖晃晃的一步步走到了四嫂的面前。
突然發瘋似地掐住了四嫂的脖子,如六姨附身一般,死命的來回搖晃。
“早就該淹死你,不該留你到現在!”三嬸顯然已經不是當初的三嬸了,也許這才是她本來的面目。
七姑怕再出人命,使勁的掰住三嬸的手,四嫂倒是沒怎么反抗,任由三嬸的手在她細嫩的脖子上肆意妄為。
“夠了!”三叔終于抬起頭,滿眼紅色的血絲,從表情可以看出他內心的痛苦。
“是我!都是我!全是我的錯!”三叔順手拿起地上花瓶的碎片,想都沒想就用最尖銳的一邊深深扎進了自己的勁動脈。
切的很深,頓時動脈的血液蹦出半米,噴射到地上。
“老三!”二爺爺喊了一嗓子,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僅僅是一個問題就逼死了大哥的一個兒子。
三嬸見狀,放開了掐著四嫂的雙手,匍匐到滿身是血的三叔身邊。
那是陳健有生以來見過最慘烈的哭聲,可以蓋過洋樓外暴雨的聲音。
就在陳大仙頭七的這個晚上,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困住了所有人,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三個人。
陳健覺得不可思議,比看恐怖片還刺激,小說都不敢這么寫。
終于明白為什么大家想乘著天亮回村里去,相比之下村里確實比這洋樓安全。
三嬸捂著三叔流血的脖子,“二叔,救救老三啊!救救他,我求求你。”
二爺爺不是神仙,沒有起死回生的本領,只有眼睜睜的看著老三死在面前。
無能為力。
陳健覺得如果送到醫院或許三叔還可以活命,但這里是個啥也沒有的島......
今早還全力以赴救過他的三叔,竟然喪命于此。
三叔留在地上的血漸漸流淌滿地,與六姨和桂花的血液糾纏在一起。
燭光忽明忽暗,來回晃動,血變成了深褐色。
陳健在三叔身邊也發現了一顆沾血的佛珠。
那是他的小葉紫檀嗎?
“哈哈哈哈哈......”這么悲傷的時刻,四嫂竟然大笑了起來。
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歡悅。
是她逼死了三叔,沒有愧疚,反而發出這樣的笑聲。
是瘋了,一定是瘋了,七姑滿臉凝重,本不覺得這個女人那么狠毒,現在發現她的可憐都是應得的,或許十五年前就該淹死她。
“該死!你們都該死!冥島上的人統統該死!”四嫂大言不慚。表情輕佻,慢慢挪著碎步走到陳健身邊,抬起手指劃過陳健的側臉。
陳健感受到冰冷,很難想象一個活人的手指會那么冷。
陰氣很重。
“除了小健,你們都該死!”四嫂特意加重了‘該死’這兩個字。
陳健不敢輕舉妄動,他有那么一瞬間覺得四嫂不像是個活人,這種失魂落魄的表演比電視劇里的專業演員還入戲。
此時,三嬸抱著三叔漸漸冷卻的尸體,麻木呆滯,如斗敗的公雞一般頹廢。
陳健還記得前天剛上島時她笑容滿面的和他說小時候給他換過尿布......
生離死別,二毛失蹤還不知道是生是死,這三叔時徹底沒了,三嬸從全村最幸福的人變成了最不信的人,和四嫂一樣成了寡婦。
昏暗的客廳里只剩下五個人,陳健、七姑、四嫂、三嬸和二大爺。
“你還是人嗎?”七姑這話一出,陳健的后面豎起了汗毛。
這話問的特別瘆,四嫂不答,只是微微一笑。
人都是一樣的皮囊,靈魂卻各有不同。
寓言里有披著羊皮的狼,現實中也有披著人皮的鬼。
“夠了,都時親戚,何必弄成這樣,停手吧!”二爺爺實在忍無可忍,看著自相殘殺的親人相繼離開,其實早已預想到會有這么一天。
欠債還錢是理所應當的事。
“停手?十五年前你們害死這洋樓里女主人的時候怎么沒想過停手?”四嫂是十五年前的見證人,她曾經見過可怕的事情。
沒有人敢回答,因為除了陳健,他們都是幫兇。
陳健明白四嫂這是在報仇,替這屋子曾經被害死的主人報仇。
但報仇是不是有點晚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這都十五年了。
為什么讓陳健當一個見證者,設圈套讓他回來的人也是四嫂。
四嫂在一步一步的計劃,讓陳建從旁觀者變成參與者。
蠟燭的光輝越燒越亮了,照清楚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屋外的雨還在下,兇手最喜歡暴雨天,大雨掩蓋了真相,沖走了證據,很多兇殺案都發生在雨夜。
三嬸許久沒有發聲,突然觸電一般,抬頭看向陳健,“小健啊,如果二毛回來就讓他趕快走,告訴他好好活著......”
沒等陳健應答,三嬸站起身,加速往遠處的柱子跑過去。
沒等大家反應,三嬸狠狠的撞了自己的額頭。
柱子上留下了血印,三嬸順勢倒在了地上,額頭青紫腫爛。
七姑連忙跑過去,摸了摸三嬸的鼻子,大聲喊道,“還有氣,她還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