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的，全是罪人。”徐修益睜開眼，“我雖不是罪人，卻有罪。”

　　“你有罪？我可不知道一個(gè)皇帝會(huì)犯罪。”阿呸笑出了聲，佯裝自己仍舊處于優(yōu)勢地位。

　　“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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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是沒上前搭話。

　　他就那么站在檐下餅攤后，看著那個(gè)色彩明麗的女子等人，他看了很久，偷明珠的賊和他的捕快從頭上的屋頂上飛躍而過，吹過了捕盜的哨；幫賣面片兒湯的美貌婦人出頭的刀客收拾過了手上嘴上不干凈的登徒子，喝著大碗茶在茶攤上喝茶吹牛，身后窗戶里說書的講過了楊家將，沒了下回分解，喝了茶收了打賞，說起了水滸。

　　他沒怎么動(dòng)彈，呂探云反倒是注意到了這個(gè)人，頓時(shí)有些不自在，好像有些窘迫，卻又不想讓他看輕了自己，于是裝作沒看見他一樣，不過幾彈指又看他一眼，見他仍沒有移開眼神，走過街，直直地正正地看向他，目光單純清澈，又倔強(qiáng)驕傲，他看著那時(shí)他還不知道名字的呂探云，想笑。

　　如果江湖人就是這樣，那還是蠻可愛。

　　“你啊你啊干嘛盯著我一直看？我的臉上有泥巴嗎？”呂探云指著她自己的鼻子問徐修益。

　　“沒有，沒有泥巴，只是姑娘形貌秀麗……”徐修益這時(shí)卻笑不出來了。

　　“你這個(gè)書生倒還會(huì)油嘴滑舌。”呂探云故作嚴(yán)肅，然而她大概是開心的。

　　“姑娘在等什么人？”他問。

　　“我啊，我等一個(gè)人，一個(gè)磨劍的，我的劍缺了口。”她甩甩頭發(fā)，笑，“你這書生，沒摸過劍的吧？”

　　他摸過，是天子儀仗劍。不過，比不得她江湖客弓馬嫻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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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的事不比老江湖遇上入江湖的少年人就出手廢其丹田高尚。”徐修益低聲說。

　　“那你究竟做了什么？”阿呸似乎已經(jīng)不再糾結(jié)于徐修益錯(cuò)了沒有，“你說你有罪，你難不成***女了？”

　　“我***女大概不叫***女，叫幸。”他笑了笑，“我分明最討厭***女的人，誰知人家上趕著……不說了吧。但也的確與女人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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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這株桃花樹便開始凋落了，落紅染塵泥時(shí)他再次見到這女子，這次她沒穿深青色，穿的黛色。

　　他依舊覺得漂亮，依舊覺得她天真，隔著街上人流看正飄落桃紅的桃樹下的她。

　　“喂，書生，你怎的又看著我就不動(dòng)了？難道你看著我能想起你的圣賢書？”呂探云笑話他。

　　“姑娘等到那磨劍的了嗎？”徐修益試探著問她，她就搖搖頭，雖說黛色與桃樹的綠葉談不上什么搭配，他卻覺得這景色漂亮，就像她的眉眼并不比那賣面片兒湯的婦人艷麗，他卻覺得她美。

　　“書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開心？”呂探云問他，眼神依舊純澈，像是什么污糟爛事兒都看不穿，又像是什么都看出來了。

　　他忙回答沒有沒有，她似乎想追問，然而終究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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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人倒是誠實(shí)，”阿呸隨手將刀扔在地上，“你究竟犯了什么錯(cuò)？”

　　“我嗎？我……我喜歡野外的桃花，便將桃花移到宮墻之內(nèi)，然而桃花入了宮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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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到高墻之中，看著宮墻內(nèi)的桃樹，卻不比長街上的桃樹生得繁茂多姿。

　　雖然是一樣的桃紅色，卻少了活氣。

　　他看著眼前的桃紅，沒有想那個(gè)的女子。想了想江湖事。

　　受人掣肘的原因是利息不一致，但如果利益一致，變法應(yīng)該就可以推行了？

　　官員大多數(shù)或多或少家里都有奴仆，而消除賤籍就會(huì)觸碰到他們的利益，見到美貌奴婢不再能隨意點(diǎn)污，家中小廝也不再能隨意杖打……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矛盾。

　　而現(xiàn)在他的權(quán)威還不能壓制這些官僚。

　　因此，他就需要無關(guān)痛癢的事來樹立權(quán)威。

　　什么呢？

　　如果說這世上有統(tǒng)治者想壓制，與官僚利益相左，且總體上對百姓生活有著負(fù)面影響的群體，那無疑是少部分有罪的江湖人。

　　而如果他拿江湖人開刀，朝臣反對的聲音就會(huì)降低，而他能積攢權(quán)威，的確是個(gè)好選擇。

　　然而他猶豫了。

　　因?yàn)槭裁茨兀?p>　　也許因?yàn)槟莻€(gè)等在桃樹下，想磨一磨劍的女子。

　　他又抬頭看了看宮墻內(nèi)的桃樹。

　　桃花依舊是繁盛的，雖說不如宮墻外的有活氣……

　　然而終究是開著的。

　　他抬起頭，低下頭，深呼吸。

　　他沒有毀滅。

　　他在保護(hù)。

　　他這樣想著，叫來了園丁。

　　“栽棵桃樹吧，就種在花園里亭臺(tái)邊，朕要在喝酒時(shí)看見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