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明白了就好，不明不白吃個啞巴虧，想想就生氣。”馬正榮端著飯菜從廚房走出來，看著許光德的背影說。

　　“我也不用去增福家了，李蘭芬怎么安排由她吧。”

　　沈傳孝從心里感激母親，居然就為他消除了許光德的疑慮。他又想起那天在果老村的情景，覺得母親打聽“鐵拐李”哪兒有抗美援朝的老兵一定與爺爺有關，他扭頭看了一眼床頭的軍大衣，決定去一趟王太家。

　　王太平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聽收音機。

　　“查清楚了。”沈傳孝進門就說。

　　“查清楚啥了？”

　　“還有啥？許正山的羊皮襖唄。”

　　“誰偷的？”王太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反正不是我。誰偷的咱不知道，許正山的羊皮襖被偷的那天中午，我在果老村找馮傳賢，增福家也去找馮傳賢，她把這事和許光德說了，許光德才服了軟，不再認為是我偷了。”

　　“查清楚了就好，心里也舒坦，免得不明不白生些窩囊氣。”

　　“說來，這還多虧了增福家，許光德也向我道歉了。”

　　“你說梁萬民會不會真當了兵？為啥增福家打聽抗美援朝的老兵？”

　　“這誰知道呢？前幾天，增福家在路上碰見我，讓我打聽著看劉三啥時回來，說找劉三有事。”

　　“他找劉三能有啥事？”

　　“我也納悶。”

　　“那劉三啥時回來。”

　　“誰知道，有時幾天回來一趟，有時半個月也不見人影。”

　　從許光德家出來，母親一路走，一路琢磨許正山的羊皮襖被偷一事。

　　丹云曾回家說，梁鵬飛開玩笑懷疑五叔拿的，母親便努力去想那天中午五叔在家時發生的事。

　　五叔是九點多鐘去趕的集，但回來時，兩手空空，什么也沒買。

　　五叔還對母親說，他見到了梁萬利家，行色匆匆的從家南面的胡同里走出來，左腋下夾著一個包袱、、、、、、。

　　難道是？母親感覺頭皮發涼，仿佛周圍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她四下里瞅了瞅，路上少有人影，拐過磚廠，母親急匆匆地走回家。

　　家里的報紙漸漸多了起來，都是父親從外面帶回來的，只要上面有類似部隊、軍人、戰爭之類的文章，父親就小心翼翼地裁剪下來，粘在一本畫報上，放在收音機的旁邊。

　　孩子們在家沒事，有時也會認真地翻看。

　　臘月十四這天，一年一度的期末考試開始了。早上走的時候，母親把從姥姥家帶來的二姨的一件棉襖給丹云穿上，囑咐丹云好好考試。小棉襖外套了大棉襖，雖然很暖和，丹云總感覺脊梁上像是背了個烏龜殼，但她要穿著，教室里四面透風，經常因為太冷，寫字時兩手凍的不聽使喚。

　　今天考試，只要手能握緊水筆寫字，穿啥也不重要了。

　　在黑板上抄題的是教數學的張老師，個頭不高，戴著眼睛，慈眉善目。張老師先宣布了考場紀律和答題要求，然后給每位學生發了兩張答題用的的信紙，按要求在指定位置寫上班級和姓名。這時，開始考試的鐘聲也敲響了，張老師背過身，面向黑板，左手拿了考試的試卷，右手開始認真地用粉筆把試卷上的試題抄在黑板上。按照題目要求，同學們開始認真抄題、答題。

　　第一場考的是語文，題目并不難，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丹云感覺考的不錯。

　　第二場考數學，是三年級的數學老師來監考，題目照例抄在黑板上。

　　適逢大灣公社大集，賣鞭炮的生意人為了招攬顧客，都要燃放自家的鞭炮，尤其是中午十點以后，集市上的鞭炮聲開始劈里啪啦的響起來，想靜下心來，安心做題，丹云卻怎么也做不到，紙上做著題，滿腦子卻全是鞭炮聲。丹云心里卻是喜悅的，母親已經給兄妹四人扯了做褂子和褲子的布料，今年過年能穿新衣，這是丹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過年穿新衣，她做夢都在笑。

　　鞭炮聲是新年的前奏，確實有點吵，但是聽起來不討厭。

　　有那么一陣，鞭炮的響聲很集中，就會有同學故意發出呼氣聲，給考試緊張的氣氛注入一絲鮮活的動力。

　　坐在丹云前排右面的許文英好像又要交白卷，趴在課桌上，四下張望，面前的答題紙上并沒有做題，她的父親許光德老早就說了，閨女就是些賠錢貨，頭發長見識短，學問多了也沒用，還是得回家鉆廚房。好歹上完小學，找個婆家嫁出去，就算完成任務了。

　　沈明義的數學一直是班里最好的，在老師提醒還有十五分鐘交卷，做完的同學認真檢查，沒做完的同學抓緊做題的時候，他應該早已愉快地做完了，此時，他嘴里叼了黃色圓珠筆，兩手搭在兩腿的膝蓋上，腳尖點地，抬起的后腳跟帶動雙腿上下抖動，一停不停。

　　漸進中午，鞭炮聲愈加響亮起來，快要交卷了，教室后面有的同學開始小聲竊竊，互相對答案之類，那監考老師也不點名，只是輕輕地走過去，注視良久，轉回身的一霎，又有同學交頭接耳，但交卷的鐘聲也響了，老師快速地收著卷子。

　　見老師抱了卷子走出教室，同學們開始沸騰起來，少頃，又馬上乖乖地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表現出好學生的樣子，因為，女王來了。

　　女王的懷里抱著散發著油墨怪味的寒假作業，進了教室，就挨個分發起來，先發到的同學開始翻看，沒發到的同學，目光跟著女王手里的寒假作業在每位同學的手中來回閃爍。

　　“年終考試考完了，根據學校的要求，下午繼續上課，聽報告。”

　　“聽報告？”同學們小聲議論著。

　　“就是退伍老兵事跡報告會。”當最后一本作業發下去的時候，女王站在講臺上說。

　　“沒有特殊原因，下午都要到校，認真聽報告。也歡迎學生家長前來學校聽報告。”

　　“回去的這三天一定要注意安全，不下河，不下灣，不騎車子，不在路上追逐打鬧，不到危險的地方去。還要特別注意，不能燃放煙花爆竹，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同學們齊聲響亮的回答。

　　”在家沒事，不單獨布置作業，發下去的寒假生活，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先做著。”

　　似乎沒有學生迎合女王最后提的這個建議。

　　“把教室門窗關好，放學了。”女王賺了個長臉，站起身，徑直走出教室。

　　這是一年來最歡樂的時刻，同學們為接下來近一個月的時間不上學而雀躍歡呼。馬光娟卻不太高興，她覺的自己的數學做錯了一道應用題。

　　下午要在灣東小學舉行老兵事跡報告會的消息，跟著放學的孩子傳到了全村村民的耳中。

　　“爺爺，下午在學校聽老兵事跡報告會？”剛進家門，馬光娟一邊放下書包，一邊對剛出院回家的馬中富說。

　　“老兵事跡報告會？哪村的老兵？”

　　“老師沒說。爺爺你去聽嗎？老師說，歡迎家長前去聽報告。”馬光娟朝著爺爺大聲說。

　　馬中富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爐子上已經燒開的熱水把壺蓋拱到一邊，他也沒注意到。

　　他已經聽到王太打聽梁萬民的事，沒準，哪天，梁家就會找到他的頭上，問他相片和功勞證的下落。其實，他也不知道梁萬山把相片和功勞證交給了誰，可相片和功勞證是他從奶奶手里要來的，這確是不爭的事實。

　　“唉!到底是干了些啥事呀？”馬中富嘆了口氣。

　　丹云家，母親掛念著問考試成績，丹云覺的也可以，丹欣卻啥也不說。丹慶的課程多，要考兩天，今中午只考了語文和政治，下午還要接著去學校考試，母親也沒再問，這頓午飯也在考試的緊張氣氛中匆匆結束。

　　下午一點，各班同學都在校園里坐好了。

　　主持會議的是女王老師，她神色莊重地走到辦公室門前臨時擺放的兩張辦公桌前，清了清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