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鈞清氣急敗壞，兒媳難產(chǎn)已令他焦躁不已，方才不過是出于禮節(jié)，耐著性子跟這位新任縣令客套了兩句，現(xiàn)在見對方居然要進屋，登時大怒。
我兒媳婦生孩子，你要進去看看？
趙文揚知他誤會了自己，忙道：“朱老爺莫要誤會，我呢多少也懂些醫(yī)術(shù)，說不定可以幫上些忙。”
朱老爺？
朱鈞清皺眉，這個稱呼充滿了市儈味，令他很不喜。
聽聞對方懂醫(yī)術(shù)，朱鈞清有些遲疑，郎中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到，兒媳和肚子里的孩子卻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可……這廝也忒年輕了些，看著就不太靠譜啊。
正猶豫不決時，一個冷厲的聲音傳來：“男女授受不親，趙縣令還請自重。”
一個體型微胖的老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下，滿臉怒容地朝這邊走來。
鄭管家忙介紹道：“這位是朱家老夫人。”
趙文揚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堅持，畢竟人家自己人都不著急。
朱鈞清似乎有些生氣，瞪了夫人一眼，不悅道：“你來干什么？”
朱夫人反問道：“我大兒媳生孩子，你當(dāng)公公的能來，我當(dāng)婆婆的倒不能來了？”
“你！”
朱鈞清聽出她話里有話，被氣得不行。
一旁伺候的眾家丁、丫鬟，均是大氣也不敢出，看得出這位朱府女主人很有威懾力。
此時屋里傳來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朱鈞清大喜，這是生出來了！
一個丫鬟跑了出來，滿臉喜色道：“恭喜老爺，是個少爺。”
朱鈞清開懷大笑，眼角的魚尾紋都少了很多。
趙文揚發(fā)現(xiàn)朱夫人卻沒有任何高興的樣子，相反臉色還有些難看。
咦？
這老婦添了孫子，怎還不高興呢？
還不等朱鈞清笑完，劉穩(wěn)婆一臉慌張地又跑了出來。
“哎呀，血流一直止不住！郎中怎么還不來？要出人命嘍！”
朱鈞清的笑聲戛然而止，忙上前道：“勞煩劉婆婆費心，酬勞方面盡管放心，一定讓你滿意！”
說著朝一旁的鄭管家示意，讓他去取銀子。
劉穩(wěn)婆氣得跺腳，人命關(guān)天，難倒你以為老婆子在趁機索要錢財？
于是冷冷道：“婆子只會接生，哪會救人！”
朱鈞清急得滿頭大汗，自言自語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郎中呢，郎中怎么還不來！”
一向養(yǎng)氣功夫極好的他，此時也咆哮了。
鄭管家忙道：“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怕是……還得要再等一會。”
距離最近的郎中，趕過來最少也需要半個時辰，鄭管家心知肚明，可這話他不敢說。
劉穩(wěn)婆道：“老婆子接生二十多年了，也遇到過幾次產(chǎn)婦出血的情況，最多一盞茶的時間，若是郎中還趕不到，恐怕……”
后面的話她沒有明說，可眾人也都心知肚明。
因為朱夫人的反常反應(yīng)，趙文揚一直在偷偷觀察，他發(fā)現(xiàn)朱夫人聽到這里，嘴角居然露出一絲冷笑。
朱家內(nèi)部似乎有些貓膩呀……
朱鈞清急得背著手來回踱步，突然他的目光落在趙文揚身上，忙上前兩步，滿臉急切地說道：“趙縣令，你，你真懂得醫(yī)術(shù)？”
此時的他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明知無濟于事，也要試試。
趙文揚擺了擺手。
朱鈞清眼神頓時黯淡下來，整個人仿佛泄了氣一般，剛升起的希望瞬間又破滅了。
卻聽趙文揚淡淡道：“男女授受不親啊，本官可擔(dān)不起那罪名。”
朱鈞清聽出了他話里的譏諷之意，忙道：“事急從權(quán)，醫(yī)者無忌，還望趙縣令救救我那可憐的兒媳！”
說著竟擠出了幾滴眼淚。
趙德昭悄悄拽了趙文揚一把，低聲道：“兄弟，就你那殺豬的技術(shù)，就別逞強了，實在不行，咱們就撤吧。”
趙文揚示意他不要搗亂，看向朱鈞清道：“那么剛才我說的唐國使者一事？”
朱鈞清傲然道：“老夫早已說過，不問政事多年……”
“那么，打擾了！”
趙文揚轉(zhuǎn)身就走，那叫一個干凈利落。
麻蛋，還敢跟我玩性格？
“額……”
朱鈞清的手僵在半空。
“哎，哎，趙縣令請留步！”
趙文揚可不管他，頭也不回。
“老夫……老夫答應(yīng)你就是。”朱鈞清還是做出了妥協(xié)。
趙文揚這才止住腳步，這一會的功夫已經(jīng)到了門口，他轉(zhuǎn)過身來道：“不過，我有言在先，我可不敢保證一定能將令兒媳救回。”
朱鈞清咬牙道：“老夫知曉，趙縣令只管放手醫(yī)治。”
心中想的卻是，若是你救不回我大兒媳，還白看了她的身子，老夫豈能饒你！
憑著他遍布天下的門生，要收拾一個七品縣令，還不是手到擒來？
趙文揚道：“空口無憑，還是立個字據(jù)吧。”
這廝上輩子經(jīng)歷過太過的醫(yī)鬧糾紛，深知其中的厲害，他是真信不過朱鈞清。
朱鈞清頓時無語，這都什么時候了！
可見趙文揚一臉堅定的樣子，只得吩咐下人趕緊取了筆墨來。
本人承諾：若醫(yī)治無效，與趙文揚無關(guān)，一切后果由朱家承擔(dān)，落款是朱鈞清簽的字。
趙文揚讓趙德昭收好字據(jù)后，這才洗了手，拉著劉婆婆進了屋。
房門重新關(guān)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朱鈞清一直在來回踱步，心情焦慮到了極點。
趙德昭也很焦急，他不斷地四處打量，已在暗暗規(guī)劃逃跑路線，一旦兄弟醫(yī)死了人，那就只能趕緊閃人了。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房門終于打開了。
趙文揚擦著手上的血，滿臉輕松。
產(chǎn)婦并非主經(jīng)脈出血，趙文揚輕松就找到了破裂的血管，都無需縫合，只需按壓一段時間，就可止血。
“手術(shù)還算成功，只需小心伺候月子，靜養(yǎng)月余就可恢復(fù)了。”
朱鈞清擦了把額頭的汗，忙拱手道：“多謝趙縣令仗義出手！不如移步客廳，喝一杯茶？”
趙文揚擺擺手道：“喝茶就不必啦，不過有一件事，還需要朱老爺幫忙。”
此時兒媳脫離危險，朱鈞清又恢復(fù)了從容與鎮(zhèn)定，聽著這廝又稱呼自己朱老爺，頓時有些不悅。
難倒你不知別人都稱呼我朱老夫子嗎？
好歹你叫我一聲朱先生也成啊。
朱老爺……俗！俗不可耐！
“嗯。”朱鈞清輕輕嗯了一聲。
趙文揚聽出了對方聲音中的冷淡，頓時有些不爽，瑪?shù)拢@么快就想要卸磨殺驢？
“我有一個小伙計，名叫小虎，聽說他的姐姐在朱府做丫鬟？”
朱鈞清看了鄭管家一眼，搖頭道：“那小丫頭性子頑劣地很，這兩天一直找不到人，可能已經(jīng)偷偷跑了。”
趙文揚冷笑，我信你才怪，當(dāng)下便板起臉道：“那就請朱老爺付一下診金吧。”
朱鈞清一愣，愕然道：“診金？”
“本官救了你兒媳，收點診金不應(yīng)該嗎？”
朱鈞清暗罵這廝無恥，剛當(dāng)官就想摟銀子，將來一定是個大大的貪官！
再一想這廝的官還是捐來的，那就是貪官中的貪官！
“敢問趙縣令，診金是多少？”
趙文揚伸出了一個手指頭。
朱鈞清笑道：“一百兩？呵呵……”
他沒有說一兩、十兩，因為大家都是聰明人。
趙文揚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揚，呵呵？
朱鈞清馬上吩咐道：“去取一百兩銀子來。”
“朱老爺別弄錯了，我說的是一百兩……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