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府的夜空本應繁星點點,此刻卻被一輪巨大的血紅色眼瞳所取代。
那眼瞳懸浮在城市正中央的上空,足有百丈大小,瞳孔中流淌著粘稠如實質的血光,俯瞰著整座城池。
余忘七猛地抬頭觀望,寒風夾雜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他抬頭望向那輪血眼,心臟驟然緊縮。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血眼中蘊含的恐怖力量——那是遠超他修為的威壓。
“林正則...”莫奈何咬牙念出這個名字。廣安府巡撫,金丹后期大修士,閉關三月后竟以這種方式出關。
血眼忽然轉動,瞳孔收縮,一道血光如利箭般射向城中某處。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轉眼間,數百道血光如雨般傾瀉而下。
“啊!”一聲慘叫從不遠處的街道傳來。
余忘七身形一閃,已躍上屋頂。
只見街道上一名商販跪倒在地,雙手抱頭,額頭正中赫然浮現出一個血紅色的“罪”字,那字仿佛烙在皮肉深處,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我有罪!我有罪!”商販瘋狂地以頭搶地,很快額前便血肉模糊,但那“罪”字卻越發鮮明。
血光仍在不斷落下,每一道都精準地命中城中某個人。
被擊中者無不痛苦哀嚎,額頭上出現“罪”字烙印。
“以血眼審判眾生?好大的手筆。”余忘七冷笑一聲,正欲退回酒樓中,忽然渾身汗毛倒豎——一道血光正朝他射來!
他本能地側身閃避,但那血光竟在半空拐彎,如影隨形地追來。
余忘七快速騰挪著身位,血光卻始終緊追不舍。
“該死!”余忘七知道避無可避,右手掐訣,一道虹色劍氣從指尖迸發,與血光相撞。
轟然巨響中,血光炸裂,但仍有幾滴血珠穿透防御,濺在他額頭上。
灼燒般的劇痛傳來,余忘七摸向額頭,指尖觸到了一個凸起的字跡——“罪”。
“我自問無愧于心,何罪之有?”他怒視血眼,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這血眼審判顯然另有玄機,竟連他這樣的修士都無法豁免。
“找到你了,漏網之魚。”一個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余忘七抬頭,只見一道人影凌空而立,正是廣安府巡撫林正則。
他身著官服,卻散發著滔天魔氣,雙目與空中血眼如出一轍。
“林巡撫,你這是何意?”余忘七暗中運轉真元,警惕地問道。
林正則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本官閉關參悟天機,得上蒼啟示,廣安府藏污納垢,需以血眼明辨善惡,有罪者當受烙印,待明日午時,血眼將降下天罰,凈化罪孽。”
余忘七心頭一震:“荒謬!即便是朝廷命官,也無權私設刑罰!更何況你這血眼分明是魔道手段!”
“魔道?”林正則忽然大笑,笑聲中官服寸寸碎裂,露出內里繡著骷髏紋樣的黑袍,“本座乃餓鬼宗真傳弟子,潛伏官場二十載,今日終于不必隱藏了!”
余忘七瞳孔驟縮。
“原來如此。”余忘七冷笑,“所謂的審判,不過是你修行的借口!”
林正則不再廢話,右手成爪,五道血線從指尖射出,直取余忘七要害。
余忘七拔劍相迎,劍刃上虹色真元流轉,與血線相撞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兩人交手十余招,余忘七漸感不支。
金丹前期與后期的差距如同天塹,更何況林正則還借助了空中血眼的力量。
一道血線突破防御,在他左肩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
“就這點本事,也敢質疑本座?”林正則獰笑著,攻勢越發凌厲。
余忘七咬牙堅持,忽然靈機一動,故意賣個破綻。
林正則果然中計,血線直取他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余忘七身形急轉,血線擦著衣角掠過,轟向他身后的一排民宅。
“不!”余忘七驚呼,卻已來不及阻止。
血線所過之處,磚木結構的房屋如紙糊般崩塌,里面傳來百姓的慘叫聲。
煙塵散去,至少十余間房屋成為廢墟,隱約可見殘肢斷臂。
“哈哈哈!這就是多管閑事的下場!”林正則狂笑。
余忘七雙目赤紅,怒發沖冠:“林正則!你口口聲聲審判罪惡,卻視人命如草芥!今日我縱使身死道消,也要與你做個了斷!”
說罷,他不再保留,體內金丹瘋狂旋轉,全身真元灌注于劍。
劍身虹光大盛,一道十丈長的劍氣橫掃而出。
林正則面露不屑,身形一晃便輕松避開。
劍氣余勢不減,斬向城中另一片建筑群。
余忘七見狀,硬生生扭轉劍氣方向,使其沖天而起,在百米高空消散。
這一強行變招讓他經脈劇痛,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嘖嘖,偽善之人。”林正則譏諷道,“既要殺我,又怕傷及無辜?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余忘七深吸一口氣,忽然收劍入鞘:“林正則,可敢與我去城外一戰?”
“有何不可!”林正則瞇起血眼,“不過本座今日心情好,就陪你玩玩,讓你見識見識,金丹后期與前期之間,究竟有多大差距!”
余忘七不再多言,轉身化作一道青光向城外飛掠。
林正則冷笑一聲,緊隨其后。
兩人一前一后飛出城墻,很快來到城外的蒼茫山脈。
余忘七故意放慢速度,將林正則引至一處四面環山的谷地。
“選好葬身之地了?”林正則凌空而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落在谷底的余忘七。
余忘七擦去嘴角血跡,環顧四周。
這里距廣安府已有百里之遙,戰斗余波不會波及無辜。
他緩緩拔出長劍,劍尖直指林正則:“今日,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狂妄!”林正則怒喝一聲,雙手結印,空中血眼分出一道虛影,化作十丈巨手拍向余忘七。
余忘七不退反進,長劍上虹色真元凝如實質,整個人如離弦之箭沖向巨手。
劍尖與掌心相觸的瞬間,刺目的光芒爆發,沖擊波將周圍山石盡數震碎。
煙塵中,余忘七倒飛而出,重重撞在山壁上,口中鮮血狂噴。
林正則卻只是后退三步,面色略顯蒼白。
“就這點能耐?”林正則嗤笑,“本座還以為你能多撐幾招。”
余忘七艱難站起,體內真元已消耗大半。
他望向遠處廣安府方向,那輪血眼依舊高懸,城中不時傳來慘叫。
必須速戰速決,否則明日午時,不知有多少人將死于所謂“天罰”。
“林正則,你以血眼審判他人,可曾想過自己罪孽深重?”余忘七忽然問道,同時暗中運轉一門禁忌秘法。
林正則一愣,隨即大笑:“罪?在這弱肉強食的修真界,強者就是天理!本座餓鬼宗真傳,殺人修煉天經地義!”
余忘七不再言語,雙手快速結印,體內金丹竟開始逆向旋轉。
每轉一圈,他的氣息就強盛一分,但七竅也開始滲出鮮血。
“燃丹秘術?”林正則終于變色,“你瘋了!這樣就算勝了,你也會金丹碎裂,修為盡廢!”
“若能誅殺你這魔頭,值得。”余忘七的聲音已變得嘶啞,但氣勢卻節節攀升,轉眼間竟逼近金丹后期。
他不再廢話,長劍高舉,一道比先前強大數倍的劍氣沖天而起,將夜空都映成虹色。
劍氣未至,凌厲的劍意已讓林正則肌膚生疼。
“該死!”林正則終于收起輕視,全力催動血眼,在身前布下九道血盾。
劍氣與血盾相撞,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整座山谷都在顫抖,山壁崩塌,巨石滾落。
當煙塵散去,只見林正則半跪在地,黑袍破碎,嘴角掛著血絲。
而余忘七的情況更糟,他單膝跪地,以劍拄地才勉強沒有倒下。
燃丹秘術的反噬開始顯現,金丹表面已出現裂紋,隨時可能崩潰。
“好,很好!”林正則猙獰地站起,“能逼本座到這一步,你足以自傲了。現在,該結束了!”
他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
那血液在空中化作無數細小的血色符文,迅速融入血眼。
血眼瞳孔收縮,一道凝如實質的血色光柱直射余忘七。
光柱未至,余忘七已感到死亡的氣息。
他苦笑一聲,準備迎接終結。
然而就在這時,他額頭上的“罪“字突然發燙,漸漸消失了!
余忘七愕然間,血色光柱已至眼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廣安府那顆血眼墜落,血色光柱也瞬間潰散,林正則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吼道:“不可能!是誰?”
余忘七雖不明所以,但知道機不可失。
他的掌心“剎那芳華”早已凝聚,向林正則所在的高空甩去,林正則看著這顆緩慢飄來的白色光球,并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氣息,倒是沒放在心上,只是食指指尖點出一道黑焰火球迎去。
當黑焰火球觸碰“剎那芳華”的瞬間,一道無比耀眼的白色光芒出現,晃得兩人睜不開眼,林正則想抬手遮掩,卻發現根本抬不起來,自己完全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
余忘七強忍金丹欲裂的痛苦,匯聚最后一絲真元于劍尖,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刺向林正則。
“不——”林正則心中在無力的喊道。
劍光穿胸而過,帶出一蓬血花。
林正則低頭看著胸口的血洞,臉上寫滿不甘。
余忘七踉蹌落地,勉強站穩:“或許...你的血眼審判,真的能辨善惡。”
林正則還想說什么,卻突然身體一僵。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額頭上竟緩緩浮現出一個“罪”字。
“不!這不可能!我是審判者!我怎么會有罪!”他瘋狂地抓撓額頭,卻無法阻止“罪”字的形成。
空中死寂的血眼忽然轉動,一道比之前粗壯十倍的血光轟然落下,正中林正則。
在凄厲的慘叫聲中,這位金丹后期大修士的身體如蠟般融化,最終化為一灘污血。
血眼隨即開始收縮,幾個呼吸后便消散于夜空。
廣安府方向的天空恢復了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余忘七長舒一口氣,隨即劇烈咳嗽起來,每一聲都帶著血沫。
燃丹秘術的反噬加上重傷,他已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總算...結束了...”他艱難地挪到一塊巖石旁坐下,望著遠處漸漸泛白的天際。
就在他意識即將模糊之際,忽然感到額頭一涼。
“罪”字竟自動脫落,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他破碎的金丹。
奇跡般地,金丹表面的裂紋開始緩慢愈合。
余忘七驚訝內視,發現金丹雖未完全恢復,但已無崩潰之危。
更令他震驚的是,金丹表面多了一道血色紋路,與之前林正則施展的法術有幾分相似。
“這是...血眼的力量?”他喃喃自語,隨即搖頭苦笑,“看來這場劫難,才剛剛開始...莫奈何…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遠處,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照在他疲憊卻堅毅的臉上。
廣安府的百姓們或許不知道,這個夜晚他們逃過了一場怎樣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