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隱在鉛色的烏云中,推開窗戶看外面,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壓抑的沉重令人喘不過氣來。
呂兮的心情壞到了極點。
他是被鬧鈴吵醒的,昨晚與同事去大排檔喝酒,沒有經得起勸多喝了幾杯。宿醉令他的頭昏昏沉沉的,打不起任何精神來。
尤其是這個鬼天氣,每逢陰天或是下雨他的肩膀特別沉,就跟左右肩各綁了一個沙袋似的。
宿醉的頭痛,讓他滿臉生無可戀。
在床上磨蹭一段時間后,他對著鏡子穿衣洗漱,看著那張蒼白憔悴的臉:“我要是昨晚不喝那么多就好了?!?p> 人的一生總是面臨各種選擇,而這些選擇中往往伴隨著遺憾,呂兮就后悔得要死,如果可以重來,他絕對不會點擊那個選項。
只可惜他只能想想。
二十分鐘后,呂兮勉強把自己收拾得像一個人,套上了西服領帶,臉色活脫脫是險些過勞死的程序員,不知道的以為是昨晚加班通宵沒睡。
他打著哈欠走到門口的鞋架,最上層陳列一雙GUCCI的皮鞋,正是他省吃儉用攢下兩個月的工資買的。他彎腰拿起皮鞋,正好瞧見角落里印著墨綠色花紋的雨傘。
世界在此刻靜止。
時間的流動被凍結,在呂兮的視線中,一切都是充滿死氣的黑白色。只有他,以及眼中浮現的那道藍色熒幕是例外。
上面寫著:
[今天可能會下雨,是否攜帶雨傘?]
最左側的答案是[攜帶],最右側的答案是[不攜帶]。
最底下還有一行秀氣的小字:這是一個對你產生深遠影響的選擇。
“又來了……”他嘆了一口氣。
呂兮想了想,出了他家小區幾百米就是地鐵站,下了地鐵步行五分鐘就是單位?,F在渾身難受得厲害,實在不想手里多拎一個東西。
“不攜帶?!彼谛睦锬睢?p> 這樣的選擇呂兮已經習以為然,宿醉以及身體疼痛導致精神恍惚的他并沒有發現,今天的界面中多了一行小字。
黑白轉瞬消失,凍結的時間重新恢復流動,他沒有拿起雨傘,而是徑直推開門下樓。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
“這一天天屁大點事還要我做選擇……”他嘟囔著出了小區。
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
例如昨晚同事勸酒,他的視線中就出現這樣的選擇,答案是“拒絕”和“接受”,他初來乍到不好駁人家的面子,選擇了“接受”,結果……
他只想說“呵呵”兩字。
呂兮也記不清這樣的狀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懷疑自己精神有問題,中學時特意去醫院看過。
他到現在都沒有忘記醫囑:“少年有一些幻想很正常,誰沒有中二的時候?都以為這個世界的‘我’最特殊。當然,也不排除是隱性的臆想癥,如果情況嚴重,請及時聯系我們?!?p> 后來呂兮也看開了,就當自己的人生是一場冒險游戲,還是不能重來、不能存檔的地獄難度。反正神州境內治安極佳,又不是總發生槍擊案的自由美利堅,怕甚?
初春三月五日,驚蟄,天空陰沉,一場暴雨即將席卷都德市,先是有風起,然后如細針的雨絲飄落。
路上的行人加快了腳步,有的撐開了傘。
剛剛走出小巷的呂兮覺得有什么東西打在他的臉上,涼涼的有些癢。他抹了一把,雨水在掌心化作一灘水漬。
“不是吧,這么倒霉?還真要下雨?”
雨點過后,是強烈的狂風,吹得呂兮后退好幾步,睜不開眼。
他勉強穩住身形,看了一眼手表,如果現在回去拿傘,就趕不上這一趟地鐵。為了不被中年女上司嘮叨,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不回去取傘”這個選項。
他開始狂奔起來,地鐵站距離他家不遠,七分鐘左右就可以抵達。現在雨勢未起,應該可以在被淋成落湯雞之前進入車站。
“咪咪……快回來!”
然而就在呂兮保持這個速度打算穿越小巷最后的圍墻時,他聽到清冷的聲音在呼喊。不等他反應過來,世界又靜止了。
[是否救下這只貓]
呂兮這才注意到,右側的圍墻上有一只純黑色的暹羅貓,眼睛是罕見的深綠色。它保持一個躍起的姿勢,已經有半截身子騰在半空。
“這只貓哪里需要我救?它從墻上跳下來摔斷腿了?”呂兮只覺得這個選擇有些莫名其妙。
[這是一個對你產生深遠影響的選擇]
[3、2、1……]
就是這個猶豫的瞬間,三秒的倒計時結束,世界恢復正常。呂兮目瞪口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那段注釋的文字,同樣是首次見有時間限制的選擇。
時間恢復流動后,雨勢忽地轉大,暴雨落了下來,一片茫茫的白。
暹羅貓從墻頭跳了下來,距離呂兮很近,可以看清它腹部的皮毛被雨水溻濕,有的地方還有泥點。他只要伸手一攬,就能抱在懷里。
“借過……借過!剎車失靈了!”后方突然傳來慌亂的喊叫。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呂兮后面多了一個騎共享單車的年輕人,他滿臉慌亂,一只手揉著眼睛,看起來是被雨水打得暫時看不清東西。而他的右腳離開車蹬,觸地蹚起一層水幕來。
一切都發生在時間恢復的剎那,呂兮只覺得一陣風從左側刮來,他下意識地避開。
但正好落地的暹羅貓沒有那么幸運,被前車輪撞了個滿懷,凄厲地嚎叫一聲,趴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騎著共享單車的青年了停了下來,揉著眼睛,看見不是撞了人,而是一只貓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可鬧劇方才開始。
先前喊著暹羅貓名字的女人快速跑了過來,她穿著類似秘書服飾的OL裙,腳踩三寸的高跟鞋,一上來就對呂兮破口大罵:“王八蛋!為什么不救咪咪?”
這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平日逛街引發的回頭率必然是百分之百,放在平常呂兮都想上前要個聯系方式。
但被暴雨淋成落湯雞,又被這樣趾高氣揚指責,呂兮只覺得這個漂亮的女人精神有問題,神色不善地回答:“他撞了你的貓,關我什么事?”
“你明明可以救咪咪的!”女人彎下腰,摸著暹羅貓的皮毛,滿臉心疼。
“你從哪里看出我能救它的?”
“剛才你怔了一下!如果你抱住咪咪,它就不會有事了!”女人回頭,狠狠地瞪著他。
這是明顯的關心則亂,如果呂兮作為旁觀者可以理解女人的心情,只可惜這一次他是當事人。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七點三十二分,時間馬上就要來不及。他伸手指著騎車的人,“你與他商量,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呂兮把公文包舉在自己頭頂,嘟囔著跑開。
“你別走!”剛邁出一步,女人扯住了呂兮的衣角。
巨大的勁力把呂兮拽了回去,他怎么也相不明白一個弱女子有這樣的力氣,他連連拍著她的手:“松開!松開!我可報警了啊!”
雙方僵持足有半分鐘,最后是那個騎單車的年輕人趁亂想要逃走,但被女人發現,連忙側過身子一把拽了過去。
力量在那一瞬間減弱,呂兮掙脫開女人的手,飛奔猶如離弦之箭,在女人滿臉憤怒的目光中,消失在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