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橫疆赤子心,長槍便在萬年凝
“洪丞相。靈兒,就交給你了。”皇帝躺在病床上,強撐著一口氣,虛弱地說。
“臣,遵旨。”床邊跪滿了人,為首的一人跪著,沉聲應(yīng)道。百官伏首,默默不語。
一旁的太監(jiān)早已擬好了圣旨。皇帝看過一次后,哆嗦著舉起玉璽,重重的按了上去。他嘆了口氣,閉上了眼。手,也沒有再抬起來。洪老丞相起身,將皇帝的手輕輕放回床上,而轉(zhuǎn)身面向身后的官員們。他低著頭,將聲音有些哽咽:“皇上,駕崩了。”而其他人早就滴滴答答的落下了淚。
這時候,外面悄悄跑進(jìn)來一個人,徑直跑到洪丞相旁邊,卻不理會洪丞相,而是向他身后另一人耳語了幾句。聽完之后,他連洪老丞相都未曾理會,竟獨自一人跑了出去。這時候,來人才輕聲對洪老丞相說:“丞相。大事不好了,太子爺起兵造反了。”
“什么?”洪老丞相紅紅的眼圈瞬間瞪地溜圓,“這不肖的家伙!”說著,也氣沖沖地走了出去。來到城頭,太子正領(lǐng)著一隊兵馬站在皇城下,威風(fēng)凜凜。身著一襲白袍,手持三尺長劍。見洪老丞相登上城頭,太子張口便罵:“洪信匹夫,皓首老賊,給本太子滾下來受死!弟兄們,只要攻破了這道門,等我當(dāng)了皇上,大家以后都吃香的喝辣的,加官進(jìn)爵。”
洪老丞相站在城頭,氣得差點一頭栽下來。他瞪大了眼睛,指著太子罵:“你這不肖子孫,平日里為非作歹也就罷了,今天是你父皇駕崩的日子,你身為太子不來吊喪,反而帶兵造反。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么?”
“老賊,現(xiàn)在開門,本太子進(jìn)城后可饒你不死。”他又在城下叫囂。這時候,城門晃悠著開了。太子大喜,指著城門狂笑,“皇位,本太子爺勢在必得。還想廢了我,想得美。”身后三千將士,也一齊捧腹,他們盡是金光閃閃的盔甲,軍容整齊,在驕陽的照耀下,宛如提天兵降世一般。他們昂著頭,排開陣仗望著城門,說不出的傲慢。
當(dāng)?shù)跆萃耆茉谧o城河上的時候,先露出來的是一匹黑色的戰(zhàn)馬,馬背上坐著一人,身長七尺,年芳二十,身上是烏亮的折鋼甲,手里是映光的寒鐵槍。他一臉怒容,像一道寒光一樣沖在最前面。他身后,是與他著裝相同的將士。行動迅捷。整齊劃一、擺著三角戰(zhàn)陣朝太子的大軍沖殺進(jìn)去。
“定廬軍?定廬軍怎么會在這兒。不是應(yīng)該在北疆守城么?”看見這伙人,太子甚至失神了那么一瞬。還未等他想清楚,那黑鎧將軍已經(jīng)殺到了面前。誰曾想,這威風(fēng)凜凜的太子只是線繡的枕頭,草充的慫包,沒幾式就被挑落在馬下。黑壓壓的定廬軍也如虎入羊群,幾乎都是以一當(dāng)十的猛將。僅一刻鐘,一眾叛軍連帶太子被幾百定廬軍逼得統(tǒng)統(tǒng)繳械投降。
“就這點水平也敢造反?拓靈,你可是越來越有本事了。”黑鎧將軍騎在馬上,俯視著這位太子。臉上盡是不屑。
“你,你竟然敢直互本太子的名諱,白定,你好大的膽子!”拓靈躺在地上,怨恨地看著馬上的白定。
白定冷哼一聲,并不理睬。兩名定廬軍迅速上前將拓靈五花大綁。
“直接帶進(jìn)皇宮。”白定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城頭的洪老丞相拱了拱手,帶頭回城。身后,則是被綁的拓靈和投降的叛軍。一路上,拓靈在馬上大罵洪丞相和白定,說他們大逆不道,想篡奪皇位。什么難聽罵什么。一直到了皇帝寢宮前,白定直接提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揪到了皇帝床前。
“你爹的尸骨還沒涼透,你這個當(dāng)兒子的就帶兵造反?來,你摸摸,他的身子還是溫?zé)岬摹行淖詥枺氵€是個人么?”白定松開他的繩子,盯著他,厲聲喝道。房間里的人早已全退了,只剩下將軍白定,丞相洪信,還有這不孝子拓靈。
見到老皇帝的尸體,拓靈也老實了下來。不管是再怎么橫行霸道的二世祖,見到這幅場面,也不敢再叫囂。他也不說話,呆呆地跪著,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
“靈兒,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皇上生前多疼你?臨終都念念不忘,讓我好生照料你。可是你呢?你好好看看,自己在干什么,皇上他在那黃泉路上,能走的安心么?”洪丞相又悲又怒,看著拓靈。這要是他兒子,現(xiàn)在就拿拐棍活活抽死他。
拓靈跪在床前,也不回答,只是流淚。
跪了許久,拓靈才緩過來,語氣到不似先前那般張狂“我想看看我父皇的遺旨。”
洪老丞相談了一口氣,慢慢地從袖子里掏出一份皇旨,而白定卻眼疾手快,一把奪了過去。“不用看了,先料理皇上的后事。你自己看看你的樣子,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你現(xiàn)在的樣子,哪怕登基了也是廢物一個,等辦完喪事,和本將軍去兵營里待幾天,學(xué)出幾分人樣了再回來繼承你爹的皇位。”
洪老丞相看了白定一眼,卻沒有出聲。拓靈則是嘶吼了起來:“放屁,你就是想篡位,現(xiàn)在就拿過來!”
“皇旨在我手里,我一天不放手,你就一天別想登基。我大可和天下人說皇上沒傳位給你,拓靈,你可想清楚了。你罵我一句,你的皇位就危險一分。”白定盯著拓靈,不屑的神色溢于言表。
“真的不騙我?不是要廢了我立我三弟?”
白定像看白癡一樣瞟了他一眼:“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罷,轉(zhuǎn)頭便走。拓靈先是楞了楞,隨后狂喜,全然不顧禮節(jié),朝著白定就拜。白定也不理他,頭都不回,只剩下洪老丞相看著拓靈嘆氣。
先皇駕崩,全國服喪。入葬期間,任何人不得婚姻嫁娶,禁止飲酒行樂。樂樓歌坊,一律停業(yè)。這場最高規(guī)格的葬禮,在沉默中開始了。
整個葬禮過程,拓靈都老老實實的,可能是被白定嚇怕了,也可能是良心發(fā)現(xiàn)。不過不管怎么說,總歸是有了一副人樣。
葬禮才結(jié)束,拓靈便急匆匆地跑到丞相府拜訪。當(dāng)時候,洪丞相正在處理著各地送來的折子,拓靈站在桌旁,靜靜地候著。一直等待桌子上成堆的文件都被批完,洪丞相才悠悠地問道:“太子來此所謂何事?”
見他終于理自己了,拓靈連忙問道:“丞相。咱們什么時候安排我登基的事?”
“皇旨在白將軍手里,你問我也沒用,要問去問他。”
“可是,您是兩朝元老,跟著我爹南征北戰(zhàn),位高權(quán)重。白定只是個年輕人,比我還小兩歲,怎么能他說了算呢?”
“你怎么不說他年紀(jì)輕輕就能當(dāng)上將軍?”
“他那將軍位不也是他爹留給他的?這么算,我還是太子呢。”拓靈不滿道。
洪丞相轉(zhuǎn)過來盯著他:“你還有臉說你是太子?自從你當(dāng)了太子以來,你可做過一件對國家有利的事?你的太子位是皇上給的,他的將軍位卻是他自己真刀真槍.打上去的。白定十五歲從軍,到去年老將軍逝世才僅僅幾年就能立下如此軍功,天下誰人不知定廬軍?你呢?你有什么成就說來給我聽聽。”
拓靈嘴角抽了一下,吐了一口氣:“是,您說的對。我的確沒法與白將軍比。那我去請教一下白將軍的意思。打擾丞相了。”說罷,扭頭走了出去。
洪丞相看著他的背影嘆氣:“爛泥扶不上墻。”
這句話,拓靈自然聽見了。可是他無權(quán)無力,又能怎么樣呢?只能暗自咬牙切齒。出了丞相府,又直奔將軍府去,那近在咫尺的皇位,也不得不心急一次。只是,又何止一次?
和丞相府的奢華比起來,將軍府則是一切從簡的樸素氣質(zhì)和濃烈的肅殺氣息。將軍府和兵營是連著的,據(jù)說期初建立,就是出于便利練兵。這是拓靈第二次來這個鬼地方。上一次,還是妹妹出嫁的時候,他跟著來看了一眼。這地方,嚴(yán)肅的不像樣,根本不是他這種流連于紙醉金迷生活中的家伙能接受的。
“來人所為何事?”將軍府門口,兩名士兵站定。
拓靈下了,馬,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兄弟們辛苦了。本太子此來是找將軍議事的。”
“將軍此時正在校場練兵,直接去校場尋他便是。”
“那多謝二位了。”說罷,也沒敢上馬,就那么徒步饒了過去。兵營中不許騎馬,這是建立起就立下的規(guī)矩。別說他是太子,就算等他登基了,來這兒也得走著。果不其然,白定正站在校場中,指揮著一批定廬軍訓(xùn)練。見他來了,也沒停下手里的活,只是瞟了他一眼。
“白將軍在忙啊。”他笑著上前搭話。
“有事說事。”白定頭也不回,冷冷地說道。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就……”
“沒事就滾去別的地方游手好閑去,軍營不是你來鬧的地方。”
“不不不,有事有事。”
“說。”白定身為一介武夫,做事從來都是直來直往,簡潔明了,哪和他繞什么花花腸子。
“其實,就是登基的事。”
聽了這句話,白定才慢悠悠地把頭轉(zhuǎn)了過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怎么。做好當(dāng)皇帝的準(zhǔn)備了?”
“做好了做好了。”
“那就進(jìn)去吧,和他們一起訓(xùn)練。”白定指了指眼前的士兵。
“什么?和他們?”拓靈不可思議地看著白定。
白定根本沒理他,抬腿就是一腳,直接把他踢了進(jìn)去。“我的話只說一次。”
拓靈站在校場中,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該干什么。而白定又不知道從哪兒弄了根鞭子來,提著就打:“跟著做也不會?”
吃了痛,拓靈這才學(xué)著旁邊的將士擺起了架勢。然而,可憐的拓靈只是個被酒色掏空身體的花花公子,哪里見過這等陣仗,還沒幾下就累地趴在地上。一根鞭子帶著惡風(fēng)直接就抽了過來,隨即就是一聲慘叫。
“將軍,將軍別打,有話好說。我這小身板哪兒扛得住這東西打。”有鞭子看著,這家伙也不敢繼續(xù)偷懶,歪歪扭扭地堅持著。
白定一手拎著鞭子,一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道:“腦子已經(jīng)壞了,身子總的強點兒吧。”
拓靈暗暗里恨得牙癢癢,卻不敢還嘴,更不敢亂動。只是咬緊了牙根,把氣都撒在空氣里。還沒堅持到日落西山,累得像條死狗的拓靈被白定拖出了校場。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了十四天,第十五天的時候,拓靈很沒出息的抱著柱子,死活不下來:“白將軍,真的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白定在他身后抱著胳膊:“就這點毅力也想要皇位?你未免把龍椅想的太簡單了吧。要么算了,這皇帝我替你當(dāng),還保你衣食無憂。”
聽了這話,拓靈也不嚎了,柱子也不抱了,扭過身子惡狠狠地盯著白定:“白將軍說話是放屁么?你可親口說過讓我登基的。”
白定饒有趣味的看著他:“呦,我還說過這話?”他撓撓頭裝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哎,好像還真說過。不過,我答應(yīng)你登基不假,可卻沒說時日。不就是把椅子么,先讓我坐兩天,等我玩膩了再還你。你看成么?”
“白定,你欺人太甚!”拓靈尖叫道。
“我欺人太甚?這就叫欺人太甚了?就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你那幾個兄弟隨時讓你知道什么叫欺人太甚。你那一窩慫兵蛋子能抗住什么風(fēng)浪?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當(dāng)皇帝的都是個軟腳蝦,江山又怎么坐得穩(wěn)。”
拓靈只是瞪著他,也不敢反駁。
“不服你可以來打我,當(dāng)然,我不保證我不還手。”白定繼續(xù)挑釁道。而拓靈的臉色早就憋得通紅:“可那也是我們拓家的江山,是我爹留給我的!”
“你家留給您的江山?你爹有四個兒子,論長,你不及瀟王,論才,你不及淵王,就連義王那個小孩都比你強上幾分,你憑什么說江山是留給你的?還有,這江山有一大半是我爹拼了命打下來的,真要論資格,你怕是連我都不如。真想要這皇位,你得拿出點本事來,告訴我,你有能力守住這江山。”說完,白定頭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拓靈一個人站在原地。接下來的日子里,將相二人都對登基二字絕口不提,朝中的大小事都由他們二人處理。百官對此時也是有口無舌,不敢議論半個字。朝堂上的龍椅就那么空著。
拓靈也在這些日子有了改變,不再像以前一樣游手好閑,也不東奔西跑,而是召回了他那一窩慫兵有模有樣的練了起來。終于,一個月以后,使者帶了口令過來,讓他明日登基。
登基儀式如期舉行,規(guī)模之輝宏,聲勢之浩大,根本不似在幾日中就能備好的。那空了兩個月的龍椅,也終于迎來了他的新主人。說是這一日,天地瑞祥,四方凝氣,宮門洗新赤,龍案著新漆,兩壁茫茫白凈,八方凜凜威儀,神鋒降瑞,仙玉還凝,五里迎賓醒天脈,千城赦罪勉君儀,豚稚碎酒無盡,銅鐵緣本共奇。
拓靈得了天子位,也試圖著手工作。然而,洪老丞相和白大將軍卻沒有一點點放權(quán)的意思。奏章,他看不到,官事,他管不了。朝內(nèi)大小事務(wù)基本都由這二人操辦。朝官外臣只知道丞相和將軍,卻不知道他這么個皇帝。兵他到是有,先前那一伙慫兵都肯聽他的指揮。他只是坐在龍椅上干著急,卻插不進(jìn)手。再者,就算他當(dāng)了皇帝,哪倆人也沒有一點好臉色給他。
“洪丞相,那折子是不是也能送一份給朕看看?”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來問了,洪信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只是一個勁地忙活,就當(dāng)沒他這么個人一樣。拓靈這次卻沒惱,就在旁邊看著,雖說不舒服,但也總歸看得清。他時不時地也說一兩句話,然而洪信一律當(dāng)做聽不見。直到折子批完,拓靈才嘆了口氣:“謝過洪老丞相。朕明日再來拜會。”說完,悄悄地走了。這次,沒聽見那老家伙在后面罵他。
“陛下,臣的方法可管用么?”
“不知道。不過那老家伙也不理朕,只是這次沒罵。”
“那就對了,明天您還去,就這樣。臣保證,不出十天絕對有轉(zhuǎn)機。”
“好。朕聽你的,等朕拿回大權(quán),一定好好賞你。黃奇,你可真是個妙人啊。”
“謝謝陛下夸獎,那臣且待陛下凱旋。”黃奇再拜首,退了出去。接下來。拓靈每日定點去丞相府報道,一日不落。終于,在第九天,洪信把一個折子遞給他:“靈兒,你看看。”
拓靈欣喜地接過折子,有模有樣的答了起來。雖然他完全是學(xué)著洪老丞相的方法依樣畫葫蘆,還漏洞百出,但也依然讓洪老丞相不斷點頭。從這天起,拓靈才正式參與上了國事,總算把洪老丞相這一關(guān)熬了過去。但是白定那邊不知怎么的,就是壓著先皇的遺旨不交,這也讓拓靈暗暗懷恨。
“臣以為,他還是想謀反。陛下最好早做打算。”
“朕也這么覺得。白定這個家伙,屢屢對朕出言不遜,又握著兵權(quán)不放。真是愁煞了朕。黃奇,你說這該如何是好。”
“陛下且俯耳過來,臣有一計。”
聽著黃奇的耳語,拓靈忍不住頻頻點頭,臉色也漸漸轉(zhuǎn)憂為喜,出現(xiàn)了笑顏。
“黃先生可真是深謀遠(yuǎn)慮,讓朕相見恨晚啊。等扳倒哪倆家伙,丞相的位置一定非你莫屬。”
“謝主隆恩。”黃奇也不推辭。隨著這君臣二人談話的結(jié)束,一張無形的網(wǎng)在這片土地上悄悄地擴展開來。皇都中,顯得越發(fā)寧靜了,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一樣。先是凝聚,再呼地擴張開來。
“瀟王于宛城起兵,打著勤王的旗號向皇都?xì)怼!?p> 拓靈放下奏章,看著朝中眾臣道:“瀟王說洪丞相與白將軍要謀害朕,特來護駕。這未免也太荒唐了些。朕以為,瀟王可能是被蒙蔽了心竅,看不清洪丞相與白將軍的赤誠之心。眼下,向瀟王說明情況請他退兵即可。眾愛卿意下如何?”
“臣以為不妥。瀟王此人一向桀驁,皇上封您而未封他,早已記恨多時。此番行動必然是為皇位而來。皇上不可掉以輕心。依臣之見,應(yīng)該迅速起兵,鎮(zhèn)壓瀟王。”白定第一個上奏道。
“其他愛卿的意思呢?”拓靈又看看其他人,但基本都沉默不語,偶爾有一兩個聲音也都是向著白定的。拓靈看著百官,也是一陣沉默,最后還是不情愿地開口,“那就依將軍的意思辦。”朝堂上,遇見這種事,向來是拓靈服軟的,臣子們也都達(dá)成了共識。出現(xiàn)分歧,就聽丞相與將軍,皇帝說的一概不算。如此說來,此次的行軍又是白定全權(quán)負(fù)責(zé)。
定廬軍,向來都是雷厲風(fēng)行,平日里就做好了出征的準(zhǔn)備,僅僅整頓了一日,定廬軍便出了皇城,一路北上,迎戰(zhàn)瀟王。看著鐵血定廬軍漸漸化作一條黑線,拓靈的臉色露出了一絲笑容。
接下來的時日里,朝堂上的官員開始漸漸變動,拓靈的話語權(quán)也越來越重。文武百官們都突然變了口風(fēng),不再順著丞相來。偶爾有反對皇帝的,不是罷官就是降職。
“皇上,古來明君都能直面諫臣,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只有昏君,亡國之流才不許人議事。”朝堂上,洪信當(dāng)著百官的面上奏道。
拓靈坐在龍椅上,笑著看他。等他說完問:“那丞相的意思是?”
“老臣以為,皇上應(yīng)當(dāng)讓那些人官復(fù)原職。”
“那朕要是不呢?”拓靈歪著頭,笑得更歡樂了:“丞相要是看不慣朕的所作所為,那朕允許你告老還鄉(xiāng)。帽子放下,你可以走了。”
“拓靈,你這是什么意思?”洪丞相怒聲問道。
“洪信,你又是什么意思?誰允許你直呼朕的名諱?信不信朕把你拖出去砍了!”拓靈也怒道。
“你敢!”洪丞相直接從坐位上站起來,將手里的奏本扔在地上。
“朕憑什么不敢,不妨告訴你,現(xiàn)在朝中上下都是朕的臣子,朕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個老不死的趁早給朕滾回去種地。念在先皇的份上,朕饒你一命。”
“你……你這不孝的東西!等白將軍回朝,老臣定要向你討一個說法。”洪丞相把他手里的烏紗帽取下,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那你不用走了,還敢威脅朕。你真的覺得白定還能回來么?呵,就算能,朕會讓你活到他回來的哪天?欺君罔上,目無章法,擾亂超綱。來人,把洪信帶下去,關(guān)進(jìn)天牢。”兩名侍衛(wèi)沖了進(jìn)來,架上洪信便往外走,身后,是拓靈在笑。洪丞相入了獄,朝中便只剩下了拓靈和黃奇這一對君臣一唱一和。
“哼,朕今天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黃丞相,還有幾個余孽都處理妥當(dāng)了么?”退朝后,拓靈又吧黃奇叫住。
“回皇上的話,臣已經(jīng)全部辦妥。但定廬軍向來驍勇善戰(zhàn),瀟王的部隊久怠不戰(zhàn),就算我們相助,又?jǐn)嗔思Z草,瀟王也一定留不下定廬軍。所以,皇上還是要做好兩手準(zhǔn)備才是。”
“丞相放心,他要死在外面也就罷了,若敢回來,朕可有的是好果子給他備著呢。朕也想看看,他那狼狽而歸的定廬軍到底是不是朕手里“慫兵”的對手。”
“皇上神機妙算,那是再好不過。但皇上想過,白夫人乃是與您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血濃于水,該留情還是要留的。”
“妹妹?這樣的妹妹朕可高攀不起。朕被那二人肆意羞辱時,這位妹妹可曾替朕說過半句話?反而是扭著一副偽善的嘴臉在旁邊添油加醋。朕還聽她親口說過讓白定取朕而代之。這種妹妹,不要也罷。”拓靈面帶慍色,不滿地說道。
“全憑皇上做主。”黃奇沒在多說,跪拜后退了出去。
第三日清晨,探子傳來線報,定廬軍勝利歸來,已經(jīng)快到皇城了。聽了這個消息,拓靈高興地鞋都顧不上穿就上了城頭。果然,遠(yuǎn)遠(yuǎn)地,一條黑線正慢慢過來。
“黃丞相何在?”拓靈看了看,并沒有看到黃奇的身影。
“回皇上的話,黃丞相說身體不適,難以到場。”一位文官回道。聽他這么說,拓靈也沒再問,只是看著遠(yuǎn)方。等定廬軍靠近了,他們的模樣便一覽無余了。首先一眼能看出來的,就是人數(shù)的變化。光是直接減員就多達(dá)三分之一,就是那些活著回來的,也有一半是左缺胳膊右少腿,精神狀態(tài)更不似之前的風(fēng)貌,整支隊伍顯得病懨懨的。
等定廬軍到了城下,拓靈站在城頭,朗聲道:“恭喜白將軍凱旋。”卻只是出聲,并不開門。
白定站在城下,見城門未開,也明白了過來。
“白將軍怎么不進(jìn)城啊?哦,對了,城門壞了,打不開。白將軍且自行解決,設(shè)法進(jìn)來吧。”他站在城頭,笑盈盈地看著白定。
“你真不是個東西。”白定盯著他,冷冷地說。
“哎,白將軍此言差矣。朕是人,怎么可能是東西呢?朕還特意給將軍備了禮物,將軍如此說朕,讓朕好傷心啊。不過,禮物還是要送的。”說完,他拍拍手,一名士兵拿著一個盒子扔了下來。盒子在半空中散開,里面赫然是一顆人頭。正是洪老丞相的。
白定的拳頭已經(jīng)緊緊地攥住,眼里又何止是怒火。
“畜生。”白定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就算拓靈離他那么遠(yuǎn),也被嚇了一跳。
“看來,將軍是不滿意朕的禮物啊。不過也是,畢竟是個老家伙,老了,也就沒什么用了。將軍再看看,這份禮物可還滿意否。”說著,他又拍拍手,一位著長裙的美麗女子被押了出來。身上綁著繩子,嘴里塞著布。
看到這一幕,就連身后的定廬軍都瞪大了眼,甚至有的人已經(jīng)抽出了箭。
“定廬軍所屬。”白定提著槍,異常冷靜地下令。身后的定廬軍也早就拿起了武器,蓄勢待發(fā)。只要將軍一聲令下,就馬上攻城。哪怕他們并無攻城器械。
“呈防御陣型撤退,盾兵殿后。”口令一出,定廬軍都免不得楞了一下,連命令都忘了執(zhí)行。
“還讓我再說一次?”白定轉(zhuǎn)過頭,眼睛里的血絲清晰可見。離他最近的一名軍官低下了頭,第一個動了起來。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他們眼眶已經(jīng)泛紅,迅速地調(diào)整隊形。而白定則是提著槍,轉(zhuǎn)身向城墻的方向跑去。幾個借力,竟然躍上了城頭。這時候,拓靈早已經(jīng)帶著那女子后退了好遠(yuǎn)。一群士兵擋在了前方。
“白將軍果真身手了得。不過啊,朕聽說,當(dāng)人生氣的時候身手會更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朕的確是好奇的很。”拓靈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把刀。
“她是你妹妹!”
“你還是朕的妹夫呢,不一樣欺君罔上,連先皇的遺旨都敢扣押。”說話間,手起刀落,那女子腹部流出了鮮紅的血。
白定攥了槍就沖殺向拓靈,幾十號人,竟然被白定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這時候,不知道從何處,一只箭矢冷不丁冒出來,射在了白定腿上,士兵趁虛而入,將白定打退了幾米。這么一配合,哪怕是白定也漸漸落入了下風(fēng),身上的刀痕箭矢也多了起來。遠(yuǎn)方的拓靈早已哈哈大笑,那女子的面色越來越差,眼看是活不了了。
白定怒吼一聲,一槍掃退了身邊的士兵,將長槍作標(biāo)槍,用盡全身力氣向拓靈投去。幸好拓靈身邊的侍衛(wèi)眼疾手快,才讓他躲過了這一劫,而就這么一剎那,三桿長槍同時捅入了白定體內(nèi)。霎時,血流如注。
“想不到,我白定居然載在你手里。哈哈哈……”
“廢什么話,殺了他。”拓靈滿臉猙獰的下令。槍頭從他腹部拔了出來,一根,兩根,三根,取而代之的是三個流血的窟窿眼。白定咳了一聲,艱難地抬起手,從懷里扯出一份皇旨,扔在地上,直挺挺地向后倒,落下了城頭。還壓倒了一根旗桿。桿子上的旗緩緩飄下,最后蓋在白定身上。
見白定已死,拓靈走過去,撿起了那份他至今沒見過的先皇遺旨,打了開來。
同年八月,淵王從肆城起兵,一路打進(jìn)皇都,勢如破竹。拓靈完全無力抵抗淵王的軍隊,丟了皇位,囚在一處別院,據(jù)說,是失心瘋了。
“眾愛卿真的要離朕而去么?”
“皇上,之前兄弟們?nèi)ネ侗寄康氖菫閷④妶蟪稹H缃翊蟪鸬脠螅矡o愧與將軍。沒了將軍,我們也無心再留在軍中,望皇上成全。”幾位身著黑甲的將士跪在殿前,座上的,是淵王。
“白定將軍的為人,朕也相當(dāng)佩服,定廬軍一脈相承,朕更是十分喜愛。只是,可能朕與諸位無君臣之緣,那,諸位此行,多多保重。”
幾位將士一同叩首:“謝主隆恩。”
從皇宮出來,很快就能看到將軍府,府門前立著一桿長槍,是白將軍生前所用。這槍,皇宮里也有一根,是淵王為追念白將軍,用“祖隕”中的靈玉雕琢而成。
薄命橫疆赤子心,長槍便在萬年凝。
斗破敵軍思迷物,亂點凡塵命無新。
懵懂難識君王面,鐵騎泛陣將難音。
血染旗紅魂毅去,豈許英明散如今?
皇上躺在病床上,緊緊握著白定的手:“定兒,當(dāng)年我和白潛將軍打天下的時候,一起出生入死,這天下啊,有大半都是他親手打下來的。朕一直在想,等朕百年之后,把皇位禪給白潛,可誰又曾想,他一個武夫,竟比我都先走一步。朕,對不起他啊。定兒,你也知道,朕的那幾個兒子,都不堪大用。朕不能看著白將軍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就被他們這么糟蹋了,所以,朕決定,把江山托付與你,這山河啊,就交給你來煩心了,不要愧對了朕,更不要愧對了白潛將軍。”
“陛下,這……萬萬不可。怎有不傳太子而傳將軍一說?臣想,臣的父親也定然不希望臣如此啊。”
“朕意已決,洪丞相,你來。”白定低著頭,往后退了一步,洪信連忙走上前。
“洪丞相,朕知道,拓靈實在是不成器,朕也沒想過他能有何等成就,只希望他可以平穩(wěn)過去這一輩子。”他頓了頓,扭頭看向一旁的太監(jiān),“旨都擬好了么?給朕讀一讀。”
“回皇上的話,已擬好: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拓靈降為平等王,不設(shè)仕事,將軍白定即日繼為新皇,欽此。”
“好,就這么寫,就這么寫。洪丞相,靈兒,就交給你了。”皇帝躺在病床上,強撐著一口氣,虛弱地說。
“臣,遵旨。”床邊跪滿了人,為首的一人跪著,沉聲應(yīng)道。百官伏首,默默不語。
一旁的太監(jiān)早已擬好了圣旨。皇帝看過一次后,哆嗦著舉起玉璽,重重的按了上去。他嘆了口氣,閉上了眼,手,也沒有再抬起來。
“兵冊之于次,槍,忠義之魂,百死之士,之于國定,之于民安。無數(shù)苦恨前朝事,為藏兵閣而冊之。”
人間有百余事,皆藏于兵,而藏兵中者,言萬事也難終。——藏兵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