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重煙睡了，卻有人徹夜未眠。

　　北海政務院三樓，五號內閣小會議室里，聯邦的大人物們已經連續開了十七個小時的會了。

　　這是內閣自六十余年前，圣天子垂拱而治，變帝國為共和國之后，第一次徹夜不休地舉行會議。

　　文華殿大學士們品著香茗低聲耳語；

　　武英殿大學士們喝酒濃茶交頭接耳；

　　謹身殿大學士們舉著杯盞一言不發；

　　文淵閣的內閣成員們則等著老大——首輔發言；

　　由四民代表組成的東閣大學士們昏昏欲睡，只待有了定論之后舉手投票；

　　唯有人數最多的華蓋殿大學士們，就那五份早已經論證完畢的科技資料討論不休。

　　一個個拗口的學術名詞頻頻出現，一句句拆開來每個字都認識，合在一起卻完全聽不懂的玄奧句子連綿不絕；

　　沈徽安聽得額角青筋暴起，太陽穴突突個不停。

　　已經四五個小時了，明明已經確認了那些科技真實可為半點不虛，但這些科學領域的大拿、科學院的院士、官拜華蓋殿大學士的專家們卻完全沒個消停；

　　一句句討論，一下下抓耳撓腮，一口一個這不科學，完全是一副懷疑人生的樣子，硬生生將原本簡單的事兒變得復雜了起來；

　　這讓身為首輔的沈徽安不得不氣惱。

　　他看著掛在墻上的老式擺鐘，已經快凌晨五點了，再拖下去明天內閣就不用工作了。

　　“好了，技術原理討論就到此為止了?！?p>　　沈徽安敲了敲桌面站起身來：“諸君，你們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陛下的耿耿忠仆。

　　我在皇帝陛下的授意下，召喚諸位前來，可不是為了打打嘴仗的，而是讓諸位為君分憂，議一議那人所說將技術投入民用市場的事兒?！?p>　　他環視著這些眼觀鼻鼻觀心的大學士們，看著他們一言不發如同泥塑木偶般的模樣，他突然有些理解開國先君為何要改帝國為共和國了。

　　太特么鬧心了！

　　“首輔閣下?！?p>　　一位文華殿大學士開口問道：“您確定那個人，只是將最初級的技術投入市場？”

　　“那位閣下必定言而有信?！?p>　　沈徽安斬釘截鐵地說道：“即使他不止將最初級的技術投入市場，只要不是將最終版電池技術投入市場，我們便可取得巨大的優勢?！?p>　　他掃了一眼正欲繼續說話的某大學士，繼續說道：“這無須利益交換，也須在意世家財閥，而是我大明在軍事和科技上取得絕對優勢的大好時機。

　　諸位華蓋殿大學士之前在驗證技術時就說過，這是足以開啟新一輪工業革命的技術，那位閣下卻慷慨獻出，只想用自己研發的技術開辦工廠，振興實業。

　　我與陛下討論過了，只需要與對方商議，不出售電池技術里最高級的鋰晶體合金電池，其他的任他施為；

　　并且，我們還要為他提供一定的便利和政策扶持……”

　　大學士們捕捉到了關鍵詞，互相之間看看，山呼道：“陛下圣明，臣等謹遵教誨，萬死不辭。”

　　沈徽安心中無奈，圣天子垂拱而治六十余年，朝臣們仍然如受驚的鵪鶉，一聽見關鍵詞就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

　　而自己，任期為十年的聯邦首輔，哪怕已然就任三年，大學士們仍不怎么將自己當一回事。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但一想到圣天子高舉名為“一票否決權”和“重組四民代表大會”的皇道雙劍，對國內一切局勢都可一錘定音，他就不由得長太息以掩涕兮。

　　正所謂鐵打的天家，流水的首輔。

　　沈徽安心里還是有批數的，所以他在任期間，努力地向圣天子靠攏。

　　現在，局面已然有了轉機！

　　如果，他在任期間主導聯邦進行了工業革命，舉國步入新時代，那便有望在影響力上與圣天子同日而語，甚至……

　　超越圣天子！

　　只要取得……取得祂的支持！

　　無窮的輝光從不可知不可視不可說之地放射而來，照耀在沈徽安的身上，將他的意識、精神、靈魂盡皆扭曲；

　　復又沿著他的軀殼，化作光的漣漪擴散開來，將整個北海政務院籠罩在其中。

　　北海政務院中卻無一人察覺，恍惚這一切是水中花鏡中月，與這物質世界不在同一個宇宙層面上。

　　在輝光所處的宇宙層面，巨大如同星辰般的金色三棱錐漂浮在天穹之上，將整個北海政務院一切的朝廷建筑籠罩在它的陰影之下。

　　“聆聽，感受，思考?！?p>　　無機質的聲音在這不可視的幻影一般的宇宙層面中回蕩，一束璀璨的光緊緊連接在這巨大的三棱錐底部。

　　它向上的三個面正中，如同榔頭和犁組成的奇形標志流淌著金色的光。

　　“個人輔助系統運行記錄檢索完畢?！?p>　　“自動應答機關故障排除成功，圣典所有機能恢復正常運行?！?p>　　“思維鋼印模塊生效中，正在逐步加強能量輸出……”

　　北海政務院的“大人物”們對此毫無所知，他們連續開了十七個小時會議，甚至有幾個都偷偷打了個盹兒了。

　　沈徽安已經深深厭倦了大學士們對自己的推諉和敷衍，在他們表示完對圣天子的崇拜之情后，充盈的勇氣與熾烈的欲望讓他當即下令。

　　“諸君，此正值加洛林之王——巴拿波五世即將抵達我國，進行國事訪問之時，我希望你們能在五點之前拿個確切的章程出來?！?p>　　大學士們依舊一言不發，沈徽安卻毫無辦法。

　　礙于聯邦的根本法——《大憲章》規定的朝廷框架及運作模式；

　　即使身為聯邦首輔，他所能直接任免的，只有組成內閣的文淵閣大學士們，但也不過是免除其所擔任的公職和文淵閣大學士之位；

　　如果對方還擔任了四民代表，或者其他殿閣的大學士職務，他是無法直接褫奪的；

　　要先遞交褫奪申報至四民代表大會，在舉行大辯論取得四民代表投半數票通過之后，再呈司禮監等待皇帝陛下御筆示下；

　　一般到這一步，都能得到朱批通過，但偶爾皇帝陛下興致來了，說不得要舉行御前答疑，那就結果另說了。

　　當今圣上倒是不怎么搞這一套，但開國先君——世祖皇帝、太宗皇帝承天帝、高宗皇帝踵武帝，這三位都十分喜歡搞這一套。

　　已決心要依靠祂的沈徽安冷眼看著大學士們，低垂的左手接著會議桌的掩護，沖著身邊的左次輔比了個手勢；

　　兼任兵部右尚書、大都督府副都督的左次輔呂建明會意地站起身來，一臉堅毅地說道：“根據皇帝陛下的示意，我們擬定了一整套方案。

　　其中，包括提供場地、包攬基建、金錢獎勵、政策扶持等；

　　只要對方答應不對他國出售鋰晶體合金電池的技術及實物，我們表給予優渥條件；

　　甚至是，將其即將開設的電池企業列為一級軍工企業。”

　　眾皆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