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古四不由地抬眸望向李睦,站在王歡歡身后六步遠外的李睦,在父女二人交談時分,李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眺望著遠方那片山巒起伏的壯麗美景,有從芭蕉樹那邊吹來的風刮起他的袍角,神采四溢的年輕男子烏發整齊地束冠,俊顏清貴、鳳眸透著幾分不羈;王古四微微瞇起了眼睛,心底愈發篤定此子日后必有一番大造化。
古往今來,多少功成名就之徒,拋妻棄子,再結新歡,更遑論沾上他這般盜匪生父的丫頭……
王古四的眸光旋即黯淡無光,為王歡歡日后發愁。
察覺到被人盯著,李睦緩緩轉動眼眸,落向了王古四嚴肅的國字臉上,常言相由心生,果然王古四的面相透著一股子匪徒死士的兇殘戾氣,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視,李睦溫潤如玉的臉龐上,在王歡歡回頭朝他看來的瞬間,勾了勾溫和的笑容,作輯恭敬問道:
“岳父大人,有何吩咐?”
王古四聽著不習慣,看了一眼朝他望來的丫頭王歡歡,她一雙澄澈眸光充滿了信任真誠,幾分形似她阿娘模樣,王古四對李睦的所有不適感瞬間煙消云散,王古四又將目光落向李睦,沉聲囑咐道:“李睦,我家閨女貪玩,長安城那一帶的規矩都不懂,要是哪里惹了笑話,你也護著點,別讓人打罵她。”
“是。”
“把馬蓋三也帶去長安吧。他多少能幫著保護丫頭一些。”
“是。”
王古四探頭看了一眼,灶房內倚著櫸木柜的神老睡得正香,一時半會大概是不會有事吩咐,王古四這才放下一半的愁憂,嘆氣道:“該去找那馬蓋三了。”
王古四在前邊領路。
王歡歡腳下小跑,跑到王古四身旁,王古四憂慮地瞥了她一眼,王歡歡雙手自然而然挽住王古四右臂,笑意盈盈道:“爹,給我三個月時間,在長安混不下去了,我就會回來的。”
“太長時間了。”
“一來一返大約都要耗去好長時間,剩下那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能在長安謀求生路,已經很強悍了。”
“呵,等三個月時間到了,又要耍賴得吧?”
“那得視情況而定。”
王歡歡抿唇笑。
王古四被她這一笑,頓時紓解了幾分煩惱與不舍。遠處擂臺還搭建在那,受命盯人的柱子領著十一名猛虎寨正趕上手頭閑暇時候的彪壯兄弟們坐在樹蔭底下乘涼閑談;洞頭寨的九名兄弟圍坐在另一端的樹蔭底下,眼巴巴地張望著擂臺板上仍躺著昏睡的二當家,這時候太陽淡卻了熾熱之意,可他們九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更加煩躁不安了。
“大寨主。”
柱子等一眾猛虎寨寨中兄弟都站起身,異口同聲恭敬道。
“提一桶水,把馬蓋三潑醒。”
“是。”
柱子很快提了一桶水回來,‘嘩啦’潑在了馬蓋三頭臉上,洞頭寨的九名彪匪這時候站上擂臺板上,緊挨著馬蓋三而立,每個人臉上都顯得陰沉沉的很不好看,柱子倒退站回到王古四身旁;馬蓋三悠悠轉醒,抬手捂著暈眩的頭半坐起來,有水珠從他額頭上、大餅臉頰處,滾落下來,他的上半身料子都濕透了,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洞口寨的九名彪匪急忙爭先過去攙扶他。
馬蓋三站穩后,擺手不要旁人攙扶。他臉色陰沉難看,目光緊鎖在擂臺底下杵著的李睦臉上,與李睦深邃清冷的眸光對視著,半晌,才狠狠開口道:
“我馬蓋三,從此不會染指你女人王歡歡一根手指頭的!”
李睦淡聲道:“還有一樁事。”
“何事?”
“隨我們去一趟長安。”
馬蓋三挑眉,嗤笑道:“我沒聽錯?”
李睦冷聲道:“沒聽錯。”
馬蓋三頓時哈哈大笑。
九名洞口寨的彪匪們也跟著哈哈笑了起來,憋屈了一日的九個人匪勁上沖,當面嘲諷起猛虎寨無人;以王古四為首的一眾彪匪們臉頓時陰沉下來。
王歡歡這邊剛想要發飆,馬蓋三的聲音先越過了她:
“兄弟們,回去告訴大當家一句,我馬蓋三輸了賭賽,要陪他們走一趟長安。”
九名洞口寨的彪匪一陣哄笑。
王歡歡冷聲喝道:“馬蓋三。”
九名洞口寨的彪匪們笑聲頓時止住,各色異樣目光望著二當家馬蓋三。馬蓋三皺著眉頭,這時候才敢正眼跟王歡歡目光對視。
王歡歡冷聲道:“讓你去長安,是我出的主意。”
馬蓋三頓時冒火:“王歡歡,你膽兒夠大,還敢再來勾搭?當心我這個洞頭寨二當家馬蓋三把你先奸后殺了,方解我心頭之恨!”
“馬蓋三!”
王古四大怒喝道,拳頭青筋突突,一向冷靜自持的王古四眼底罕見的有幾分癲狂暴怒,馬蓋三只望了一眼,頓時心生幾分怯意,可心底那股子怨恨無法消解,他不甘,咬牙不予理會被王歡歡拉住手臂處在癲狂邊緣隨時能傷人的王古四。
王歡歡道:“爹,我來跟他談。”
王古四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轉向旁處,眼不見才不至于那么煩悶暴怒。
馬蓋三吼道:“談個屁。”
“馬蓋三,前兩年,你阿娘一個人到山里去采摘蘑菇,就因為你喜歡吃,她想采摘蘑菇熬煮蘑菇醬給你下飯吃,可她繡花多年把眼睛弄壞了,恰巧那段時間雨多,你阿娘就在山里摔跤掉到坡道坑里,是我跟神老到山里采藥發現她,把她背回猛虎寨,細心照料了一月有余。那會你在干嘛呢?”
馬蓋三愣住,沒料到她提這樁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竟不禁眼眶紅了一圈,“這事,我承你的情!可一碼事歸一碼事,你侮辱我,我堂堂洞口寨二當家馬蓋三是絕不會咽下這口怨氣的!”
“馬大娘有沒有告訴過你,她從小在長安長大的?”
“這事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我一直都喜歡馬蓋三,可我一直把馬蓋三當成兄長來喜歡來看待的。兄長的阿娘就像是我的阿娘一般,你知道我從小沒了阿娘,最喜歡有人像阿娘一樣跟我絮絮叨叨的,說很多很多體己話……”
王歡歡吸了吸鼻子,眼淚控制不住從眼眶溢滿滾落下臉頰,馬蓋三瞪視她的陰鷙眼神未察覺間柔軟了下來,王歡歡手背抹著淚水卻越抹越多,聲音感傷道:
“我照顧馬大娘的那段時間里,馬大娘總是跟我提及長安,她說,她好想在有生之年回去長安看看生養她的地方是否仍在?與她幼年結識的姐妹兒是否健在?我便想到了讓你同我們一塊去長安,否則你馬蓋三怎么舍得離開邕州洞頭寨?馬大娘怎么能完成心愿?我猛虎寨從來就不缺厲害的兄弟陪我走一趟長安,我只是希望馬大娘有生之年能完成心愿!”
頓了頓。
王歡歡抬起眼眸,流過眼淚的眼眶顯得兔子般紅彤彤的:“馬蓋三,我也不稀罕你保護我,就問一句,你敢不敢帶馬大娘去一趟長安?”
馬蓋三滿臉郁悶,“我就知道被你吃得死死的!走吧,天涯海角都帶著我阿娘陪你走一趟。”
王歡歡道:“馬蓋三,我幫馬大娘完成心愿不是白幫的,我們兩人之間的恩怨,你讓洞頭寨大當家他們不許干涉,不許找我們猛虎寨兄弟們的麻煩。”
馬蓋三點點頭,轉頭對那九名已然目瞪口呆的洞頭寨兄弟們按照王歡歡的意思吩咐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