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盛典上學院的所有學子都要比嗎?豈不是亂糟糟的?”
“有題案分科,上午是文,下午是武,倒也還好。”
夏半知見我興致勃勃,道:“寒梅苑那邊或許在山頭上能看見,三個學院挨得近,盛典在宏遠學院空曠的馬場里舉行。”
“外人要帖子才能進?”
“又打什么歪主意?”夏半知狠狠瞪了我幾眼,“不許找郝掌柜要帖子,在山頭上聽聽熱鬧就好。你現在可是那位的人,惹他生怒受罰了,我就是掉腦袋也沒法給你討饒。”
我……
奴性等級思維,真是個好東西!
聊了沒多久,莫大牛打獵回來,扛了兩只野山雞和一只肥兔子。見了我,死活要塞一只野雞讓我帶回去燉湯喝。
“荷兒妹妹,這身打扮倒是與那赤手空拳殺死兩頭狼的傳說有些符合了。哈哈……”
夏半知綁好了野雞的腳遞給我,回頭罵莫大牛,“你這頭蠻牛,少拿我妹妹打趣。”
“什么打趣?我是真心的佩服!我長這么大,在山里打獵,遇見狼腿都是軟的,每次聽見叫聲第一反應就是跑,哪敢去拼殺啊?荷兒妹妹,同我說說,當時是個什么情況,又是……”
“大牛!”
屋舍里傳出一聲嘶啞,莫大牛一頓,忙“誒”了一聲,轉身去開門進了那幽暗的房間。
我順著門縫朝里頭看了一眼,本要微笑客氣的同莫大伯打個招呼,不想什么也沒瞧見,那門又關了。
“哥哥,那我先回去了。興許下次我也不能輕易出門了,你……”我頓了下,“你若有時間去瞧一下妹妹,我會偶爾讓翠花下山的。”
“嗯,照顧好娘。告訴她,我會盡快接她的。那位不知何時會離開祁門縣去京里,要是帶上你,娘總歸跟著也不好。”
我僵了一會,晦澀的笑了笑,“再說吧!”
離開秦氏、夏半知他們,和周槐之去京城這件事,我從來沒想過。夏半知突然提起,猶如兜頭淋了一盆冰涼的水。
這個問題確實值得深思熟慮。
周槐之會在祁門縣待多久?離開的時候,會帶著我嗎?帶走以后,是明著養?還是私下養?
我因為眷戀秦氏和夏半知他們給的溫暖親情才選擇留下,又怎甘心被他關在籠子里當鳥遛呢?
回到寒梅苑,天剛剛擦黑,兩只腿已經累的不像是自己的了。守門的大哥才開門,我正要進門,不意間發現不遠處有兩個鬼鬼祟祟的女人躲在樹后瞧我。
二人表情皆是有些驚訝的。
“我說孔嬤嬤這些日神神秘秘,原來是公子調派伺候這個女子了。”
“公子為何不光明正大的公布?這可是頭一回藏藏掩掩的。”
……
“姑娘還在看什么?”
看樣子,翠花在門內守候多時了,她好奇的也要探頭出來看看,被我推了進去。
“沒什么,累死了。可還有飯菜留著?”
“你這么晚回,竟沒有用飯?”
“嗯。”
翠花盯著我手里提著的野雞,擰眉有些不悅,思忖了一會,從懷里摸出幾顆銀子塞到守門的其中一個侍衛手中,“劉大哥,這些你們拿去喝酒,麻煩你了。”
“不用……”
“嘿嘿,拿著吧,也不多。”
那侍衛覺得有些為難又覺得有些好笑。
翠花卻沒察覺他的表情是因為她拿的太少,別人根本沒瞧上,一臉如釋重負的扶著我往里走。
“我給你保管的銀子,你就這樣用啊?兩、三錢銀子能買五六尺細棉布,你一抬手就給出去了!”
翠花噘噘嘴,“做人做成你這般沒心沒肺的,得多高的境界?大宅門里都興人情,你身為主子,像個鐵公雞似的,誰能待見你?”
我笑了笑,朝廊角悶著臉要去廚房打熱水的雀兒問道:
“雀兒,廚房里還有飯吃嗎?”
雀兒嗤道:“這么晚了,灶里火都撤了只溫著水。”
說完,人就過了轉角不見了。
翠花忍了忍,對我道:“夫人房里留了點心。”
我抱著她親了一口,“哈,還是我的小翠花體貼。”
“哼,我是曉得你的性,每回喊我都要叫餓。”
秦氏在屋頭還沒睡,坐在榻上挑燈縫補夏半知的舊衣裳。見我進房,將針線放筐里置一旁。
“你哥哥、妹妹可還好?”
我咽了幾口點心,“好著呢!”
“可別唬弄我。”
“寬心吧,人只要活著,有吃有喝,又有什么坎過不去的?”
秦氏抬手點我額頭,“死丫頭,越來越多歪理!”
我嘻嘻哈哈的笑起來,秦氏也松了口氣,囑咐我下回若能出門,將夏半知的衣裳帶給他,雖然樸素些,但每日定要換洗干凈,叫人看著舒坦。
這話,我很認同。
前世畢業出社會工作,為此我交了蠻多學費。
有次客戶心血來潮突然到公司科研考察,讓我陪同解說,因為開發新的軟件加班加點,兩天沒洗頭洗澡,客戶嫌惡的離我一米多遠,差點丟了大單,領導惱恨要開除我,所以我痛下決心學化妝和儀態。
學成之后,我不僅收獲了事業,也收獲了愛情。雖然結局不大美好,但總算有人要。
“寶兒,那位納你入府,出銀子又出力的,為何又不待見你?”
秦氏見我吃完了要回房,抓住我的手,又問道。
約莫愛子女的母親都特別碎碎念,前世我媽特別鬧騰弟弟,對我呢,小時候憎,大了多是客氣小心。弟弟總羨慕我耳根清靜,殊不知我有多嫉妒他。
不過現下我有些能體會到弟弟的心情。
我略略一想,也不大明白周槐的心理,撒謊敷衍道:“許是前院里頭的美人生了病,沒閑空來瞧我吧!”
秦氏沉著臉,“男人圖新鮮的時候,總有些時日是喜歡的。那前院里的兩位美人,我問了孔嬤嬤,雖說都是正經門戶里的姑娘,我們的家底比不上,但跟那公子的年月已長,不及你年輕貌美的新鮮勁。他若費盡心機逼你當妾,如今又豈會如此待你?定是有什么因由吧?”
“什么原因呢?”我無奈的反問,秦氏有些生氣了,我不得不又道:“也許是因為我當過人家的妾,我又瞧不上他,他面子上抹不過去,所以矯情呢!”
秦氏愕了一會兒,兀自又嘆惜,“唉,是我糊涂,早知你有如此造化,就不必著急讓你嫁了。你說的也是,男人怎會不介意女人的身份和身子?娘勞苦討好了這些年也都是一場空,何況那位公子的身份貴重。”
“娘想多了。”
秦氏眼眶漸漸紅了,我不敢再提,扯開話題說夏半知后日要參加開學盛典,我想法子再出去給他送衣服,她才緩過些神來。
翌日,晴朗氣清。
西游記的后篇我全數交給了郝叔,不用再默寫,我閑來無事畫了幾幅畫。莫以為我高情操有品位,我是在畫豬八戒背媳婦,想將來為茶樓的話本做個皮影故事的人物背景。
翠花拿著雞毛撣子在掃灰,看過之后,總覺得我不該好好的將一個天蓬元帥埋汰成這副模樣。
“好歹是個有頭臉的神仙,怎變成一頭豬的模樣?也忒慘了些。”
“他得罪了天上最有權勢的女人王母娘娘,變成豬算是輕的。”
“以前我也聽過神仙的故事,都是品性高端,受人敬仰。怎么到你編寫的,怎就一個個的歪瓜裂棗、恣情亂性了?”
我揚著眉尾,雙手合十,“無論是人是神、貧賤富貴,世間萬眾,都是因果!”
翠花氣笑了,拿撣子敲我,“你可真能胡扯!”
“夏美人,佘美人派辛媽媽請您去梅亭一敘。”
正鬧得歡,雀兒進門大聲喊了一句,
我和翠花停止嬉笑,不解的看她一會,翠花有些如臨大敵的模樣朝我搖搖頭,我轉了轉眼珠子,問道:“孔嬤嬤呢?”
“不曉得。”
“那我可以不去嗎?”
這些天孔嬤嬤把著院子,真的是連只蒼蠅都沒飛進來過。昨兒有人發現了我的存在,今天孔嬤嬤就被指使走了,說是巧合真的難以讓人信服。
雀兒到底是高門戶里的丫鬟,知道垂頭將輕蔑的神情掩蓋下,“夏美人將來是要隨公子入盛京的,而佘美人能伴隨公子不遠萬里來此,可見她身份是不一般,夏美人若不去,得罪了人,可別怪奴婢事先沒提醒你。”
我“哦”了聲,整理了下衣裳,起身要跟雀兒走出去。
翠花著急拉住我,“姑娘,我常聽宅門里的女人心思多,你還是不要去了。”
我笑著拍拍她的頭,“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要面對的。”
雀兒笑彎了腰,“嘁,還真當自己是什么人物,誰稀得找你們的茬?公子府中的美人比比皆是,有出自尚書府的、侍郎家的……夏美人的父親只是個鄉鎮衙門里的知事,你這輩子只有朝她們跪拜的份,她們難為你做甚?”
我瞇眼看著她,想來這丫鬟側面打聽了我的背景,所以我又看向氣白臉的翠花,她朝我搖搖頭,意思不是她說出去的。
我想也只有秦氏了。
走出門,翠花拽著我的衣袖悄聲道:“要不你換一身,梳妝梳妝,這般潦草也太不體面了。”
“不體面才好。”
翠花微微一愕,但仍不認同,也不好再大聲勸我,她被雀兒攔下堵回去,“前院都是貴人,你什么規矩都不懂,我陪夏美人去就好。”
“你……”
我笑著阻止道:“翠花,別小題大做的。”
翠花悻悻留下,一直望著我走出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