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門縣不大,百姓們靠山吃山,又是邊境小縣,往來有些商人經過在此交易。又因為當今皇上的老師在這里開設學堂,除了冬季,往常還是挺熱鬧的。
我和夏雨吃過飯便穿了防水的豬皮靴子出了門,夏雨背了個簍子,我空手空腳的在她后面走,因為傷口養了一月還沒徹底好全。
天冷又下大雪,街上四處幾乎沒什么人,我們身上穿的是夏半知以前的舊衣,束的是男子發髻,沒引人注意。
因為河邊人多,而且有地頭蛇包了地段,懶得去扯皮,找了個山頭打些魚吃。
一路走到了山腳邊,我們才將頭抬起來,往山腰上爬。
上的山是在玉龍山邊頭的猴兒山,里面沒猴子,因為山形像猴子而已。山上路被雪掩埋了,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姐姐,這里能找到獵物嗎?”
“能。”
“姐姐怎么知道?你從來沒上過山,怎曉得山里動物的習性?”
夏荷養的嬌,夏雨也是最近幾月擔起家里的粗活。
小妮子又開始疑神疑鬼了,我想了一會,還是決定將我和原主性子天差地別的事用謊言圓過去,不然就沒完沒了了。
“妹妹有沒有聽爹講過南柯一夢的故事?”
夏雨停下腳步,“聽過。”
“在何府自殺后,昏睡中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姐姐夢見了什么?”
“我夢見了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在那里生活了近三十年。”
夏雨面色全變,似乎一下就認為她的姐姐是被鬼附身了,驚的后腿幾步。
我無奈道:“前世今生、過往將來,神佛渡人。妹妹害怕什么?以為我不是你姐姐了嗎?”
夏雨驚恐的睜大眼看著我。
“幼時的點點滴滴,我可記得清楚。連你剛生下來的樣子,我都記得。兩個巴掌這么大,小貓兒似的,又皺又黑紅的皮膚,十分丑陋。屁股上還長了塊梅花似的黑斑,我可是嫌棄了好久才肯抱你。”
許久后,夏雨才有動作,將信將疑的繼續往山上走。走了一段后,回頭問道:“姐姐在夢里過的好嗎?”
看著眼前心思剔透的小丫頭,我故作悵然道:“不好,沒有你們。盡管我有錢住豪宅開名車,但沒有一個親人,回家后,總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
明明是個似真似假的謊話,但我突然認真起來,因為我覺得那三十年也許才是個夢。
“三十年的時間,姐姐沒有成親生子?”
我嘿嘿笑了出來,“姐姐當了回女強人,靠自己拼搏出一方天地,多數男人他們覺得配不上我,所以只能在底下仰望。”
“呃……”夏雨瞠目結舌,好一會兒后噗嗤笑了,“姐姐,做個夢,倒是學會吹牛皮了。就是皇宮里高高在上的公主也要嫁人,你還讓人仰望,做一輩子的姑子?”
“我單身我驕傲。”我仰頭拍了拍胸脯,樣子嘚瑟的不行。
夏雨收起笑容怔怔的看了我一會兒,吸了吸鼻子繼續走,沒再說話。
冬天的山里只有嗚嗚的風聲,夏雨也從未進過山,只聽別人說猴兒山和玉龍山之間有座湖,所以我們走了兩個多小時才找到地方。
四周高山聳起,玉龍山后山上一條瀑布溪流,凍結成一條白潔無暇的緞帶,延伸到結冰了的湖上,似仙女浣發,所以此湖名“仙女湖”。
在湖邊,我試了一下湖面結冰的厚度,大概十公分左右,堪堪能承受住人的重量。我不確定湖心的冰層有多厚,但這邊上肯定是沒有魚的。
準備走進湖心前,我對夏雨叮囑了幾句,“腳輕一點,一旦冰裂或者落水記得不要慌,上身搭在可以借力的邊緣,腳緩緩打水,讓自己浮起來后再慢慢往上爬。”
“我……姐姐,我們不會水,要掉下去就完了。”
“我會,一口氣能在水下游百米……”怕她聽不懂,我換算了一下,說道:“能游三十來丈。你站湖邊吧,我將魚扔過去。”
夏雨一慌,拉住我的手,“我和姐姐一起吧!”
“乖,不用。姐姐能干著呢!”
我從她背后的籃筐里拿出廖糟、釘錐、錘頭和用防蚊紗做的網,穿的防水豬皮鞋底下有防滑的凹槽,凸起的側釘會將冰層破壞,所以我將早備好的在家里穿的棉鞋穿上,然后向湖面滑走過去。
看著我腳下輕輕一蹬飛一般的滑出去,夏雨在發出驚訝的呼聲,我回頭沖她眨了眨眼,“下回我教你。”
以前叛逆的時候,我玩過一陣滑冰。
高中住校,晚自習經常偷偷與剛子去,跟著他和他混混兄弟,我就是冰場里最囂張的妞。
湖水不深,但我沒敢往湖中心去,滑出一段距離便停下。冰面不是很厚,能清楚的看見湖底的水草和石頭,還有魚,巴掌大一條,游的十分慢。
我這是第一次在冰湖里鑿洞捕魚,以前只在中央科教頻道、農業頻道看過,我很喜歡里面的生活氣息,平凡卻又有蒸蒸日上的歡喜。
“鐺——”
錘頭砸到釘錐上時,我感覺冰層也在震動,心里雖有絲絲害怕,但更多是興奮。
花了一刻多鐘,我砸出一個湯碗口大的洞,很慶幸冰層并沒有裂開,我將自制的廖糟餌料扔下去,隨后開始等魚來。
“姐姐,你小心點。”
“噓,有魚了。”
我手腳已經凍麻,雖然冰層沒裂,但我也不敢亂動。
水下一條條魚開始往洞口游,一條、兩條、三條……
越來越多。
它們爭搶著餌料,也貪婪著洞口的氧氣,漸漸擠的跳了起來。
“哇——姐姐,你看,你看,魚跳起來了!”
原本害怕的夏雨有些蠢蠢欲動的想來我這邊看一看。
我拿起網子,猛的放下去一勺,這一網便網到了十幾條,活蹦亂跳的。然我沒料想防蚊紗經不住重量,一下就破了。我不得不趁魚沒有漏完急忙丟了網紗,連袖子都來不及挽,直接上手抓,然后一條一條往夏雨那邊扔……
“一、二、……二十六,二十七。哈哈,姐姐,整整二十七條,你看這幾條有一斤多呢!”
我將防水豬皮鞋換上,才伸頭過去看了夏雨的簍子一眼,差不多大半筐,能吃上幾天了。
我揉揉她的頭,說道:“回去吧,天色晚了,山里怕有野獸出沒。”
夏雨高興的點頭,先前猶疑的那些不愉快已經消散無蹤。
讓這個小人精接受這樣的我,著實太費心,估計以后還得像好奇寶寶一樣,問我夢中如何了,看她現在閃閃發亮盈滿崇拜的眼睛,應是完全信了我說的話。
到底還是個孩子。
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是大雪天。
來時的腳印被雪覆蓋,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長滿常青樹的山林被茫茫的雪覆蓋,又沒有太陽,我根本沒有辦法辯清方向,只能依照著大概方向往山下走。
兩人跌滑了十幾跤,雖然我和夏雨都沒開口,但心中清楚,我們迷路了。
“嗷嗚……”
突然響起的狼嚎聲,嚇了我一跳,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夏雨的手就開始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跑。
可是跑了一段后,我似乎聽見了狼數幾十聲的尖銳痛嗷聲,然后漸漸的越來越遠。
狼受傷了?
以前看科教頻道,狼在溫暖季節喜歡單獨行動,而冬天大雪之際,會成群結隊的捕食獵物。一頭受傷,可不影響其它狼。
除非……有人刻意的在幫我們。
我心中感激那不求回報的俠士,知道已經安全了,但途中看見一顆樹下有個類似兔子洞,也沒敢再停下來。
一路連爬帶滾的到了山下,雖然不是來時上山的路,但看到了幾座房子,和繚繚而上的青色炊煙,心中稍稍安心了許多。
“這是哪?”
緩過氣,我問旁邊跑的滿臉通紅的夏雨。
面前是一座低矮的丘陵山,到處種滿了梅花,點點嬌艷綻放的紅色與飛檐樓閣相映,清雅而氣派,最高處有一座掛了帷幔的八角亭,外圍有墻隔絕。
“寒梅苑。”
“我怎么沒見過?”
原主記憶里沒這個地方。
“哥哥的學院離這不過三、四里路,我在遠處見過這個亭子。”
原主名聲不好,夏侯明和夏半知不許她來學院,怕她失態惹笑話,連累他們被文人鄙視,或者說被哪個紈绔盯上,惹禍上身。
照夏雨所說,我們是繞了個大圈下山,走的是反方向?回家還得走一、兩個小時?
夏半知的學院離家有近二十里路,對于這個時代的人,十多里真算不上遠,而且還挺近的,可我不行啊!
能爬山、下山走了近兩個時辰,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姐姐快走吧,天黑了。若爹娘發現我們不見,定要著急的。”
我哀怨的嘆了口氣,不走還能怎么樣呢?走吧!
走在寒梅苑外圍修的石子路上,風刮進脖頸里,冷的人直發抖。
“姐姐,你看,前面有馬車跌進溝里了,我們繞過去吧!要沖撞了貴人,可不好。”
快要走出寒梅苑的路口,夏雨扯了下我。
“怕什么?”
我握緊了她的手,直接往那邊去,因為我實在不想再多走一步。
路堪堪只有一馬車寬,因為馬車崴進溝中,側面能過。
有人看見我們,先是訝異了一下,一個蓄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對我們揖了禮,“能不能勞煩二位小哥幫個忙,抬一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