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掌柜的，一向可好啊。”單應強笑嘻嘻地和史健打招呼。

　　“還不錯。單公子可好？”史健在墻上拱了拱手，“我就不下去和單公子敘話了，咱們就這么說吧。單公子能聽清我說話嗎？”

　　“聽得清，聽得清。”單應強擺擺手，“我還沒到眼花耳背的歲數。史掌柜的，你們家的史亥說，掌柜的一定要我來和你說才肯投降。是這么回事嗎？”

　　“是啊。史亥這小子說不會殺我們一個人，我是信不過的。要是您單公子親自來和我說，那我就信了。”

　　“史掌柜的放心，王千總已經答應了。只要掌柜的現在投降，絕對不會傷你們任何一個人。我在桐城縣還是能說上點話的，我可以替縣衙里面答應，只要掌柜的投降，絕對不會殺你們任何一個人。你們這又不是造反，只不過是和倭寇有那么一點點的聯系，最多打些板子，交些銀子的事。”

　　“啊，我知道。前一陣子單公子不就是被安慶府判了80板子，交了銀子了事。單公子對這事果然非常清楚。古人云，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單公子真乃我輩楷模，我史健可是要好好向單公子學習學習。”

　　工坊墻頭上站著的史家人有十幾個，聽了史健的話都哈哈大笑。

　　史亥聽了史健的話風不善，不由得面如土色，感覺大事不妙。

　　單應強聽了怒從心頭起，強壓著怒火說道：“史掌柜的，咱們別說那些沒用的。我單應強說一不二，答應你的事肯定能辦到。史掌柜這就開門投降吧。”

　　“哎呀，這個單公子可要稍等一陣。剛才我們把大門堵上了，要開門可得一陣子。要不這樣，我們用梯子出去吧。”史健扭頭喊道，“史淡，叫人拿幾個梯子來，我們下去。”

　　“師父，咱們真要投降嗎？”史丕說道，“咱們跟他們拼了，也不是就沒有機會。剛才您還說要做好跟他們拼命的準備呢。”

　　“剛才是剛才，剛才我們不知道單公子是不是真心的。現在看來，我們可以投降了。”

　　“但是。投降了我們還有活命的機會，師父您可就活不了了。師父，您看過三國沒有？赤壁之戰，東吳那么多人勸孫權投降，魯肅是怎么說的？”

　　史健轉頭微笑著看史丕，悄悄地擠了擠眼，說道：“你小子還有時間看三國啊。看來給你安排的活太少了。以后我可要再往你身上壓更多的擔子才對。”

　　很快，幾個梯子立在墻外。工坊里的人順著梯子往下爬，史健也爬了下來。

　　史亥有些恍惚。今天史健的變化太快，剛聽著就要打起來，轉眼之間說投降就投降。也不知道史健這是要瘋了還是他史亥要瘋了。

　　史健等七八個人來到史亥和單應強面前。史健在前，跟在他身后跟著滿臉怒氣的史丕、史淡以及史家作坊里的幾個伙計。

　　“單公子，”史健笑瞇瞇地說道，“咱們這是怎么投降啊？”

　　“史掌柜的的這就跟我走到王千總那里，剩下的事就不用史掌柜的操心了。”單應強挺胸昂頭，氣勢非凡。只是個頭比史健矮了一頭，只能仰著看史健。剛才史健在墻頭的時候就仰著看了好一陣，現在史健和他站在同一基準上，單應強仍然十分郁悶地還得仰著頭說話。

　　“很好，很好。省得麻煩，我最不喜歡麻煩了。單公子也不喜歡麻煩，史亥也不喜歡麻煩。大家都不喜歡麻煩。”史健嘟嘟喃喃啰里啰嗦地說著，忽然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把短刀，順勢一刀刺在單應強的胸口。

　　周圍的人除了單應強之外都嚇了一跳。單應強已經跳不起來了，他兩眼瞪著史健，大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單應強搞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剛才還說得好好的，史大掌柜的怎么就忽然捅了他一刀。

　　史健拔出短刀，血從單應強的胸口噴涌而出，濺了他一身。單應強搖晃了一下，堅持著沒有倒下去。史健對著單應強的脖子一刀砍下去，單應強栽倒在地，血從脖子的傷口涌出來，眼睛失去了光彩。

　　“史亥，自己爬上去。”史健指著梯子對史亥說。

　　史亥已經癱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史健不屑地說：“沒用的東西，趙明德，把他拽上去。拽不上去用繩子套在他脖子上拽。趙明義，把單公子背上去。咱們趕緊回去。”

　　一百丈之外，王千總問手底下的軍兵：“你們誰能看得清楚，他們在那邊干什么呢？”

　　有一個眼神好的報告：“千總大人，墻上下來了幾個人，正和單公子、史亥說話。”

　　“他媽的，我能看見有幾個點，哪一個是單應強？”

　　“千總大人，那個個頭比較矮，看起來比較粗的是單公子。”

　　“你他媽的，我怎么能看出來那個矮那個粗？我能看見幾個點就不錯了。”

　　“哎呦，單公子摔倒了。”

　　王千總撇了撇嘴：“他那個熊樣，站著都能摔跤。不過他長得像個球，躺著站著一樣高，摔倒了也不會摔疼。哈哈哈。江小八，看見他站起來了沒有？”

　　江小八跟著嘿嘿笑了幾聲，仔細看了一陣，回道：“沒有啊，單公子沒站起來。有人把他攙起來了，把他背起來了，把他背起來往墻上爬。”

　　王千總一激靈，一推江小八：“你過去看看，離墻二三十丈遠，能看見單應強情況就行。別是單應強被砍了。看完了趕緊回來。他媽的，我就讓單應強不要去，他小子膽子他媽的傻大。回去他舅舅又得跟我啰嗦。”

　　跟前的幾個軍兵想，剛才還不是你攛掇的單應強這個傻子去的，現在說這種話。不過認真說起來，王千總還是個好人，攛掇單應強去還是為了不打仗，為了少死幾個弟兄。

　　江小八往煙花工坊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罵自己，干嘛這時候愛表現。千總大人問誰能看得清，自己不言語就完了，這回表現得要自己一個人跑到離敵人這么近的地方，是死是活全憑敵人的心情了。

　　江小八跑到離煙花工坊三十來丈的地方，工坊外面已經空無一人，連梯子都撤回到墻上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變得老大一個，一方面是面對當前的困境，頭疼得腦袋大了；另一方面是覺得自己是個冤大頭，腦袋大得桐城縣的城門都進不去。

　　就這么回去復命肯定是不行的，萬千總一頓揍是免不了的，而且還得讓他再回來繼續偵查。

　　江小八繼續往前跑了十來丈，看到墻下面的一大灘血跡，就要轉身往回跑。墻上有人喊：“回去告訴你們王千總，我們已經殺了桐城縣知縣的外甥單應強，抓了史亥。我們就把史亥綁在墻頭，讓他看著你們過來打我們，你們的佛朗機炮、火繩槍盡管招呼過來。”

　　江小八玩命地往回跑。背后的聲音喊：“別著急，我們不殺你。還得靠你回去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