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瑛潯直起身來，一步步走向穆玘，姿態優美端正，慢極了。

　　末了，她伸手，兩根手指挑起穆玘的下頜，端詳著穆玘慘白的容顏，目光森冷極了，就像看著一團垃圾。她開口，擲地有聲，聲聲在大殿之上回響：“穆玘，慶河知書達禮，溫婉柔順，怎地就生出了你這般跋扈的女兒？”

　　“忤逆父母，是為不孝！”

　　“穆家三代為相，精忠百年，怎的就有了你這么個謀逆不尊的后輩？”

　　“謀害儲君，是為不忠！”

　　“穆家闔府上下，循規蹈矩，忠心耿耿，怎的就出了你這么個不識規矩的丫頭？若治了你的罪，你闔府上下如何自處？”

　　“不顧闔府安危，是為不仁！”

　　“皇室待你宛如親女，沒半點對不起你。你不顧上下，讓我皇室如何處之？”

　　“辜負皇室恩德，是為不義！”

　　“身為女子，對男子下那等腌臜藥物。若傳出去，你讓你爹娘如何立足于世？”

　　“不顧臉面，不知廉恥！”

　　“穆玘，本宮給足了你尊貴體面，是你自己不要！”

　　被這么一番斥責，穆玘跪在原處，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面色蒼白到了極點，張了張嘴，卻又發現她無可辯駁。

　　沒有可狡辯的。

　　這些事確實是她做的。

　　不計后果的也確然是她。

　　“穆玘。”沈瑛潯站直了身子，聲音有幾分漫不經心卻又狠戾十足。

　　“你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你不守婦道，不知廉恥。”

　　“你品行不端，惡劣至極。”

　　“如此之人，有何資格為我大祁太子正妃，未來國母？”

　　直到這時，穆玘才抬了眼，望向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后。

　　祈瀲生得美，隨了他母親很多，沈瑛潯年輕時是盛京出了名的美人，即便年已四十，時光也依舊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跡。

　　她曾聽過沈瑛潯的傳言，沈家小姐年少時最是張揚不過，她的美，美得張揚，氣勢決然。

　　方才穆玘沒有出聲，是因為想讓她出氣，可直到她說到這。

　　穆玘忍不住了。

　　沈瑛潯繼而道：“本宮知道你瞧不上阿瀲，可穆玘，你也太沒良心了些。本宮與陛下商議過了，降你為側妃，讓秦尚書之女為正妃。”

　　“你，可有不服？”

　　說完，那張絕色的面上已斂了怒意，轉身甩了繡有鳳凌花的精美衣袖，坐回榻上，懶懶挑起丹鳳眼：“或者你若是實在煩阿瀲煩得受不了，本宮想法子讓阿瀲徹底與你分開，給你尋個別家的公子哥兒，如何？”

　　祈謹宴有些發懵，剛才她不是還怪自己不了解阿瀲嗎？怎的現在反倒是先提了？

　　沈瑛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插話，祈謹宴乖乖住了嘴。

　　“娘娘。”穆玘定定的呆了會兒，俯身拜了一拜，動作緩慢，眼神中都帶了幾分凄惶，“娘娘所言，臣女俱認。臣女做了錯事，臣女不狡辯。”

　　“臣女此番，確實是來告罪的。”

　　“臣女穆玘，身為臣下，不尊皇室，任意妄為，更是為一己私欲罔顧圣意投毒太子，下藥璟王，臣女……罪該萬死，此罪臣女百死莫贖。”

　　祈謹宴和沈瑛潯一個對視，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說到這兒，穆玘深吸了口氣，垂首再拜，“身為女兒，穆玘令爹娘蒙羞，更折辱了穆家百年門楣，不顧穆家上下性命，臣女不孝。”

　　穆玘竟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沈瑛潯更驚了。

　　穆玘三拜，抬頭道：“太子對臣女一番情意，情深義重，臣女非但不報，反而恩將仇報，下毒謀害太子，臣女，對他不住。”

　　穆玘能感覺對不起她的阿瀲？

　　沈瑛潯呆了，丹鳳眼微微上挑，眸中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好像第一次認識了穆玘一般。

　　真該叫阿瀲來看看她現在這樣，真是奇了。

　　穆玘咬了咬唇，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至于娘娘方才的提議，臣女斗膽拒絕，先前臣女錯的離譜，今后臣女定會好好待太子，決不辜負他。臣女懇請陛下和娘娘，收回成命，臣女想做他的妻子。”

　　沈瑛潯沒忍住：“這才多久啊？穆玘你就變了主意？受了什么刺激？”

　　穆玘望向沈瑛潯的眼中鄭重：“臣女想通了。”

　　過往的一切，都想通了。

　　“那本宮與陛下呢？你憑什么認定了本宮與陛下能原諒你？能原諒你這么個傷害了本宮心愛兒子的人？”沈瑛潯眼中冷意微頓，出聲問道。

　　穆玘聽了她的話，勾唇低聲一笑。

　　她就知道沈瑛潯不會太為難她，因為祈瀲喜歡她，因為祈瀲非她不可。

　　而且前世沈瑛潯提過要為她尋個別家的，她也同意了，那個公子也是好的，明知道太子對她的執念，卻戀她至深，仍舊娶了她過門。雖然那場親事辦的低調，卻在洞房之際被祈瀲找上門來，當時他大怒，若不是她擋著……他當真會殺了那人的。他直接把她提回了東宮，她三天沒下的了床。

　　可她依舊記得那日里他絕望的雙眼，明明是他將她壓在身下，極盡懲處，可他那張俊美的面上卻全是痛苦，眼中絕望極了。

　　他是那么高傲的一個人。

　　穆玘苦笑一聲：“臣女在外面跪了那么久，娘娘也該消了些氣。”

　　這姑娘……沈瑛潯被氣笑了，合著她是拿捏住了自己的心思，故意跪的？

　　“穆玘。”沈瑛潯嘆了口氣，開口平淡卻又無奈，“你是慶河的女兒，阿瀲又喜歡你，本宮也曾想過，等你成了親……對你好。本宮是這么想了，可你卻不給本宮機會，本宮不知道你怎么了，看上了祈璟之那個衣冠禽獸，信了你那個庶妹，你竟然對阿瀲做出那等事來，那是本宮的兒子，本宮心疼他。”

　　“本宮這輩子是得不到那所謂情愛了，可本宮不希望阿瀲步本宮后塵，本宮想讓他同喜歡的女子一處，本宮想讓他幸福。”

　　祈謹宴聽著沈瑛潯的話，手不自覺的收緊，面上隱忍，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

　　沈瑛潯眼里浮現了請求的意味：“穆玘，本宮不知道你此番話是真是假，可本宮也知道你的性子，你是不會騙人的，本宮還是求你了，對阿瀲好一點，別再讓他傷心了好嗎？”

　　“好，我不會再讓他傷心了。”

　　穆玘離去時，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那位陛下坐著，連動都沒動一下，而那位娘娘苦笑一聲，合上了眼睛，似乎是倦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