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都江堰就在前面呢!”孫可望策馬來到鑾輿旁,指著遠處岷江河水流來的方向。
孫可望擔任前鋒將領,護衛整個皇家倚仗人馬,見張獻忠鑾輿前來,連忙稟報皇家倚仗行程。
張獻忠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撩起御簾望向都江堰方向,凝神片刻之后,倚著鑾輿輕聲吟起詩來:“遠望岷山千百里,江水滔滔流不盡;李氏父子劈蹊徑,引來江水潤蜀地。”
汪兆麟見張獻忠興趣盎然,連忙擊掌大聲喝彩:“皇上出口成章,剛才所吟的,是一首絕妙的好詩呢!以微臣之見,這首七言詩,冠以《都江堰抒懷》。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身為大西皇帝的張獻忠,居然會學著古人吟起詩來,汪兆麟猛然聽罷,不覺驚喜不已,拍起張獻忠的馬屁。
其實,張獻忠可不是第一次吟詩,只是汪兆麟不曾得見罷了,故而顯得夸張而已。
“愛卿過譽,剛才那首詩,是朕隨手拈來的,愛卿不足掛齒!如果讓行家里手聽了,豈不要笑掉大牙?愛卿還是不提這詩,為好啊!”張獻忠展眉看了看汪兆麟,微笑著假意推托,心里卻樂滋滋的,感覺汪兆麟的話,說得心花怒放。
至于那首詩,究竟水平怎么樣,張獻忠心里,倒是清清楚楚。
汪兆麟知道張獻忠的話,倒是一句推托之詞,連忙接過話頭,又奉承著張獻忠:“皇上可是知道,自古以來,文人墨客留下來的詩詞絕句,在當時倒是無人問津。隨著年代久遠,口口相傳,贊美的人多了以后,就成了好詩或佳句。微臣以為,皇上剛才所吟的七言詩,也許將來就是一首佳句呢!那些后人對皇上的詩,頂禮膜拜,也就不足為奇!”
“既然愛卿對那首詩,情有獨鐘,朕就遂了愛卿心愿,署名為《都江堰抒懷》吧!”張獻忠倒是沒有想那首詩,今后會流芳千古,卻見汪兆麟說得頭頭是道,不好拂了汪兆麟的顏面,連忙微笑著點了點頭。
汪兆麟見張獻忠,欣然將那七言詩冠名,心里不禁甚感喜悅,連忙點頭笑了笑:“微臣回京以后,將皇上那詩廣為宣揚,何愁天下沒有仰慕之人。”
天空的云層,慢慢散去,太陽的光芒,灑在大地上。
薄霧從江面散去之后,都江堰的恢弘尊容,已經呈現在眼前。
張獻忠站在古木參天,綠蔭如蓋,俯瞰都江堰全貌的玉壘山上,捋了捋胸前的胡須,環視著如夢如幻的景色,看著滋潤天府之國的宏偉工程,心里涌起對李冰父子的崇敬之情。
陽光下的青山綠水,仿佛像一幅美麗的畫卷,流光溢彩,嬌艷欲滴,疲憊的張獻忠,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張獻忠慢慢回過頭來,看了看身旁的劉燕崔婉,以及太子健生和公主婉婧,又將目光投向汪兆麟:“汪愛卿,都江堰久負盛名,朕卻對都江堰的來歷,知之甚少,還望愛卿,點撥一二,也讓皇兒長長見識!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皇上,腳下的,是都江堰玉壘山,右邊的是內江,左邊的是外江。內江之水,經右邊的內江,流向川西平原,澆灌無垠的田疇物野,讓荒蕪的川西平原,地肥糧豐。左邊的外江,用于調節岷江水,洪水季節,將多余的江水,排出內江,確保川西平原水旱從人。”
“前面那條寬闊的大江,是從羗人所居的岷山,蜿蜒數百里而來的岷江。流淌在江里的水,是雪山的積雪融化而成。前面江里,高于水面的堤壩,是都江堰分洪壩,也是都江堰的魚嘴工程。”
汪兆麟看著眼前的江面,詳解著都江堰的水流分布,以期將水利工程,講得清清楚楚。
張獻忠一邊聽著汪兆麟的話,一邊環視著眼前絡繹不絕,前來觀看放水儀式的鄉民:“先人李冰父子,真是自古以來,無出其右的奇人,居然在千年之前,修建這座浩瀚的水利工程,說其是千秋功業,當是不足為過的!今天,朕有幸前來都江堰觀看放水節,真是千載難逢的機緣!”
汪兆麟連忙點了點頭,看了看天空的太陽:“皇上說得對!李冰父子的千秋偉業,像眼前的水利工程,將載入中華民族浩瀚史冊,被后人世世代代所頌揚!”
玉壘山前的牌坊,裝扮得花團錦簇。
牌坊前面,楠木搭起的看臺,約有一丈八尺高,寬約八丈有余,一溜的盆景和鮮花,次第有序,姹紫嫣紅。
當張獻忠與文武百官,在牌坊前坐定,放水節的時辰已經到來。
此時此刻,岷江兩岸的山坡上河壩里,來自四面八方的鄉民,仿佛過節般,發出陣陣歡呼聲。隨之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放水大典,由大西國右丞相嚴錫命主持。
此前一日,嚴錫命等大臣,已經到郫縣望從祠,祭祀望帝和叢帝。今天只等時辰一到,開始舉行放水儀式。
放水儀式,在人們的期待之中,隆重開始。
祭祀的儀仗隊伍,抬著祭品,以鼓樂為前導。
主祭官嚴錫命,率眾人出玉壘關,來到位于岷江東岸的二王廟,祭祀李冰父子。
在嚴錫命朗誦《迎神辭》之后,隨著鼓樂齊鳴,以及鄉民的歡呼聲,祭祀儀式進入放水程序。
只見位于魚嘴方向,人流躥動。一群群身強力壯的堰工,赤裸著上身,穿著褲衩,光著腳丫,沿著圍堰的堤壩,慢慢向魚嘴前的馬槎,魚貫走去。
“皇上,這岷江的河水,從哪里而來?怎么這么清澈?臣妾想帶健生,去江邊看個究竟呢!”劉燕悄悄湊到張獻忠耳邊,看著眼前寬闊的岷江。
張獻忠看了看崔婉,轉頭看著身旁的劉燕:“眼前的岷江水,是岷山之巔,千年冰川融化的雪水,蜿蜒曲折,流經數百里而來。千里岷山,自古以來,森林密布,流來的岷江水,既寒冷又清澈,故而將岷江打扮得綠帶一般。眼前還是初春時節,江水寒冷刺骨,皇后不必帶健生去江邊,以免健生偶感風寒。”
張獻忠正與劉燕說話間,儀式主祭官嚴錫命一聲令下,遠處突然傳來“轟轟轟”三聲禮炮,隨之而來的,又是鞭炮齊鳴,鼓樂喧天。
張獻忠向魚嘴方向望去,站在榪槎旁身強力壯的堰工,先卸去壓盤石和壓盤木,將士埂挖至水面,拆去水面以上搪梁,砍斷嶺子木,再砍斷盤杠結點竹線,拉倒撐子木和座兜。
堰工與河灘上的人群,用力拉動繩索,欄擋江水的榪槎,紛紛解體倒下。原本擋住的江水,頃刻之間,奔涌而出。
江里的榪槎,是將三根木棒的頂端,扎在一起,構成三角架。
三腳架與簽子、捶笆等材料,合在一起,填土之后,筑堤成壩,可以截斷源源而來的岷江流水。
“放水啦!放水啦!”健生站在劉燕身旁,搖著劉燕的右手,指著滾滾而來的岷江水,興奮地看了一眼張獻忠。
“皇后,健生這么高興,是被眼前放水情形,迷住啦!”張獻忠看了看太子健生,對身旁的劉燕和崔婉,連連頷首而笑。
崔婉將婉婧轉過身來,看向笑容滿面的張獻忠:“皇上,婧兒仿佛也喜歡眼前的美景呢!年紀雖小。卻東張西望的。皇上快看,婉婧正對皇上笑呢!”
“愛妃,朕想抱抱婉婧,快將婉婧抱過來吧!”張獻忠慢慢站起身來,看著不遠處的崔婉。
張獻忠抱著不瞞周歲的婉婧,一股嬰兒才有的奶香,突然撲面而來,熏得張獻忠一個愣神。
回望了一眼崔婉的張獻忠,看著懷里的愛女婉婧,心里頓時升騰起,與身俱來的父愛和柔情。
懷里的婉婧,仿佛懂得張獻忠的心思,伶俐乖巧依偎在張獻忠胸前,將目光投向滾滾而來的岷江水,突然“咯咯咯”笑出聲來。
張獻忠將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看著婉婧粉嘟嘟的笑臉,又看了一眼俊俏可人的崔婉:“婉婧的摸樣,像極了愛妃。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崔婉看了看笑逐顏開的張獻忠,巧笑嫣然理了理隨風飄動的劉海:“皇上這么夸獎婉兒,真讓婉兒,無所適從啊!”
滾滾而來的岷江水,流到了寶瓶口,又沿著內江河道,向成都方向緩緩流去。
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輕人,跟著水流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吶喊,不斷用手里的石頭,向水流的最前端打去。
在川西壩子,此舉稱為“打水頭”。沿途的民眾爭先恐,舀“頭水”的水祭神,以為可消災祈福,求得神靈的庇佑,祈禱五谷豐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