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從窗外射進屋里。
金色的光束,不偏不倚,照在床沿上,顯得格外的耀眼。
疲憊不堪的張獻忠,蓋著薄被面朝墻壁,竟然一直鼾聲雷動。
劉燕輕輕掀開薄被,向右側身慢慢起床,穿上粉紅色單衣,蓮步走到梳妝臺前,對著銅鏡,捋了捋額頭劉海,躡手躡腳,朝屋外走去。
昨夜,健生去了崔婉房里,張獻忠與劉燕,又是一夜春宵一夜歌,及至雄雞啼鳴,方才雙雙相擁睡去。
劉燕近來為崔婉的事,徹夜難眠,今晨天剛蒙蒙亮,依然沒有一絲睡意。
“姐姐,時辰還早著呢!何不多陪大王,再睡一會兒?今兒天氣涼爽,美美睡個回籠覺,該多好啊!”正在院里忙碌的崔婉,見劉燕來到院里,回頭輕聲笑了笑。
劉燕一邊捋著劉海,一邊看著天空:“傻丫頭,天已經大亮,姐姐哪能還睡得著啊?趁健生還在房里睡覺,婉兒陪姐姐,在院里走走吧!”
步伐輕盈的劉燕,看了看崔婉迷人的笑臉,就往兩棵大樹下,優哉游哉地慢慢走去。
崔婉知道劉燕,是那種藏不住話的女人,想必心里有話,要對崔婉說,連忙笑盈盈地點了點頭,將手里的家什放在一旁,與劉燕來到桂花樹下,欣賞著滿眼的秋色。
“婉兒真的喜歡大王嗎?大王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又整天忙于公務,沒有閑暇顧及婉兒。如果婉兒跟了大王,是少不了寂寞的。姐姐這么說,還是為婉兒好。還望婉兒,三思而后行吧!”劉燕看著清純婉約的崔婉,連忙掩面低聲提醒。
劉燕也是心地善良的人,雖然知道崔婉執,意嫁張獻忠,也不得不將那些丑話,先說在這事的前面,以免日后木已成舟,崔婉又有了悔意,那該怎么辦好啊?
“姐姐剛才說,大王同意納婉兒為妾?姐姐有所不知,大王只是年紀大了一些,但是仍然年富力強,富有朝氣!婉兒打心里,喜歡大王那樣的成熟男人。尤以大王人見人愛的模樣,已經深深扎根于婉兒心里。至于大王忙于公務,怕婉兒受不住寂寞,婉兒心里沒有一絲的遺憾。豈不知,大王是帶領千軍萬馬的統帥,哪能囿于兒女之情?是以大軍的事為重的。”崔婉看了看劉燕,若有所思,莞爾一笑。
劉燕原本打算,在義軍將領里,為崔婉選擇一位年輕將領,風風光光,將婉兒嫁出去。
哪曾想,崔婉竟然非嫁張獻忠不可,著實讓劉燕大吃一驚。如今見張獻忠,也同意納崔婉為妾,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半推半就成全了這門婚事。
“妹妹是聰明女孩子,是知道大王的心思的。只是妹妹可別為將來寂寞,怪姐姐當初沒有提醒妹妹啊!”劉燕輕撫著崔婉的臉頰,憐愛連連地看著崔婉。
“姐姐為婉兒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讓婉兒不知道怎么報答姐姐才好。趁此時身旁無人之際,請姐姐先受婉兒一拜吧!”喜不自禁的崔婉說完話,轉身要拜謝身旁的劉燕。
“傻妹妹,怎么這么猴急呢?待到妹妹與大王事成之時,妹妹再拜謝姐姐,也不遲啊!”劉燕扶住臉頰羞紅,欲施跪拜之禮的崔婉,開心地掩面而笑。
喜極而泣的崔婉,淚水連連看著劉燕:“婉兒幸得姐姐相救,方才得以與大王相遇,這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婉兒這一生,與姐姐,共侍于大王左右,是婉兒的福分!無論日后大王和姐姐,走到哪里,婉兒決不離開半步!”
劉燕待崔婉說完話,將喜極而泣的崔婉擁進懷里:“妹妹的心思,姐姐明鏡似的呢!”崔婉緊緊依偎著劉燕,眼里含著晶瑩的淚花,憧憬著即將到來的人生旅程。
暖暖的秋陽,透過薄薄白霧,灑在云霧繚繞的白鷺州上。
“大大快看,白鷺飛過來啦!白鷺飛過來啦!”健生操著悅耳的童聲,指著盤旋在頭頂的白鷺,回頭看著身后的張獻忠。
張獻忠順著健生的手指望去,幾只白鷺優雅地迎著秋陽,在贛江的天空盤旋著,“呱呱呱”的鳴叫聲,宛如一曲優美的旋律,響徹在白鷺洲的上空。
劉燕看了近旁的崔婉,又看了看張獻忠和健生:“妹妹快看,大王和健生爺兒倆,玩得多高興啊!其樂融融的場景,燕兒已經許久沒有看見啦!”
崔婉看著孩童般的張獻忠,不覺心里樂開了花:“大王依然童心未泯,與健生玩得不亦樂乎,真讓婉兒百看不厭啊!”
白鷺洲,位于吉安城東贛江中,約長三里地,寬一里地,由江水挾帶泥沙沉積而成,形狀為一把梭形綠洲,形態酷似一只白鷺。
白鷺洲上,茂林修竹,綠蔭如蓋,成為白鷺等鳥兒的棲息之所。
江中碧水滔滔,魚蝦漫游,給鳥類提供了豐富食料。因而,白鷺洲上,鳥類繁多,白鷺成群。
“健生,眼前那些白鷺,又叫‘白鴛鴦’,因體羽都是全白,故稱‘白鷺’。又因習性喜稻田、河岸、沙灘、泥灘及小溪流,且成散群進食,常與其他種類混群。有時飛越淺水,追捕獵物。夜晚飛回棲處時,呈‘V’字隊形。與其他水鳥一道,集群營巢。”張獻忠指著飛過頭頂的白鷺,向兒子健生如數家珍。
張獻忠前些天,與汪兆麟閑暇時,與一老者談及白鷺,知道白鷺的諸多習性。今天兒子健生說起白鷺,張獻忠滔滔不絕。
“大王知道白鷺這么多習性,讓婉兒心里的諸多疑慮,頓是豁然開朗。如果大王有雅興,怎么不借這個機會,吟幾句詩呢?”崔婉見張獻忠興致很高,不顧少女的靦腆和羞澀,與張獻忠談起吟詩的事。
崔婉生性聰明伶俐,雖然在武昌麗媛妓院,只待了不到一年時光,卻從幾位要好姐姐那里,學得吟詩賦辭的一些技巧,趁今天難得的機會,意欲與張獻忠,吟詩賦辭,哄托其樂融融的氣氛。
劉燕知道崔婉用意,連忙走到張獻忠身旁,看了看身旁的婉兒:“今天婉兒讓大王,一邊欣賞眼前美景,一邊吟幾句有關白鷺的詩句,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大王素來喜歡吟詩賦辭,今天可不能掃了婉兒的興致!”
張獻忠與劉燕在一起,偶爾也會吟幾句古詩,如果還有興趣,會附上兩句辭賦。
只是這時的崔婉,既不是妻,也不是妾,只是一位情竇初開,住在一起的女孩子,因而從來沒有與崔婉吟過詩,更沒有與崔婉賦過辭。
生性潑辣的崔婉,卻打破少女的矜持,期望張獻忠吟詩一首。崔婉以往矜持,是礙于與張獻忠生疏,今日執意要請張獻忠賦詩,是因為將張獻忠,當做心上人的緣故。
張獻忠聽罷崔婉的話,頓時不禁一喜,看了看崔婉和劉燕:“婉兒今天有這個雅興,獻忠立刻吟詩一首,邀婉兒與燕兒和之,也平添幾分樂趣吧!”
劉燕看了看張獻忠,對崔婉粲然一笑:“大王的主意,太好啦!燕兒和婉兒,豈有不贊同之理?”劉燕說完話,特意看了崔婉一眼。
崔婉看了看劉燕,連忙笑呵呵地道:“婉兒也贊同大王提議,只是得先由大王帶個頭!”崔婉看了看劉燕,又將目光投向張獻忠。
船兒慢慢劃過江心,輕輕靠上白鷺洲堤岸。張獻忠與劉燕和崔婉及健生,沿著遮天蔽日的小道,來到一棵大榕樹下,停下腳步,四處觀望。
一股江風徐徐吹來,一株株垂柳,在風中搖曳,絲絲弄碧,撩人心弦。
一群受驚的杜鵑,“呼啦啦”,騰空而起,“嘰嘰喳喳”,向不遠處飛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叫聲。
兩只白鷺,停息在榕樹上,伸著長長的脖子,興趣盎然,東張西望。
白鷺拍打著翅膀,抖落的一片白色羽毛,落在旁邊的柳樹下,引得健生一陣驚喜。
“大王,怎么不在樹下歇歇,一邊觀景,一邊吟詩,了卻婉兒的心愿?”劉燕看著滾滾而來的贛江水,回頭望了一眼張獻忠,連忙向崔婉遞打了一個眼色。崔婉笑盈盈地點了點頭,將興奮的目光,投向對面的張獻忠。
“燕兒的主意很好!那就在這里歇歇吧!不知婉兒意下如何?”張獻忠連忙點了點頭,看了看身旁的崔婉。
“大王是一家之主,婉兒悉聽大王安排!”崔婉看了一眼張獻忠,明眸閃爍,笑意連連。
秋天的陽光,透過樹葉射下來,仿佛一道道金光,暖暖的,柔柔的,灑在腳下的地面上,顯得斑駁陸離。
劉燕本是心胸開闊,體貼入微的人,今天借機讓張獻忠與崔婉,以白鷺洲吟詩為由,看看張獻忠與崔婉,是否心有靈犀。
劉燕看著崔婉身旁的張獻忠,一種悵然若失的情愫,突然之間涌上心頭,仿佛眼前朝氣蓬勃的崔婉,要奪走劉燕對張獻忠的那份摯愛似的。
劉燕也是多愁善感的人,想著日后崔婉,與張獻忠恩愛的情景,不知不覺兩行熱淚,沿著臉頰悄悄流了下來。
崔婉見劉燕眼里含著淚花,頓時不覺驚詫不已:“姐姐怎么流淚了呢?難道姐姐心里,有很多難言之隱嗎?”
興高采烈的劉燕,突然淚水連連,崔婉陡然見之,頓時驚愕不已,連忙關切地問劉燕。
張獻忠聽罷崔婉的呼聲,回頭見劉燕眼淚婆娑,頓時不覺大吃一驚:“燕兒今天怎么這樣?剛才還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掉了眼淚?可是身體有恙不成?”
與劉燕相濡以沫多年的張獻忠,未曾見劉燕掉過幾次眼淚,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卻突然淚水連連,詫異之情,頓時躍然臉上。
劉燕輕輕揉了揉眼角,看著張獻忠和崔婉,突然“哧哧”一聲,粲然掩面而笑:“燕兒被樹上的枯葉,不小心傷了眼睛,忍不住落下淚來,讓大王和婉兒受驚了。”
崔婉將詫異的目光,從劉燕身上,移向張獻忠,煞白的臉龐,泛起些許紅暈:“如果真是這樣,婉兒為姐姐,看看傷勢如何?”崔婉一邊說,一邊抬起雙手,想看看劉燕的雙眼。
“婉兒,姐姐不妨事的。枯葉只是扎了一下眼角,這個時候,姐姐感覺已經好多啦!”劉燕掩飾著內心的憂傷,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寬慰心地善良的崔婉。
張獻忠知道,自從那年在杏花村,與劉燕不期而遇,進而娶劉燕為妻。
后來,有了健生之后,劉燕以剛毅不屈的性格,陪伴在張獻忠身旁,走過了多少的風風雨雨。
時至今日,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又見劉燕露出些許的笑容,張獻忠連忙打消再追問劉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