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軍剛到淅川沒有幾天,官軍就像蒼蠅似的,急匆匆圍了上來,末將感覺真是奇怪!”李永健看了看身旁的秦建武,又看了看默不作聲的羅汝才,方才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對面的張獻忠。
張獻忠看了看李永健,將手里的馬鞭,輕輕揚了揚:“李將軍小看楊嗣昌呢!楊嗣昌好歹,也朝廷兵部尚書,也是久經沙場的一員老將。既然朝廷委任楊嗣昌總理六省軍務,楊嗣昌一定有些真本事的。況且,官軍耳目眾多,大軍的一舉一動,都處于官軍監視之下,楊嗣昌豈有不知道大軍行蹤之理?”
“八大王,官軍已經兵分三路,圍了上來。看來,淅川不是久留之地啊!”張獻忠剛剛說完話,羅汝才連忙接過話頭。羅汝才素有“曹操”的雅號,歷來頭腦敏捷,遇事沉著冷靜。此時見張獻忠,沒有談及怎么應對眼前的局面,就提出了下一步的打算。
張獻忠見羅汝才已經提到這事,連忙輕輕地點了點頭:“羅將軍說得對!淅川雖然好,卻是不可久留之地。走,乃是上上之策。趁這時有了閑暇,不如去山下祠堂里,咱弟兄們嘮叨嘮叨這件事。”
淅川城北的山坳里,張獻忠的大營,設在靠小溪的一間祠堂里。
這時的天,已經暗了下來。
除了參會將領的話音,四周靜悄悄的,仿佛周圍的一切,已經進入了夢鄉。幾只燃了一半的蠟燭,奮力燒著剩余的部分,為偌大的祠堂,支撐著幽幽的亮光。
燭光在微風中不斷搖曳,淡淡的光芒,若隱若現,照在張獻忠的臉上,讓坐得遠一點的將領,看不那張熟悉而消瘦的臉龐。
張獻忠站在滿是污垢的案幾旁,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將領們:“官軍過幾天,就要追上來。大軍走,是肯定的。要走,去哪里好呢?聽了諸位將領的說道,獻忠以為,還是轉頭向西北方向為好。”
“沿著丹水進入陜西商南,然后折向西南方向,經湖廣鄖陽府的上津,沿吉水過漢水,直抵陜西旬陽平利。如果這樣,既能擺脫十萬官軍的追擊,讓楊嗣昌的詭計化為泡影,又能讓聯軍,處以進可攻,退可守的境地。”張獻忠說到一半,待喝了一口涼水,又接著剛才的話題。
“汝才以為,八大王的主意很好!既然八大王決定離開這里,趁官軍離這里尚有幾天路程,還是盡快啟程的好,以免晚了些時日,暴露了聯軍行蹤,讓楊嗣昌有機可乘。”羅汝才看了看張獻忠,連忙微笑著點了點頭。
羅汝才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凡遇重大事項,沉著冷靜,果斷利索,見張獻忠定了聯軍的去向,連忙建議聯軍盡快離開淅川。
張獻忠透過朦朧的燭光,看了看不遠處的羅汝才,連忙輕輕點了點頭,默許了羅汝才的提議。
第二天傍晚,大霧依然彌漫。
在淅川通往商南的驛道上,義軍將士頂著凜冽的寒風,離開淅川城北營地,馬不停蹄,向西北方向而去。三天之后,聯軍抵達陜西商南金絲峽。
在金絲峽休整兩天之后,聯軍向西南的上津而去。五天之后,進入陜南的平利地界。
平利地處秦嶺褶皺系南側,大巴山弧形構造東緣,地貌特征為南高北低,境內有秋山藥婦山西岱頂,以及平頭山四大支脈。
歷盡千辛萬苦的張獻忠,連忙慢慢勒住馬韁,看著西南方向的大巴山,心里依然沉甸甸的。
“大王,翻過前面那座大山,就是四川東北的太平縣。鑒于官軍主力,還在湖廣河南一帶,只要到了川東一帶,楊嗣昌即使有再多人馬,也奈何不得大王的。”劉建宇站在張獻忠身后,望著白雪皚皚的大巴山,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劉將軍,凡是得小心行事。雖然已經將官軍,甩在河南湖廣,保不住哪一天,官軍又圍了上來。看來,平利也不是久留之地。待休整兩天之后,即刻向川東北的太平轉移,是最好的去處。”張獻忠看了看身后的劉建宇,神情嚴肅地笑了笑。
這時的天空,開始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遠處的山巒,仿佛披上了一層薄紗,頓時顯得朦朦朧朧。驛道上開始積雪,兩旁的蒿草林木,又是白茫茫的。路旁的樹枝上,落下的積雪,騰起的雪霧,遮住了林邊的蒿草。
張獻忠扶了扶頭上的氈帽,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將雙手搓了搓,哈了一口熱氣,看了看白雪皚皚的大巴山,轉身與將領們一道,向坡下不遠處的大營,急匆匆走去。
楊嗣昌雖然人在襄陽大營,卻對張獻忠的行蹤,了如指掌。
離開京畿,已經兩個多月。那天,楊嗣昌在崇禎面前,信誓旦旦剿滅流寇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
楊嗣昌知道,這次被崇禎,委以總理六省軍務,既是皇上對楊嗣昌的信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否則,與熊文燦一樣,楊嗣昌已經身首異處。既然這樣,楊嗣昌只得盡力而為之。
襄陽,地處襄水之陽,漢水穿城而過,依山傍水,倒是有著與開封別樣的韻味兒。楊嗣昌推開窗戶,透過薄薄的晨霧,看著遠處緩緩流過的漢江水,想著近幾天來的軍情,心中既欣喜又擔憂。
喜的是,張獻忠的行蹤,都在楊嗣昌的掌控之下。前天,左良玉送來密函,張獻忠已經從商南,向鄖襄的上津而去。如果不出楊嗣昌所料,下一步可能去平利一帶。
憂的是,張獻忠歷來不按常理出牌,要想一舉予以圍殲,卻是難上加難。一個月的時光即將過去,依然沒有取勝的楊嗣昌,頓時感覺一籌莫展。
楊嗣昌披了一件及膝貂皮襖子,在貼身護衛的陪同下,沿著大營旁的小徑,一邊走,一邊思索著眼前的局面。
冬天溫暖的太陽,仿佛羞羞答答,從云層里探出頭來,輕輕地灑在身上,那種熱乎乎的韻味,讓楊嗣昌感覺十分愜意。楊嗣昌雖然看著眼前蕭殺的景色,心里卻想著那天讓心腹將領,分別帶給左良玉賀人龍的密函。
密函命左良玉賀人龍,派小股官軍假扮大軍,在河南西南部一帶佯動,以此迷惑張獻忠羅汝才聯軍,將官軍主力隱蔽在鄖襄,以便尋機聚而殲之。楊嗣昌將密函發出之后,整天憂心忡忡。
因賀人龍,曾經是手下副將,倒是對楊嗣昌言聽計從。左良玉素來狂妄自大,朝中大臣大都不放在眼里。密函所授的事,不知道左良玉,究竟是什么心態,又是怎么處置的。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左良玉賀人龍,早日傳回佳音,以了卻嗣昌的心愿。”楊嗣昌看了看身旁枯萎的花草,又看了看天上飄動的云彩,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近年來,楊嗣昌感覺年老體衰。當年任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宣府、大同、山西軍務時,落下的腰腿痛的老毛病,這時又再次復發。
楊嗣昌慢慢停下腳步,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在捶了捶腰部,揉了揉膝蓋之后,楊嗣昌看著遠處的漢江,憂憂地出神。
楊嗣昌在襄陽坐臥不安,在鄖襄之地的左良玉賀人龍,也在為尋找可能的戰機,意欲與張獻忠羅汝才,決一死戰。
偌大的陜西河南四川交界之地,是連綿不絕的群山,崎嶇不平的溝壑。要在縱橫數百里地的范圍內,捕捉有利戰機,談何容易。為此,左良玉賀人龍徹夜難眠,一時竟然愁眉不展,不覺傷透了腦筋。
張獻忠羅汝才帶著聯軍,在崇山峻嶺穿梭前行。左良玉賀人龍的探子,跟在聯軍后面不遠處,悄悄收集義軍行動情報,連夜將聯軍的行蹤,回報左良玉賀人龍。
左良玉又用快馬,將收集的情報,稟報千里之外的楊嗣昌。這樣一來,坐鎮襄陽大營的楊嗣昌,對張獻忠羅汝才的行蹤,了如指掌。楊嗣昌隨即指示左良玉賀人龍,部署圍剿聯軍事宜。
“左將軍,張獻忠羅汝才,已經快到平利,有跡象表明,要進入川東南一帶呢!”賀人龍手里拿著探子送的情報,看了看坐在茶幾旁的左良玉。
左良玉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興高采烈的賀人龍:“賀將軍,千載難逢的機會,終于就要來臨!如果良玉沒有判斷錯的話,張獻忠羅汝才,一定要去川東南的,怎么不在平利至川東南的途中,打張獻忠羅汝才個措手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