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分為皂班壯班和快班。
張獻忠應募的,是延綏府衙的快班。
快班的捕快,負責緝拿罪犯、傳喚被告和證人調查罪證。
經過一個月的教習訓練,張獻忠已經成為府衙的捕快。
不久之后,天資聰慧的張獻忠,在應招捕快中脫穎而出,擔任領班捕快。
膚施至安塞的驛道上,延綏府總捕頭袁明清,帶著張獻忠等二十名捕快,馬不停蹄,向八十多里外的安塞趕去。
幾天前的午后,安塞縣張茆梁發生兇殺案。
延綏府得報后,第二天知府下令,要府衙帶二十名捕快,趕到安塞張茆梁,調查取證,限五天之內,破獲此案,將殺人兇手緝拿歸案,還受害者及其家人以公道。
在安塞境內的驛站休息時,總捕頭袁明清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跟在身后捕快。
此時,一位頭戴黑色瓜皮帽,外穿青衣外罩,內穿紅色布料背甲,腰束青絲織帶,身著嶄新的捕快服裝,腰佩鋒利橫刀,英姿勃發,彪悍勇猛的年輕捕快,引起了袁明清的注意。
袁明清憑著直覺,感覺身后的年輕人,比其它人迥然不同。
尤其魁梧的身材,剛毅的眼神,讓人看后,過目難忘。
“嗨!小伙兒,姓什么,大名叫什么?哪里人氏?可否告訴明清?”
袁明清慢慢站起身來,意欲打聽年輕人的狀況。
袁明清聲如洪鐘,閉目養神的張獻忠,驚愕地睜開雙眼,轉頭看著袁明清。
“大人,卑職張獻忠,定邊柳樹澗堡人氏。”
張獻忠見總捕頭問話,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靦腆地笑了笑。
其實,張獻忠在教習和訓練中,已經給袁明清,留下了深刻印象。
只是那時人數眾多,袁明清沒有記下張獻忠的姓名。
別看袁明清是總捕頭,雖然看上去干練老成,其實只有三十六歲。
魁梧的身驅,黝黑的臉龐。
劍眉下一雙大眼,顯得烱烱有神。
寬大的捕快服下,發達的胸肌,時隱時現。
尤其腰間的捕快佩刀,讓人觀之,不寒而栗。
“獻忠,愿不愿意跟在咱身邊,習習武藝啊?在明清看來,獻忠的這副身板,是習武的好料呢!”
類似行伍出生的袁明清,見張獻忠體格強健,氣宇軒昂,有著一副習武的好身板,連忙試探著問了一句。
張獻忠曾聽老捕快們說起過,袁明清祖籍陜西韓城,家道中落,出身貧賤。
后來,袁明清曾去河南嵩山少林寺,拜高僧習武多年,武藝高強,刀槍棍棒樣樣嫻熟,且為人正直,嫉惡如仇,深得鄉民擁戴。
“卑職愿拜總捕頭為師。請師傅受徒兒一拜!”
張獻忠聽罷袁明清的話,連忙疾步上前,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遂即拜袁明清為師。
“好小子,還真行啊!聽見習武,倒頭便拜。這反應,還真的很快呢!快快起來吧!從今以后,跟在明清身旁習武吧!”
袁明清見張獻忠跪地拜師,輕輕抬起右手,拍了拍張獻忠的肩膀。
“謝謝師傅收獻忠為弟子。請師傅再受徒兒一拜!”
張獻忠見袁明清欣然同意,臉上呈現出欣慰的笑容,連忙又一次倒頭拜謝。
“好小子,快快起來吧!從明天起,開始練武學藝,將來會有大用場的。”
袁明清扶起張獻忠,一掌拍在張獻忠的肩頭。
安塞的命案,在兩天內,順利告破。
第二天,疑犯押解至延綏派出治所,關進膚施大牢,靜候知府審訊發落。
身在榆林鎮的知府,得知疑犯押解到膚施,對袁明清破案神速,頗為滿意,特意傳話,嘉許袁明清。
命案原定由延綏知府,在膚施縣衙公開審理。
后因此牽案涉及朝庭高官親戚,疑犯親屬疏通關節,對知府賄賂銀兩,知府將此案強行壓下,之后不了了之。
不久,血債累累的疑犯,放回安塞老家,得以消遙法外。
知府徇私枉法,官官相護的丑陋行徑,激起安塞受害人眷屬的哭訴。
受害人眷屬,被延綏知府打入死牢,施與酷刑,延綏百姓怨載道,指責朝廷官吏貪贓枉法。
負責此案的袁明清,對此憤憤不平。
袁明清多次到知府衙門,找延綏知府論理,懇求知府秉公執法,懲治殺人兇犯。
“此案爾等不必再說。老夫自有主張。”
知府浸淫官場多年,通曉個中游戲規則,見袁明清為被害者抱不平,恨恨地拂袖怒罵。
知府原以為,袁明清是輕易放棄之人,此時見袁明清寸步不讓,知府怒氣沖沖,意欲以勢壓人。
“原以為知府大人,會大公無私,秉公執法,懲惡揚善,還被害人一個公道。沒有想到,事到如今,竟然是如此的結果。哎!如今天底下,哪里還有公道可言啊!”
袁明清對知府收受賄賂,草菅人命,早已經氣憤不已,不禁仰天長嘆。
“袁明清啊袁明清,過往在老夫看來,還是個人才。如今在老夫看來,真是個撞了南墻不回頭的死腦筋。老夫有言在先,假如爾等不再糾纏此案,老夫看在爾等以往的情份上,明天天亮之后,可以去膚施做知縣。如果還在老夫面前胡攪蠻纏,休怪老夫不客氣。何去何從,爾等就看著辦吧!”
知府見袁明清絲毫不讓步,先以做官引誘,后又蓄意恐嚇。
“明清寧愿不做官差,即使回鄉放羊種地,也絕不放過此案的。明清自知公理自然在,要為受害者報仇雪恨!”
袁明清見知府如此的下作,心里頓時非常氣憤,瞪著雙眼擲地有聲。
知府見袁明清軟硬不吃,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案幾上的茶杯,猛地摔在地上,憤憤然拂袖而去。
茶杯的碎片蹦得老高,將一旁的屏風打得“啪”的一聲響,驚得袁明清一愣。
“堂堂知府大人,竟然是貪贓枉法,愛財如命之徒。朝廷官吏都是如此,堂堂的大明王朝,已經岌岌可危矣!”
第二天,袁明清從榆林回到膚施,將捕快的行頭脫了下來,扔在捕快房的茶幾上,帶著錚亮鋒利的捕快橫刀,怒氣沖沖走出府衙,回望一眼“明鏡高懸”的金匾。
袁明清氣咻咻地走出縣衙,徑直去了城南小客棧,打點即將遠行的行囊。
傍晚過后,袁明清毅然離開膚施,背著極其簡陋的行囊,出了膚施西城門,趁著黑夜向西而去。
當天午后,張獻忠曾經問起此事緣由,卻未能從袁明清那兒,得到明確的答案。
但是,張獻忠從袁明清眉宇間,已經大致猜出了幾分。
張獻忠知道,袁明清是一位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錚錚漢子。
辭去總捕頭之職,毅然離開膚施城,遠走他鄉,是與安塞命案有關。
哪知道兩天之后,安塞命案疑犯,被人刺殺身亡。
消息傳來,延綏知府懷疑,是袁明清所為,連夜將此案上報朝廷。
朝廷接報之后,旋即向全國發出海捕文書,通緝疑犯袁明清。
張獻忠自始至終,參與安塞命案調查取證,也知道案情的癥結所在,對知府貪贓枉法草菅人命,憤憤不平。
因張獻忠是袁明清弟子,張獻忠怕遭到知府打擊報復,不得不辭去捕快,憤然回到柳樹澗堡。
張獻忠半年的捕快生涯,匆匆結束,當初滿腔的熱血,遠大的抱負,似水漂一般不知所蹤。
張獻忠從此案中,看到官場的腐敗,看到百姓的無助,看到世間諸多的不平。
張獻忠辭去捕快之后,回到柳樹澗堡的農家小院。
每天清晨,張獻忠早早起床,幫助母親李艷打掃院子,幫助父親張快晾曬紅棗,用雜亂無章的家務事,打發著無聊的時光。
張獻忠偶爾到坡下陳家大院,看看曾經的私塾教習室,回憶兒時的幸福時光。
然而,更多的是眺望城堡上官軍箭樓,想著有朝一日,去當一名邊兵,站在高高的城堡上,扛著長槍,站崗放哨巡邏,該是多么威武和愜意啊!
小院能困住張獻忠的人,卻困不住張獻忠的心。
張獻忠雖然人在柳樹澗堡,心里卻想著師傅袁明清。
張獻忠站在柳樹澗堡山坡上,看著從腳下蜿蜒而去的小道,久久眺望著期盼著,期盼袁明清早日歸來,教習張獻忠十八般武藝,以便將來除暴安良,為黎民百姓謀利益。
離開柳樹澗堡之后,張獻忠四處打聽袁明清下落。
幾個月之后,孤身一人的張獻忠,去過榆林衛,去過西安府,也去過寧夏衛,走過數不清的山山水水,溝溝壑壑,沿途的城鎮鄉間,留下了張獻忠滿懷希望的足跡。
然而,兩年已經過去,依然不見袁明清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