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九華眼眸一顫，指尖輕柔下來。
“乖，很快。”
曲九華小心翼翼的把染血的舊帶子拆除，為葉知非重新處理傷口，又一圈一圈的仔細裹上新的。其間，不可避免的，他觸到了葉知非的肌膚。
手中大腿的抖動暴露了它的主人此刻有多么敏感，曲九華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腦中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包扎好了。
正當他欲起身收拾的時候，葉知非忽然開口問他道：“師叔，你是不是討厭我？”
“你怎么會如此想法？”曲九華邊收拾邊反問她。
“你每次都不跟我笑，只會躲在折扇后面斜眼看我。你還喜歡給我找麻煩。”葉知非側身支著手望著曲九華。
“吾何時給你找過麻煩？”
葉知非抓著手指頭數道：“你抓我下山學習除祟，你帶我尋覓名劍，你還給我特訓。”
“這些是麻煩嗎？”
“我不想做的事不就是麻煩嗎？”
“原來你不想修道，吾已明了，明日就去與你師尊說清楚。”
“你你你，又提我師尊。我告訴你，這次的事我都沒跟她說，準備替你瞞著，不然你早就被趕下山去，你就只能一輩子望著山單相思了。”
曲九華停下手中動作，看向葉知非，眉宇間刻著情緒萬千。
他一字一頓道：“吾心中所思，你還不明白嗎？”
夜風入窗，吹起幾分清醒。
燭火搖曳，房中景象都帶上虛幻感，一切遠離真實，顯得有些誘人。
葉知非干笑了兩聲，道：“哈哈，師叔，你這酒真是厲害啊。我現在腦子被它攪得一團亂。”
曲九華深納一口氣，欺身上前，望著葉知非的雙眸。
“你不是要來找吾說個明白嗎？那好，吾來告訴你，吾心……”
“啊，我的腿好疼。啊！我的頭好疼。啊！我的肚子好疼。”
葉知非打斷曲九華，捂著肚子喊道。
“此刻為何倒逃避？吾正要吐露你在意的心聲。”
“我不是逃避……”葉知非頭上冒出汗來，神色痛苦。
曲九華見她這般，上去抓住她的手，正欲再開口。
葉知非急忙推開他，眼中緊張無比，急忙往床邊爬去，道：“讓我走。”
曲九華被推開，又去堵她去路。
她躲，他堵，他們都無路可逃。
誰料，葉知非不是裝痛，下一瞬，她竟吐了出來，污穢全部濺到曲九華身上。
“我讓你放手了……”葉知非委屈低語。
曲九華愣了一會，驀然笑出來，輕搖著頭，起身開始收拾污穢。
葉知非準備幫忙，可被他按住。
“你且休息，不要沾了臟污。”
于是她只好呆在一旁，看著曲九華忙活。
此刻眼前的男子，身著素衣便服，長發只取數縷隨意的由寄思綰起，正在清理葉知非吐出的酒混湯。更不可想的是，這是那個時刻一襲皓錦，高高在上，披戴星光的月桂仙子。
待到曲九華收拾完，轉身發現葉知非不知何時迷迷糊糊已經睡著。
他把她抱到床上，給她輕輕蓋上被裘。
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小臉現在恬靜無比，曲九華下定決心般，抬手撫上她的臉龐。
“根本不存在什么酒后亂性一說，吾那日所作所為，皆是出于吾心，知非。”
葉知非睫毛顫動，哼哼唧唧的轉過身去，背對曲九華繼續睡，也不知在夢鄉中聽到他的話語多少。
窗外風不止，心田浪未靜。
房中無人再說話，略顯落寞的身影靜靜的離開了。
風吹了一晚上，院子里花落滿地。
第二日，日過正午。
躺在陌生的床上，蓋著陌生的被子，葉知非這一覺睡得香甜無比。
昨晚似乎做了很長一個夢，仍是關于曲九華，不過這次不帶血腥，而是聽到曲九華對她說了很多話，可她沒聽清白，只依稀記得一句：“若是你想，吾定會助你拔得頭籌。”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姬招妹端著一碗清湯醒酒用，見到葉知非惴惴不安的從床上坐起來，急忙喊道：“小姐您醒啦？”
“這是曲九華寢處？”她看著室內素雅潔凈的裝潢，不知怎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曲仙師現正在院中等您。”
“他在堂內？”
這倒是新鮮。葉知非昨晚的記憶想起一點，她想起昨晚好像是喝醉見到了曲九華，接著就睡著了。
院子里，曲九華正在舞劍。劃劃生風，似是要斬斷無形的絲線。
“師叔！”葉知非像是沒事人一樣，樂呵呵的出來喊他。
曲九華收劍回身，背對她調整氣息才轉過身。
他沒開口，他準備先等待葉知非的反應再決定要如何回她。
“師叔，可算逮到你了。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
“你……”曲九華望著她凝語片刻，旋即管理好情緒，“吾自是有事。”
“有事也不能把我就這么放養一個月吧！”葉知非氣呼呼的挪到院里站定，看著曲九華的眼睛，“還有幾天就到大會了，我這情況可如何是好！”
“你不是不想參加大會嗎？正好遂你心愿。”
葉知非吞聲不語，曲九華當她是默認了，眼中光芒黯淡下去。
葉知非忽然大聲反駁道：“誰說我不想去的！”
曲九華抬眸道：“你自己說的。”
“我，我是誰？葉知非！怎么可能說這種話？”她心虛的大喊著，咬口否定。
之前她的確是想偷偷混過關的，可她現在已經改變了心意。
那晚月下獨行，她對著月亮做出誓言：定要在獲勝感言里加上一個名字。
曲九華不再糾結此事，而是轉問道：“你的腿傷？”
葉知非活動著腿：“哎？真神奇，好了嘿，半夏師叔說還要三日才能好透的！”
“是曲仙師昨晚給你換了藥。”姬招妹躲在遠處補充道。
“是嗎？師叔你還有這等神藥呢？”葉知非完全不記得曲九華給她換藥的事。
曲九華輕咳幾聲：“那是……家族秘傳。”
葉知非不好再問，轉過話題：“既然我已經好了，那師叔我們來說說訓練的事吧。”
“你當真想參會？”
“當真。”葉知非目光炯炯。
望著她認真的眼神，曲九華唇邊勾起小弧度。
“你且稍等。”
說完，曲九華進去室內，不一會，拿著一本手記出來了。
他把本子遞給葉知非：“這是你的修道詳情分析，你先拿去看。看完作一份自身報告。”
葉知非接過本子，隨手一翻，發現一寸厚的本子已經差不多寫滿了，里面詳細的記錄了葉知非訓練的詳情與她的優劣勢和擅長短板。
“這！都是師叔你親手寫的嗎？”
曲九華沒作聲，不過微妙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他是什么時候寫的啊？而且看樣子是觀察很久了才能分析這么透徹，葉知非腦子里又開始出現亂碼。
“時間緊迫，你抓緊看。明日晨起來尋吾。”
不等葉知非回答，曲九華就轉身離開院子。
葉知非稍加回味，拿著本子回去了。
寒涼夜里，青燈伴讀。
終于看完了曲九華的筆記，葉知非心潮起伏……
同在月下某處，篝火暖身。
一隊人馬，二十來余人圍坐數圈，他們皆是著同一款制式的紅衫，外罩玄色蓮蓬衣。
“真是氣死我了！那些店家一看到我們的徽記就改了臉色，不肯租房給我們。”一個小胖子憤憤不平。
“這不是司空見慣的事嗎？”另一瘦高個自嘲似的笑笑。
“不說這個了。師姐，我們還有幾時上山去？”
全員只有一個女孩，其余皆是男子。
女孩望著火焰，伸出手去直接用指尖夾起一塊燒得正紅的木炭，將它調整了一下位置，緩緩開口道：“不急。我明日先去，你們等我傳信再動身。”
“剛好，我們上山前去附近鎮子逛逛吧。”
女孩撩起額邊碎發，露出額角朱紅色的火焰刺青。那道刺青之下的肌膚有些凹凸不平，看起來原是疤痕，占據三分之一的額頭。在篝火照映下，刺青的火焰似乎也活了過來，在不停跳躍著。
“不要忘了來時師尊的囑咐。不要忘了我們來這的目的。”
“是，師姐。我們不敢忘……”剛剛提議的人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這一次準保讓他們刮目相看！看誰還敢背后亂說咱們！”
“好了，早點休息吧。”
一切歸于寂靜，只剩天幕一彎明月默默的注視著世間。
第二日，葉知非滿懷心事的來到了濯星堂。
曲九華正在院里等她。
“師叔安。”葉知非行禮，接著把手中筆記呈遞給曲九華。
曲九華淡淡的看了筆記一眼，道：“本子你自己收著吧。”
葉知非不解。
“你的情況，吾了然于胸，這是給你自我提升用的。”
她收起筆記。
“昨晚我讀完后，收獲良多。有勞師叔費心，感謝師叔指點。”葉知非道謝完，又陷入苦澀，“只是還有三日就要回柔正堂備戰了，單靠這本筆記也無大用。”
“的確。三日之內你已無可再塑。”
聽到曲九華又給她澆了一盆涼水，葉知非更苦了。
“你可是心生卻意了？”
“不！我發過誓，絕不退縮！”葉知非剛剛挺起胸膛，又立馬焉下去，“我只是沒有信心。”
曲九華聽完，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讓她拿出劍。
葉知非拿起劍。
“拔出來。”
葉知非從鑲嵌著七顆碧色寶石的劍鞘中拔出劍身，劍身上也嵌著七顆寶石，劍鋒閃耀著的光輝遠遠不及劍柄頂端的大寶石。
曲九華一時被閃到眼睛。葉知非趕緊把劍鞘收起來。
“我大姐聽說我要參加大會，特意從家里給我寄來的劍，還未有名。劍身出自名匠之手，上面的裝飾是后來找人鑲的，可能稍微浮夸了些……”葉知非干笑兩聲。
曲九華對她的新劍似乎并不是很感興趣。他自發間拔下寄思，召出劍身。
“刺吾一劍。”
“啊？”葉知非懷疑自己沒聽清。
曲九華又重復了一遍。葉知非猶猶豫豫的向他刺去。
“師叔，冒昧了！”
葉知非雷聲大雨點小，一通花里胡哨之后被曲九華輕輕松松避開。
如此再幾個回合。曲九華還像戲耍她一般，將她的攻擊化為綿軟，甩去一旁。
葉知非不明白曲九華的用意。
“你的理論已不必再讀，你現下最需要做的是揮劍。”
話音剛落，曲九華就不由分說舉劍向葉知非刺來，聲音與寄思一齊傳到葉知非身邊。
驚得她抬劍格擋，可根本不是曲九華的對手，手里的劍一下被彈開老遠，插在地上，劍身還在震蕩，噌噌作響。
“你在隱藏什么？”曲九華眼中半陰。
葉知非握著被震麻的手掌，欲哭無淚，心道，曲九華不愧是實戰高手，只是單純武道就根本招架不住，她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加上術法之后的威力該有多強。
可她什么都沒隱藏啊。
“你若是不成，那倫華天宗就沒幾人能成。吾，對你有信心。”
葉知非心中一震。
曲九華接著又道：“可信心不能借別人的，得靠自己得實力去拿。你明明有那份實力，可為何如此？”
面對曲九華百年一出的鼓勵，葉知非沉默不語，她也無話可說，總不能跟曲九華說這就是她的真實水平吧。
“拿起你的劍。”
曲九華又刺向她，就在葉知非剛剛拔起劍的時候。
這一次說葉知非被打得屁滾尿流都不為過。
她委屈巴巴。
說是授技，但是哪有師徒對打的練法？更何況自己是單方面挨打。
“師叔。”葉知非試圖扮苦蒙混。
曲九華不吃她這套。
“你還想不想參會？”
葉知非一怔，爬起身來。
這一次，她眼中堅毅，燃起熊熊烈火，主動喊道：“再來！”
……
可現實很殘酷，又只一劍，葉知非就敗了。
“對不起，師叔。”
曲九華站定，微微嘆氣，道：“你不該對吾道歉。”
說畢，曲九華讓她先休息一會，自己往房中去了。
不是難過，也不是悲傷，而是難受充斥著她的心房。
雖說決心是關鍵，但它并不能帶來實質的力量。
葉知非默默的撫摸著劍。
正當這時，一陣女聲的叫喊傳來。
“葉知非，出來見我！”
這聲音葉知非十分陌生，正疑惑時，就瞧見姬招妹與一個女弟子的身影在不遠處。